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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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枝覺得張貴妃給她又弄來一道難題,她正在凝眉思索之際,鄭姑姑落後了她兩步。
“你先去西內,我還有點差事沒做完。”
虞枝枝了然地點了點頭,西內又冷又破,沒事的時候,是沒人願意過來的。
虞枝枝將鄭姑姑送遠,再走幾步,她看見齊琰坐在水池邊上不知在做什麽,虞枝枝正準備過去,迎麵被人攔了下來。
“師妹。”虞枝枝抬頭一看,是方岐。
虞枝枝心虛地偷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齊琰,他還安靜地坐著那邊,沒有抬頭,似乎根本就沒有看見她。
虞枝枝一把將方岐拉過來:“換個地方說話。”
方岐帶來了姆媽和弟弟的消息,往虞枝枝手裏塞了一個布袋子,虞枝枝聽見裏頭叮鈴鈴的錢幣的聲音。
虞枝枝推辭:“我在宮裏不需要這些。”
方岐道:“你在冷宮更需要這些。”
他又從懷裏掏出了兩塊毛茸茸的獸皮,說道:“西內冷,我買了些兔毛,你手巧,可以縫一件衣裳。”
虞枝枝接過,低聲歎道:“師兄……”
方岐笑著摸了摸虞枝枝的頭發:“你別和我客氣。”
匆匆一見,方岐還有差事在身,虞枝枝抓緊時間說道:“師兄,我要勞煩你幫我在家裏找一件東西。”
她湊近了方岐耳朵,仔細說了。
方岐皺眉,隱約有些不讚同:“師妹,從前的事,你不要再去管了。”
“師兄!”虞枝枝正色。
“好吧好吧。”方岐無奈應允。
方岐和虞枝枝前後腳離開,虞枝枝抬頭一望,差點魂都嚇跑了。
齊琰換了一個地方坐著,竟然離他們很近,他消無聲息地過來,不知為何虞枝枝和方岐都沒有發現。
現在,虞枝枝才看清楚了齊琰在做什麽,他將手中的魚竿抬起,慢悠悠地收回了魚線。
天寒地凍的,他在濯龍園裏釣魚。
然後他漫不經心往虞枝枝這邊掃了一眼,站起身來,悄然離去。
虞枝枝僵在原地不敢動。
他瞧見她了嗎還是沒有她悄悄往後縮,藏在樹下,等齊琰先離開。
齊琰走後,虞枝枝慢吞吞地回到了西內太康殿西偏殿。
兩天後,她收到了方岐托人送來的小包裹,打開一看,裏麵有些手爐、羊羔毛之類的東西,虞枝枝將這些東西撥到一邊,終於找到了她托方岐送來的東西。
一塊未染色的麻布,上麵用墨汁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大字,寫的竟是謄寫了一首詩。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這塊麻布的主人是虞枝枝父親麾下的一位屯長。
當年三路討伐鮮卑大敗,那些死去的軍士亦是他人的兒郎、丈夫,這些人家失去支柱,幾乎不能度日。
虞枝枝就帶著姆媽和其他家仆一起,四處接濟他們的家眷,盡管心中惶惶不可終日,但虞枝枝沒有讓自己閑下來。
虞枝枝打聽到一戶姓尤的人家時,那裏早就空落落的。問了鄰人才知道,這家人已經搬走了。
從鄰人那裏聽到的故事,讓虞枝枝更感心情沉重。
本朝製度,成年男子都應戍邊三天,即使是三公的兒子也不例外。但這隻是製度,實際上的變通辦法是,一人出三百錢,交給朝廷,讓朝廷去雇人戍邊。
尤家是兄弟兩人一起過活,兄弟二人成年,但他家拿不出六百錢,於是兄弟一商量,讓弟弟去,一年還能給家裏賺一些錢。
弟弟早年娶妻,妻子早亡,留下了一女,就交給兄嫂二人照看。
弟弟一去幾年,這幾年來,兄嫂漸漸看不慣弟弟留下來的女兒,這次,聽說討伐鮮卑大敗,弟弟往後拿不回錢來,說不定還會治罪,於是一狠心,將侄女兒賣了出去,換回來了一萬錢。
