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字數:5698 加入書籤
其實,虞枝枝走進寢殿的時候還是很忐忑的。
不可避免的,她想到了在白馬寺那個無助的夜晚,她很害怕。
晚間有風,廊下的燈籠火光被吹得搖曳,虞枝枝小心跟著趙吉利緩步入內。
她垂著頭用餘光打量著四周。
桌上有一壺酒,刺鼻的味道讓虞枝枝心顫。靠牆處放著一尊紫檀木劍架,劍柄朝內,齊琰可隨時拔出。窗牖洞開,冷風直往裏灌,往下望去,高約九尺。
鴆毒、兵刃和意外……
虞枝枝想起了尤憐的尖叫:“五皇子要殺我們。”
好像是吧。
一問一答之後,齊琰目光沉沉地放開了挾製虞枝枝下巴的手。
他倚坐在榻上,似笑非笑。
虞枝枝頭低得更低。
齊琰看著虞枝枝低頭,雪色的小臉沒有血色,楚楚可憐極了。
他的目光落在虞枝枝的身上,落在她不甚明顯的胸前。
齊琰眼神冷淡,語氣平淡得像在議論一隻螞蟻:“你裹著它做什麽”
虞枝枝凝脂般的肌膚上很快透出紅雲,然後又褪色成慘白。
她艱難地思索,齊琰口中的“它”,究竟是她胸口柔軟的絹布,還是被絹布團團裹住的……
可是,他如何就能看出來自己裹住了胸脯
虞枝枝有點想哭,她覺得自己看錯了人,五皇子和他的兄長也沒有什麽區別。
都是色中餓鬼罷了。
齊琰看她低頭低了半天,他轉頭看了一眼長劍,忍著脾氣道:“我在問你話。”
虞枝枝跪下,咬著唇說:“回殿下,因為……因為奴婢羞怯。”
“哦”齊琰淡淡看她,“因何羞怯”
虞枝枝羞憤得整個人變成通紅,這是明知故問。
她抬頭懇求著望著齊琰,但是齊琰不為所動,他在等著虞枝枝回答。
虞枝枝的脖頸上的皮膚如同覆著一層嫣紅的光,她聲音細如蚊蚋:“奴婢體態豐盈,不欲被外人看去,所以這樣做。”
說是體態豐盈,可腰肢隻有那麽細細的一點,裹住的地方卻豐盈得正好。
齊琰慢條斯理摘下了手中墨綠香灰琉璃佛珠,他將佛珠擱在案幾上,磕出輕微的響聲,他說道:“是嗎可有欺騙”
虞枝枝道:“不曾欺騙。”
齊琰伸手:“過來。”
虞枝枝站起身,感到小腿有些發軟,她跌跌撞撞朝著齊琰靠過去。
齊琰穿得太少了,靠近的時候又莫名讓人覺得有股炎炎熱意。
很矛盾,虞枝枝覺得他整個人又寒冷又熾熱。
齊琰並沒有讓虞枝枝挨上他,他不遠不近地往後靠著,看虞枝枝半跪在床榻前。
甫一靠近,虞枝枝聞到一股奇異的藥香,是七寒散和齊琰身上旃檀香混合後的味道,她眼睫抖了抖。
齊琰看見虞枝枝臉上的震驚一閃而過,他略一思忖,帶笑問她:“我身上的焚香是什麽味道”
齊琰明顯是在試探,虞枝枝感到他的目光似寒芒,緊緊釘在她身上。
她疑心,一個回答不慎,她會立刻喪命。
但她不太會撒謊。
虞枝枝垂著眼睛,臉色有些發白,半晌說道:“殿下,服用七寒散,對你的身子不好的。”
她感到空氣陡然凝固。
七寒散是用七種礦石研磨成的粉末,是本朝張醫聖研究出治療風寒的藥物。七石原本是火性炎熱,成藥後卻被冠上了七寒之名,這是因為若濫用此藥,會讓人渾身燥熱,五內如焚,身體虛弱,咳嗽多病,若是發散不對,還會皮肉潰爛,死於非命。
七寒散被一些士族子弟當做延年益壽的寶藥,但有心之人哪裏看不出來這是要命的毒藥。
莽撞之後,虞枝枝有些後悔了,她想要往後退,但被齊琰用手掐住脖子後麵,像小貓崽一般被拉了起來。
齊琰的手從她的脖子後麵移到前麵,他的手在緩緩用力。
虞枝枝感到頭腦發黑,呼吸就快停滯。
終於,齊琰放開了她,她伏在床榻上,劇烈地咳嗽。
齊琰輕笑:“莫非真是個傻的這等話也敢說出口”
虞枝枝緊繃的身子鬆懈下來,她察覺到多疑的廢太子對她坦率的回答還算滿意。
她不太敢去想,若她方才選擇避而不答會有什麽後果。
