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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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此刻,結界內的景象十足古怪。
    一邊是姬野指揮著幽靈惡魔,和狐狸惡魔一起與瘋狂的稻草人戰作一團,乒乒乓乓好不熱鬧。另一邊氣氛卻是冷得掉渣,明明是統一戰線的雙方,公安的早川秋與咒術界的禪院直哉卻像是等待敲鍾之後發起攻擊的對手。
    還是平河裕太緩解了僵硬的氛圍。他主動開口道:“這位是特別一級咒術師禪院直哉,我是一級咒術師平河裕太。”
    平河裕太的良好視線還遠遠看到了眼熟的人影,是上次那位公安女警察。他連忙說:“現在情況緊急,還是辦正事要緊。”
    禪院直哉沒有開口,算是默認了。早川秋則是點了點頭,主動介紹了一句:“那是我的式神,狐狸。”
    平河裕太此時也沒空再思考,為什麽該是普通人的公安警察裏會出現這樣一個操縱著強大式神的超能力者了。他和禪院直哉都以為對方是式神使,隻是戰鬥力還不好評估。
    禪院直哉衝了上去,像是在刻意炫耀一般,使用著自己的投影術式,眨眼之間便砍倒了一片的稻草人。隻不過,他所做的事情並不如想象的那般有效。
    在他們眼中,被咒靈針對的是唯一的女性姬野。姬野所操控的幽靈惡魔,除了她本人之外無人可以看得到。就算是熟悉咒力流向的兩位一級咒術師,也隻能隱約感知到姬野的身邊應該有一個什麽東西。
    她正和這個看不見的大家夥互相配合著,引著稻草人們放風箏一般地打轉。
    真相是這樣,卻也並不完全如是。早川秋一邊揮舞著他的武士刀擊飛一個個稻草人,一邊向兩個新來的咒術師解釋著:目標可以將自己隱藏在稻草人傀儡中轉移,隻有消滅完所有的稻草人,才能夠逼出它的真身。
    “我的搭檔姬野正在用她的能力尋找咒靈的藏身之處。”
    畢竟,沒有誰比【幽靈】更懂得幽靈。
    姬野的幽靈惡魔在原世界裏是真正的幽靈,不能輕易被人所覺察到。就像是這個世界裏的咒靈,從科學的角度來解釋,就是存在於另一個緯度的生物,隻有在捕食的時候才會具現化於現實世界,隻有用同類能量構成的咒力才能夠打敗咒靈。
    而在這個世界,【幽靈】成為了詛咒中的幽靈,就算是咒術師也無法窺視到它的行動。它的咒力看上去很稀少,隻有如五條悟那般的天縱奇才,才能夠觀察到這一存在。
    於是在禪院直哉的眼中,那個公安的女人便是沒有攻擊能力的弱者,隻能在戰場上為他們提供輔助功能。
    直哉大少爺一向不太看得起女人與弱者,在他眼中,恐怕隻有禪院甚爾那樣強悍的捕殺者才能稱得上一句真男人吧。
    在知道那些稻草人是救不回來的傀儡之後,在場的幾人心中便沒有了什麽顧慮。
    【狐狸】的性子其實並不鬧騰,此時大概是因為偶爾才出來放風,所以興奮得上躥下跳,在稻草人堆裏麵盡情展示犬科生物的活力。隻是它一邊奔跑,一邊嘴裏還“呸呸呸”地吐著被他咬碎的殘渣。
    它喜歡吃肉,它討厭吃草。
    狐狸有些忍不住了,對著早川秋口水直流:“秋,我餓了。吭。”
    禪院直哉不免對此有些鄙夷,覺得不聽話的式神暴露了式神使的無能,卻不知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其實是平等的交易。
    “好吧。”早川秋的語氣有幾分無奈,又有幾分寵溺。
    一直將武士刀好好收斂在刀鞘之中的男人終於頂開刀鐔,但那鋒利的刀刃所舞動的對象不是敵人,而是自己。
    他反手抽刀,手肘自側旁由下而上地繞過臉頰,準確又利落地劃斷了自己一直綁著的小辮子。
