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四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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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趙芳回到家裏,看見女兒幾乎一口都沒動的麵,有些生氣:“她這是鬧脾氣給誰看呢”
雖然兄妹兩個平時吵架拌嘴得多,但這個時候林橋站林溪這邊:“媽,妹妹和隔壁那個女的關係很一般。再說了隔壁那個女的壓根看不起我們,你是不知道她平時在學校裏有多趾高氣揚,看了就想讓人揍她一頓…”
這話還沒有說完,聽見自己兒子一口一個沒禮貌不好聽的‘女的’,她抬手就給林橋後腦勺來了一巴掌:“就你那成績換誰看得起你。”
林橋的回駁被敲門聲打斷了,陳嘉措一回頭就看見他媽媽手裏拎著一袋子中藥站在門口。
陳嘉措咽下嘴巴裏的麵,喊了一聲:“媽。”
趙芳回頭看見是傅沛來了,起身走到門口,從傅沛手裏接過煮好,一袋袋裝好的中藥,忙讓她進來坐,自己去拿中藥的加工費。
傅沛沒要:“小孩隔三岔五來你家蹭吃蹭喝,加工費不要了。”
趙芳推脫了一下,也就沒再跟傅沛客氣。
陳嘉措麵也吃完了,跟著傅沛一起離開了林橋家。
傅沛看見了林橋家隔壁門口停著的車,濱城實在是太小了,診所又是人最多的地方,傅沛就算是沒來這裏也知道最近鎮上搬來了一戶新人家。是先頭姓裴那戶老夫妻的女兒和外孫女。
傅沛挽著自己兒子的胳膊,回頭朝著十九道上看了幾眼:“是不是和你一個年級的”
“對。”陳嘉措沒有想到自己老媽居然知道。
傅沛知道的可不少:“我聽說她爸爸媽媽離婚了,她跟著媽媽一起回了這裏。高三這麽關鍵重要的時候經曆這種事,還需要離開原本熟悉的環境和以前的同學朋友分開,小孩子心裏肯定也不好受。”
傅沛想到了剛剛送中藥的時候在門口聽見的話:“林橋和林溪不跟人家玩,但你不好孤立排擠她還欺負人家知道嗎”
陳嘉措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十九道。
這個時間點是下午最熱的時候,他和媽媽貼著牆壁的陰涼處走著,一回頭,能看見一隻狗的狗頭從鐵門裏伸出來,隱隱能聽見一道女聲在喊‘飯兜’。
他點頭:“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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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搖也自然是沒去給林溪補英語,她和林溪在學校裏是話都沒有幾句的同班同學。
事實上,她和誰都沒有多少話。
放學後,周搖也看著自己的名字寫在掃地那一欄,但是此刻就剩下一個拖把給她,值日組長指了指角落裏的垃圾桶:“你今天再把垃圾倒了。門也你鎖。”
上周已經是這樣了,她認了。這周還來
周搖也一副耳聾的樣子,既然她們不按照值日排的來,她為什麽要遵守呢收拾書包,邁步就走。
身後的竊竊私語響起。
“我靠,她又不做值日”
“每次都這樣,我真想揍她。”
“難道就她想要早回家嗎真是自私。”
……
林溪將椅子翻到桌上,出聲打斷了那幾個女生的話:“好了,有什麽意見明天去和老師說。我和她換一天值日。”
嘀咕的女生還是憤憤不平:“每次都是林溪你幫她,你看她給過你好臉色嗎”
林橋和陳嘉措來找林溪放學的時候她正在替周搖也掃地,氣得林橋罵了句髒話,一腳踹翻周搖也的課桌。
巨響讓班級裏打掃衛生的那幾個人紛紛看過來,但看過來的時候隻能看見陳嘉措彎腰幫忙把倒地的課桌扶起來。
林橋阻止他:“別給她扶起來。”
陳嘉措沒聽,將掉出來的課本也給她放回課桌兜裏,他全程沒講話,直到從教學樓出來,林溪偷偷看了他一眼。
陳嘉措還是一直以來的樣子,沒有什麽表情,可雖然沒有表情,林溪卻覺得他在生氣。
他和自己哥哥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自己小時候和林橋吵架打架,偏這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特別要好。
