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湍流

字數:6360   加入書籤

A+A-




    ==============
    江逾聲……躲他
    這個錯覺晃過一瞬就被祁斯白否定了。以江逾聲的行事風格,不論有什麽事,他都會直截了當地跟人指明,怎麽可能做這種猶豫糾結的事。
    那為什麽他覺得……
    祁斯白恍然間察覺,他最近和江逾聲待在一起的時間,太多了。因緣巧合下,比和牧陽成、薛遠待在一起的時間都多。
    因而給了他一種,他和江逾聲很親近的錯覺。
    比如昨晚。雨下,火光裏,他和江逾聲牽手。其實隻是無意間牽到手而已。
    比如因為恰巧分在同一個宿舍、又一起主持,所以前兩天才總是連體嬰似的一起活動。
    不總那麽親近,才是正常的。比如今天。
    再淌過兩條水深過膝的河時,每個班都排成一列,自發組織著,前後同學拉緊手才踏進河裏。
    河底是大大小小的細碎石塊,混雜著泥沙,渾濁的黃色河水濕冷冷地衝刷過祁斯白的膝蓋。
    祁斯白前麵一個女生個子矮些,河水已經到了她大腿的位置。她冷不丁踩到石頭,腳下一崴,整個人直直往一旁栽去。
    祁斯白忙握緊她的手,想讓她借力,卻被她拽得腳下一動,跟著一起栽過去。身後的男生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才將將站穩。
    女生虛驚一場,卷起的褲腿泡濕了,濕漉漉滴著水。她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好嚇人……謝啦祁神。”
    祁斯白朝她笑笑,又回頭和男生說笑兩句後,下意識朝岸邊看了一眼。
    他們班另一列排在後麵,還沒下河。
    祁斯白一眼瞥過去就看見了江逾聲。雖然人群裏一米八幾的男生不少,但江逾聲站在那中間,仍舊顯得很紮眼。
    江逾聲一直在看別處。祁斯白頓了兩秒,回頭繼續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臨近中午時,隊伍走到了嶙峋的山巒之間。山穀裏,河水湍急奔流。眾人牽緊手又過了兩道河後,隊伍突然在一條河道極寬的洪流前停住了。
    渾黃的河水由上向下滾滾而去。
    競賽班和文科班打頭陣走在年級隊伍前麵,最先被河攔住。後麵其他班還在往前走著,不知道前麵的狀況。
    各班老師讓大家先就地休息,吃點零食。眾人原地解散,各班小範圍地三三兩兩聚到一起。
    牧陽成舉著一根二號車的旗子,背著滿書包零食,從前排跑到後麵來找祁斯白和江逾聲。
    祁斯白順手接過他手裏那根比人還高的旗子,舉在手裏掂了下,沉甸甸的。
    牧陽成從包裏拿出一袋妙脆角和一袋鍋巴,問他倆要吃哪一袋。
    江逾聲看了眼,說都行。祁斯白跟著說了句“都行”,忽地笑了下,“你吃這個,待會手油,又去碰別人的手”
    江逾聲看祁斯白一眼,祁斯白頓了下,指指牧陽成,表明立場:“我說他呢。”
    牧陽成聽江逾聲說都行,就已經刺啦撕開一袋,哢嚓哢嚓吃起來。他把包裝袋往兩人麵前遞了遞,另一手指了指書包,聲音含糊不清道:“……我剛路上就吃了,有濕紙巾,一整包呢,放心。”
    說著,牧陽成看一眼在隊伍前麵焦慮得來回走動的幾個教官和老師,皺皺眉,“我剛在前麵,聽陳老說,這段河雖然寬,本來挺淺的,結果好像是因為下雨,河麵就漲到這麽高了。”