    發圈捆被割斷的小辮子一起掉了下來。狐狸正好轉頭躍過來,嘴巴一張,將斷發銜住。它露出了滿意的表情,連全身上下的那些眼睛都高興得眯了起來。
    危險!這是禪院直哉和平河裕太的第一反應。雖然咒術師免不了與各種各樣的詛咒打交道,但這種需要主動獻祭,且完全不由主人所操控的高智能式神,還是令他們本能地感受到了其中的詭異之處。
    狐狸叼走辮子之後便又開工了,一甩尾正好掀翻一片稻草人。
    失去了發繩束縛的頭發散落下來,讓這個哪怕紮著小辮子也一本正經的男人多了幾分不羈。
    早川秋的頭發很軟,如今乖乖地垂了下來,本該是顯得更加溫柔的發型卻沒由來地令這個男人看上去多了幾分瘋狂。
    他也不再浪費時間,配合著其他人一起全神貫注地對付起那些蜂擁而至的看似殺不完的稻草人。
    ………………
    四個人像是在進行一場沒有終點的馬拉鬆,已經數不清自己手上到底破碎過多少個曾經為人的傀儡了。
    姬野的武器是一把手槍,可麵對敵方的人海戰術,顯然隻有加特林才能派得上用場。所以她幹脆徒手操控著【幽靈】的無數隻手臂,將稻草人一個個抓起來,扯碎捏斷。
    她坐在旁人看不到的座駕上,高懸在空中。被遮蔽後留下獨眼反而能幫她更好地集中精力。而就算是看不到的地方,也有秋貼心的回防和幽靈的防守。
    稻草人瘋狂地一擁而上,她卻不慌不忙。垂下的足尖與那些怪物的指掌隻有毫厘之差,卻是一道越不過的界限。稻草人剛剛爬成人堆,就被幽靈一網打盡。
    早川秋則是指揮著狐狸,借用其高大的身軀肆意地在田野裏奔跑。他時而躍上狐狸的腦袋,時而順著尾巴落下,借著重力勢能用鋒利的武士刀將傀儡切成兩半,刀光閃過之處,隻剩紛紛揚揚的雜草和土石落下。
    禪院直哉和平河裕太好歹也是一級咒術師,在性命無憂的情況下自尊心發作,在“人堆”裏飛速清理。原本清新自然的“神之田”像是被狂轟濫炸過一般,迅速地變成了一片廢墟和垃圾堆,而前仆後繼的稻草人也在劇烈的消耗之後漸漸減少。
    “唰——”禪院直哉的身影在空中劃過一條黑影。他砍倒了最後一隻稻草人,卻沒有感受到咒力的消散。
    “喂,你們說的詛咒到底在哪裏”直哉大少爺不高興地問。
    總覺得剛剛都是在做無用功。如果真如他們所言,解決這群傀儡咒靈就會出現,或者被消滅,那麽結界為何毫無變化
    能夠構建出另一個空間的咒靈,想也知道不可能這麽簡單就會消失。他的視線瞥向了善於追蹤的平河裕太。
    平河裕太下心,仔細感受了一番,卻發現如同剛才一樣,咒力環繞著整片土壤,令他難以分辨。
    “不必找了,就在這裏。”是那個一直沒有發話的女警察的聲音。
    姬野指了指腳下的土地。雖然現在看上去那裏什麽都沒有,但是幽靈正在看他們看不到的世界裏悄聲告訴著她:敵人一直都在此處。
    難道正是在地底下嗎可是剛才那隻狐狸在這裏翻滾過好幾遍,也沒見挖掘出什麽東西啊。
    “案山子,有時候也會被人們當做情感的寄托物,對已逝的親人表達思念。”姬野的聲音響起,為他們解釋著:“有時候,案山子也會被視作人的替身進行詛咒,比如:醜時之女的稻草人。”
    禪院直哉很是不屑。難道禦三家出生的他,還會不懂這些基礎常識嗎
    姬野無視了他:“既然剛剛那些都是傀儡,那麽受害者的真身都在哪裏呢”
    她的話提醒了平河裕太。
    是啊,大部分的咒靈行動起來要麽是直接咒殺,要麽是將人類當作獵物,為了獲得他們的血肉。
    他剛才一直走進了一個思維誤區,以為咒靈的能力是吸取人的生機,將活人變成稻草人。但現在看來,那些受害者的殘骸不止皮囊,剩下的還被詛咒所藏了起來。
    而埋骨之地就是——
    “噗——”
    那是植物發芽的聲音,是花朵綻放的聲音,也是白骨突破土壤的阻礙,自黃泉返回人世的聲音。
    那被讚美為大自然的奇跡的,綠意盎然的淺塘,突然間變成了眾人的墳墓。他們從沉眠中醒來,朝著打破他們美夢的侵略者發起了憤怒的反攻。