兄嫂兩人做了虧心事,在這裏也待不下去,就帶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就此消失得一幹二淨。
鄰人講完了尤家的故事,又遞給虞枝枝一塊麻布,虞枝枝展開,看見上麵歪歪扭扭的字跡。
鄰人說這是弟弟寄回來的最後一樣東西,信使帶回來這塊麻布還有他戰死的消息。
鄰人不識字,好奇問虞枝枝上麵寫的是什麽,聽到虞枝枝說是一首詩的時候,鄰人好奇又敬畏。
平民沒有讀書的機會,尤家弟弟寫的東西,他們根本就看不懂。
兄嫂兩人也看不懂,他們將錢帶走了,沒有帶走弟弟留下的最後的遺物。
虞枝枝將這塊麻布帶回了家。
她好好存放著一切從雲中郡帶來的東西,放在洛京姆媽和弟弟的家中,期待它們能夠回到應該回到的地方去。
虞枝枝鄭重地疊好這塊麻布,拿起案幾上麵的針線,開始用方岐送給她的兔毛縫一件衣裳。
針線不停,她腦中還想著麻布的事。
雲中郡姓尤的人極為稀少,從尤憐的反應來看,她應當就是那位弟弟的女兒。
虞枝枝心神晃動,一不小心將針紮進了手指中,很快指尖沁出了血珠。
她垂眸默默看了一眼,手心的傷還沒好,手指又添上新傷。
北宮。
齊琢手上把玩著宮人為他尋來的風幹的木桃,然後他將這木桃丟進匣子裏。
合上匣子,他道:“送去西內給虞氏。”
他身邊的宦官捧著匣子笑道:“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虞氏定會受寵若驚。”
宦官將匣子捧了出去,在廊道上碰見了幾個同僚,有一人覷了一眼匣子,說道:“是給那個並州女人的”
捧匣子的宦官回答:“是給虞氏的。”
那人說:“還不是個並州女人。”
他臉上露出輕浮的笑,說道:“你說從前殿下身旁的那個女人……”
他話沒有說完,臉上的表情變成了驚恐,因為齊琢不知什麽時候走了出來,他一刀砍下了多嘴宦官的一根手指。
斷手指的宦官一趔趄嚇得摔到在地,周圍噤若寒蟬,齊琢看著地上的斷指,對左右說道:“這個也用匣子裝起來,和那個匣子一起送到西內,讓虞氏選一個。”
捧著匣子的宦官頭皮發麻,不得不僵著臉應下。
他帶著兩個匣子,從北宮走到西內,來到太康殿西偏殿。
虞枝枝看著臉色發白的宦官,又瞧了一眼他端著的兩個匣子。
她凝重問道:“是代王殿下要你過來的”
宦官點頭。
虞枝枝又問:“選一個”
宦官說道:“殿下吩咐,要娘子可仔細些選。”
若選了木桃,那就要回報給齊琢她自己,若選了斷指,那就少不了血淋淋的後果。
虞枝枝看著宦官一臉不安,似乎竭力想要將手上的東西放下,但卻硬著頭皮沒有放。
虞枝枝猜出,這兩個匣子裏的東西不是很好。她低頭想了片刻,她理了一下衣裙站了起來。
宦官不解:“娘子去哪裏”
虞枝枝一言不發,走出西偏殿,小跑著上了台階,太康殿正殿的大門緊閉。
虞枝枝咬了咬牙,走上前捏著拳頭用力敲了幾聲:“殿下、殿下你在裏麵嗎”
久久沒有回應。
虞枝枝知道齊琰在裏麵,她已經聽見了趙吉利小聲對齊琰說話,建議他開一下門。
但是齊琰不是善於聽從意見的人。
虞枝枝感到身後的太監已經走了過來,太監含笑看她,似乎是在看笑話。
虞枝枝直往正殿走的時候,太監心中狠狠驚了一下,他本以為趙王的兩個侍寢宮女是有名無實的,若虞氏得寵於趙王,他這趟就是往地府裏走。
但是眼看虞枝枝敲不開趙王的門,太監越看越樂。
虞枝枝餘光中看清楚了太監的神色,她又急又沮喪。
她和齊琰的關係純粹又簡單——齊琰不愛搭理她。
那夜她赤條條地站在齊琰麵前,他都毫不動容,隻共看了一張椿宮冊,算是難得的親密。
得想一個辦法,要麽讓這太監誤以為她和齊琰極親密,知難而退,要麽逼出齊琰。
虞枝枝忽然有了主意,她桃花眸一下蓄了淚,砸了兩下門,泫然若泣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