    祁斯白看過去,有個教官正在下水試深淺,旁邊有另一位教官和一個年輕男老師扶著,滔滔淌過的河水一下就沒過了教官的胯部。
    牧陽成繼續哢嚓哢嚓著:“我記得……教官有一米八出頭吧”
    祁斯白嘖舌,“水這麽深,怎麽過啊。”
    “不止是深,水太急了,”江逾聲看著河邊的情況,聲音有點輕,但透著股認真,“之前那條淺一點的河,某人不也差點摔了。”
    祁斯白心裏動了一下。他瞥江逾聲一眼,微不可察地翹了下嘴角。
    原來,他看到了啊。
    牧陽成沒聽清,啊了一聲,“誰摔了”
    祁斯白一個順口,回了句:“沒誰……”
    祁斯白話音未落,江逾聲似乎往他這邊瞥了一下。他忽地抿住唇,不吱聲了。
    牧陽成:“”
    他視線在祁斯白和江逾聲之間來回梭巡,看得祁斯白掩飾性地屈指蹭了蹭鼻尖,嘴角又止不住往上翹,而江逾聲一臉淡然,疑惑地朝他挑了下眉,挑完,眼神卻有點飄。
    牧陽成的嘴角忽然不受控製地咧起一個弧度——
    怎麽的,就一兩天沒怎麽見,這倆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且怎麽還……互相換了外套穿
    他忽然樂了下,抑揚頓挫地“哦——”了一聲,轉瞬,就被祁斯白掐了下脖子,打斷了:“陳老剛剛還說什麽了嗎”
    “陳老……哦,陳老剛剛跟宋老師在聊,聽他們的意思,現在是要決定眼前這河能不能過。咱們往山裏紮得挺深,可大巴車走的是大路,出山的路要過了這條河才能到……”
    “也就是說,要麽過河,要麽就得原路返回了”
    “對,”牧陽成見祁斯白和江逾聲對零食興趣一般,就把袋子折了折放回背包,給他們拿濕紙巾,“我聽宋老師那語氣,這事兒好像還挺嚴重。”
    祁斯白:“當然嚴重,整個年級將近五百人,要是有一個出了意外,這責任……”
    “對啊……”牧陽成整張臉都皺了皺,“但這次出來最重要的不就是這趟拉練”
    祁斯白剛要說什麽,就見帶他們前麵幾班的教官和老師都聚在一起,大聲爭論了起來。過了會,幾個老師拿著手機發消息,兩個教官拿著對講機在跟後麵領隊的教官溝通。
    後麵的隊伍陸陸續續到時,教官和老師們終於敲定一個過河的辦法,開始組織前三車隊的男生出列,和在場的幾個教官、男老師一起,站成兩隊。
    一隊人手拉手在河裏攔成一道人牆,麵朝上遊的方向,另一隊人負責將不方便淌水的同學背過河。
    老師們雖然沒刻意問大家的意願,但男生們都熱血十足地自告奮勇。
    人牆那一隊人很多,江逾聲也在那一列,而祁斯白碰巧被分在背人那一列。
    臨下河前,祁斯白叫住江逾聲,把外套脫還給他。
    江逾聲皺了下眉,要拒絕,祁斯白將衣服硬塞到他懷裏,“在河裏站著不動,更容易冷。”
    江逾聲看著祁斯白不由分說的眼神,心裏軟了一下。
    祁斯白見他不動,笑了下,又說:“你這衣服重,我背人也不方便啊。”
    人牆的隊列已經開始往前走,江逾聲猶豫一瞬,還是妥協地和他交換了外套。
    但沒過半小時,江逾聲遠遠地,看著祁斯白一趟趟地,白著張臉朝背上人笑一笑,然後一步步穩穩地踏進河裏,就忍不住地後悔。
    說不上是後悔沒讓他穿著厚外套,還是後悔之前分隊時一個錯神,沒將他自私地拽到自己這一列。
    在湍急的河裏站久了雖然冷,但總好過來來回回背著人在河裏一趟趟地淌。
    祁斯白算是體質好的,過了幾趟後,雖然體力消耗很快,但還算能撐得住。