虞枝枝再度起身的時候,齊琰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淚。
齊琰問她:“你要燈亮著還是熄了”
虞枝枝跪在齊琰腳邊,方才逃出死境,她還在驚懼,就聽見齊琰這樣問她。
虞枝枝抽噎起來,說話聲還帶著泣音:“想要熄燈。”
齊琰站起來,衣擺在茵褥上摩擦出細碎的聲響,他用小金剪掐熄了燈盞,他接著問:“你要趙吉利在一邊候著,還是要他出去”
趙吉利
虞枝枝慌忙轉頭,難道寢殿內還有第三人想到她說過的令人臉紅的話,她羞憤不已。
她往後望去,寢殿黑暗一片,什麽都看不到。
虞枝枝顫聲說道:“想要趙公公避一避。”
屏風外似乎有人影動了動,腳步聲漸遠,門也被合上。
虞枝枝愣愣看著屏風,忽又聽見耳邊響起聲音:“可曾沐浴”
虞枝枝小臉煞白,她說:“不曾。”
齊琰皺眉,他給虞枝枝指了門口,虞枝枝膽戰心驚躬身退下去。
虞枝枝走錯了幾道門才找到浴房,這個時候,她沒有在附近找到宮人,倒是找到了灶房,她燒了水,費力抬過來,關好門,這才一層一層脫去衣裳。
將小衣解開,她垂下頭,想起了齊琰莫名其妙的眼神,她指尖微頓,終於還是將裹布鬆開了。
她沉入水底,水暖得她閉上了眼,她不想起身,但她已經耽擱得夠久了。
她鑽出水麵,將身上水珠擦拭幹淨,在微寒的空氣中穿好衣裳。
走進殿內,齊琰正在看書,他看著虞枝枝走近,皺眉說道:“你的發尾是濕的。”
虞枝枝不敢靠近,她隻敢坐在遠處擦拭發尾,齊琰翻動書頁,燭台上發出細微辟啵聲。
過了不知多久,也許是久到齊琰的書已經翻來覆去快要背熟了,他終於對著虞枝枝抬手。
虞枝枝擦拭發尾的指尖一抖,終於還是咬牙緩緩向他走過去。
因為方才齊琰那樣問她,這次沐浴完畢,她沒有纏胸,她感到渾身不自在。
虞枝枝沒有察覺到齊琰看她的目光,但他卻雲淡風輕說道:“鬆開好。”
虞枝枝渾身一僵。
虞枝枝沒說話,齊琰也不需要她說話。
燈熄了,室內一片黑暗,虞枝枝聽見窗外寒枝上有烏鴉被驚起,撲棱棱地扇著翅膀走遠。
齊琰靠近她的時候,虞枝枝整個人僵硬得像一個石頭,齊琰掐住了她的脖子,虞枝枝掙紮著嗚咽不休。
齊琰鬆開,和虞枝枝在黑暗之中對視。
在安靜的瞬間,虞枝枝聽到了窗外有腳步聲漸漸遠去。
她感到脖頸上的手忽緊忽鬆,虞枝枝不安地抓上了齊琰的手臂,她不敢出聲,隻是看著齊琰。
齊琰“嘶”地一聲鬆開她,忽地坐起來,變了臉色,他冷聲道:“沒學會怎麽伺候人”
虞枝枝跪在床榻上,不敢出聲。
齊琰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她:“滾出去。”
窗外樹枝搖晃,烏鴉叫出呱呱聲,重新回到了枝頭。
夜半三更,趙吉利從被窩裏跳了出來,他慌忙來到寢殿,跪坐在齊琰身旁:“殿下,傷著了”
齊琰搖頭:“為了打發掉那個宮女的借口罷了。”
趙吉利笑著說:“張貴妃的人窺到殿下與虞氏同床共枕,正如她所願,沉迷美色,損耗精血,大約會放心一陣子,咱們太康殿也能鬆快一陣子。”
趙吉利說了許多話,但齊琰依舊是不發一言,他有些忐忑地閉了嘴。
趙吉利沉默一下,問道:“要不要去安撫一下虞氏”
齊琰不解望他:“安撫為何安撫”
趙吉利無言以對。
齊琰又說:“虞氏沐浴,用了我的浴桶。”
趙吉利有些驚訝:“這……”
齊琰有些潔癖,他的東西從來不許外人使用,這次他的浴桶竟然讓虞枝枝用了。
“去扔了。”齊琰接著說。
趙吉利收起了多餘的驚訝之色,他歎口氣,他原本以為殿下開竅了,現在看,還早著呢。
話說回來,殿下的潔癖愈發嚴重了。
先前在白馬寺,不知是為了什麽,殿下將他的浴桶和床單都燒了個幹淨。
還神色古怪地盯著火堆看了許久,仿佛他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