    “真是麻煩,還要再來一遍嗎”對此早有預料的姬野麵色波瀾不驚。
    禪院直哉和平河裕太下意識地就要動手攻擊,卻被早川秋攔了下來。
    “再等一等吧,別浪費力氣。”他抖落了掛在刀麵上的稻草與塵土,將刀收回了刀鞘之中。
    “你在做什麽啊”平河裕太焦急地大喊出聲。
    再自大也不該在這中危險的場合開玩笑吧。
    還是說,他這是要重新出招嗎似乎新陰流那些人,就是靠著出刀那一瞬間的氣勢來施展招數的。
    大概是不願意在對方的麵前露怯,禪院直哉哼了一聲,也將雙手攏進了袖中。
    “這……你們……”平河裕太看著這兩人,心中再一次懊悔起來。真是的,他為什麽要跟這樣的任性少爺搭檔。當自己是五條悟呢
    那些骨骸沒有了阻攔,速度更快地向中心湧去,然後攀爬、纏繞、重組,聚集成了一隻巨大的,用白骨壘成的人形。它的頭部凹進去兩個眼眶一樣的空洞,在成形之時燃起了殷紅的冥火。
    姬野出聲道:“就是它了。”與此同時,她兩手往前伸,操控著幽靈,將這白骨人偶的四肢抓在手裏,限製住對方的行動。
    禪院直哉和平河裕太立刻出手,將咒力附著在咒具上,向白骨人偶攻去。
    白骨人偶看上去如它的材質一般脆弱,在咒力的針對性打擊之下碎裂,鬆散。但是它在自身咒力的補充之下,那些斷裂的骨骼又自動依附回軀體當中,甚至被打碎的骨頭渣子在還原中填補了空隙,讓它更加堅硬。
    在他們經過幾次嚐試以後,無論是四肢、胸腔還是頭顱被斬斷,白骨人偶非但沒有被消滅掉,反而越加得凝實。
    “這樣做是沒有用的。”姬野操控著幽靈努力控製住白骨人偶,也費了很大的力氣,汗水自額頭淌下,打濕的頭發一綹綹粘在臉頰邊上。“你們不過是在白費力氣。”
    狐狸也好幾次撕咬著白骨人偶,但是,那些被他撕咬而去,吞進嘴巴的骨頭會在離開軀體後就變成比氣體還虛無縹緲的咒力,然後重新在白骨人偶的身上生長出來。
    狐狸試了幾次以後,就幹脆地一屁股坐下來。它伸著鋒利的爪子,人性化地剔起了牙,將一塊骨頭渣子從牙縫當中抖落。
    它背後的眼睛“咕嚕”一轉,看到了站立在原地一直不動的早川秋。
    “秋,你準備好了嗎”狐狸一邊甩著尾巴將突破幽靈阻攔的白骨人偶擋了回去,一邊問著那個男人。
    它突然伏地,將身子搭成了梯子。早川秋順著它山一般的軀體幾個踏步跑了上來,飛躍到空中。與此同時,抽出的刀麵倒映著狐狸的眼睛,尖端指向龐大的咒靈,向白骨人偶揮去。
    “一!”刀光自白骨人偶頸部劃過。
    早川秋轉身在半空落下,踩上了早就竄到另一邊的狐狸腦袋,再度躍起。
    “二!”白骨人偶的軀幹多了一道自右而左的橫線。
    “三——”秋從腿部繞過。
    “四!”刀尖深入胸膛。
    狐狸在白骨人偶的胯下打了個滾,正好用肚皮接住了它的契約者。
    “卡斯——”早川秋一甩刀刃,背對著戰場低聲呼喚。
    黑暗在白骨人偶的背後伸展,一具人形的骷髏敞開胸膛,將白骨人偶牢牢鎖進了自己的棺籠之中。
    它看上去比詛咒還要邪惡,比撒旦還要黑暗。
    下一秒,這牢籠的根根白骨如獸齒咬合,將鎖在其中的白骨人偶整一個兒地碾成了殘渣碎片。
    “噌”早川秋挽了個刀花,彈動拇指將刀刃回收,刀鐔撞在刀鞘上,發出一聲脆響。
    與此同時,新出現的惡魔也消失了,隻留下一地不可複原的粉末。
    四周繽紛的景色瞬間扭曲起來,混成了一團混沌的光影,然後慢慢散去。咒靈被殺死了,其構築的結界連同其中的領域也消失了。
    四個人重新踩在了田代嶽真實的土地上,目之所及,是那坍塌的破敗神社。
    姬野自半空躍下,幽靈在揮手間消失。
    “一級咒靈案山子,祓除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