    他前麵有幾個男生,背著生理期的女生,走到半路,忽然力竭,毫無預兆就向前踉蹌著,連同背上的人一起栽進了河裏。幸虧有一道人牆擋著,又有旁邊排著隊走過的幾個男生攙住,才將人從水裏折騰起來。
    競賽班和文科班的人都留在岸邊幫忙,最後其他隊伍都過了河,才輪到他們過。
    祁斯白和荀明傑去背最後一趟時,岸邊是徐塔和化競班一個小個子女生。
    祁斯白有點意外,上下看看徐塔,啞著聲音問:“哪裏傷著了”
    徐塔擔憂地打量著祁斯白的麵色,一邊覺得十分丟臉地解釋:“剛剛走半路,腳趾那個水泡破了,校醫路過包紮完,說不能淌水了,會感染……老師讓我這條河過完,就別走了,去車上歇著。”
    祁斯白聽著都替徐塔覺得疼。他點點頭,本來還想叮囑兩句,但實在太累了,張不開口,勉強朝他笑笑,剛要彎下身背人,荀明傑忽然開口說:“我背徐塔吧。”
    祁斯白微一愣神,就聽荀明傑解釋:“我剛就來回兩趟,還有勁兒。你悠著點吧。”
    荀明傑和他相視著笑了下,沒再多廢話,彎身去背徐塔。
    祁斯白背著化競班的女生,走在荀明傑身後。
    不知道是從哪個時刻開始,他腳下越來越慢,連呼吸時吸入的氧氣好像都越來越稀薄,和荀明傑的距離也越落越遠。
    攔在下遊方向做人牆的男生們這會也被凍得夠嗆,但還是一個個出聲給路過的荀明傑和祁斯白鼓勁。
    祁斯白卻有點聽不清了,身邊人都好像隔著一層不透風的屏障,在遠處跟他說著什麽話。他的臉白得嚇人,嘴唇也隱隱發紫。
    在河裏淌冷水、還背著人這種事,體力消耗的程度難以準確預估。可能入水前還精神抖擻,卻會在河中央的某個地方突然就耗盡力氣,甚至失去知覺。前麵那幾個昏倒的男生都是這種情況。
    祁斯白其實也已經快到極限,全憑腦中那根繃著的弦才支撐著繼續往前機械性地移動。他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耳邊已經開始嗡嗡耳鳴了。
    某一瞬,他忽然聽見一道模糊又清冽的聲音,冰冷冷的,和這個陰冷雨天很相稱,可語調裏又透著很明顯的焦急。
    他聽見耳邊這道聲音喊他祁斯白。
    而後似乎迷迷蒙蒙間又喊了一聲小白。
    腦中清明了一瞬,他視線往旁邊一掃,看到了一雙熟悉的、漆黑如潭的眼睛。隻是那池潭水此刻波瀾動蕩。
    他心底某處軟了一下,軀體卻好像變得更堅強。
    想跟這人說聲沒事,但又沒有力氣了。
    終於支撐到快接近岸邊時,幾個在休息的女生和剛剛透支過體力的男生蜂擁過來,幫忙攙住祁斯白和他背上的女生。
    對很多女生來說,河水漫過腹部甚至胸口,那樣艱難著走過這條長河後,這會仍在氣喘籲籲。大家雖然熱情地想要幫忙,實際上卻是一陣手忙腳亂。
    被人半拽半扯著上了岸,背上女生落地的瞬間,祁斯白繃著的那根弦倏地鬆了。他腿一軟,在身邊軟軟扶著他的人的一聲驚呼聲中,忽地往前一跪。
    嘭一下。
    耳邊是隔著厚重衣料的、悶悶的軀體撞擊聲。
    熟悉的淡香裹挾而來的一瞬,他昏昏沉沉間,被人攬著腰腹,接住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要忙畢業論文,有點頭禿,所以接下來一個月暫定隔日更r
    順便感謝寶貝們的評論、雷和營養液,麽麽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