林橋也察覺到了,想解釋一句看不慣周搖也,結果還沒開口,陳嘉措停了腳步沒和他們一起走。
他一個人走去了學校後門。
林橋冒火:“靠,就為了這麽個人和我生氣”
說著一把拽過林溪朝著陳嘉措的反方向走:“別管他了,我們走。”
林溪被拖拽著往前走了兩步,頻頻回頭,隻覺得陳嘉措越走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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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搖也今天照常是從後門走的,其實和那幾個差生有交流也是偶然。
他們有人第一次看周搖也的時候覺得她一直喪著臉,丟了根煙給她,告訴她尼古丁通過血腦屏障,隻需要七秒鍾的時間,她就能獲得‘能量’,會使得精神狀態處於平靜。
周搖也沒要,而是把煙還給了他們。
至少在今天之前,其實和他們交流遠比和那些好學生有趣得多。他們不怎麽假正經,也不會同情人,而那些同班同學大多都因為她父母離異又離開自己之前生活的地方而同情她。
周搖也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
今天後門就一個人在,他揮手叫她過去。
“另外幾個被學校領導留下來了,還好我跑得快。”那人叫馮棠:“今天就帶你去玩個好玩的。”
馮棠領著她往坡上走,不遠處一個抱著書包瑟瑟發抖的男生,身形有些瘦小,個頭才和周搖也差不多。
身上的校服已經髒亂不堪。
旁邊的馮棠朝著那個男生伸手:“錢包呢”
那個男生用破皮的手顫顫巍巍地從口袋裏拿出了錢包。
所有的紙鈔加一起都湊不到一百塊。
馮棠看著錢的數目不悅,周搖也反應過來這一切,蹙眉:“你有病吧你帶我來打劫”
馮棠給了周搖也一半:“給,說打劫多難聽,這叫借。我聽說你書包上的水晶吊墜都要好幾千,你有錢你也可以借我一點。”
說罷,望著她的目光顯得有些讓人惡心。
周搖也奪過馮棠手裏的錢包和錢,連同塞給自己的那些紙幣一起放回了錢包裏。伸手還錢的動作嚇到了那個男生,他下意識地抱著頭躲閃了一下。
周搖也再要說話的時候,那個男生已經趁機跑開了。
望著逃跑的身影,周搖也想要追上去,卻被人拉住了。
馮棠拉住了她的肩膀,連帶著牽扯到了一些頭發,疼得周搖也倒吸了一口氣。
這時候以前學校那些取代了老調重彈的演講講座也是教一些有用防身術和性教育普及就顯得尤為重要。
防身術裏掙脫的那兩招很管用,就像現在周搖也反掰著馮棠的手腕,叫他滾開點。
朝著他膝蓋踹了一腳,疼得一米八幾的馮棠蜷縮在地上,嘴裏還措辭不幹淨,全是髒話:“靠,他媽的,你給我等著,靠。”
周搖也撿起剛剛自己使防身術時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錢包,俯身看著地上的人,不屑和鄙夷絲毫不掩飾:“雖然你的人生大道上已經堆滿了垃圾,但我還是建議你蓋上垃圾桶蓋。”
她原以為馮棠還的在地上多躺一會兒,但她沒走兩步路就聽見身上傳來的腳步聲。
饒是再囂張,但麵對可能對自己造成傷害的事情上還是要三思而後行。
要爭辯也要到人多的大街上,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破巷子就是被侵犯估計報警都不知道有沒有信號。
以前體測她都沒有跑這麽快,快跑到拐角的時候她都沒有減速,看見來人的時候已經直直地撞上去了。
因為劇烈運動口鼻呼吸,一瞬間刺痛口鼻的風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杏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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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撞了一個滿懷。
陳嘉措被周搖也帶著後退了兩步,步伐不穩,隨時都有可能摔倒。
陳嘉措下意識地伸手掌心貼著她的後腦勺,怕摔倒的時候出現最壞的結果。但好在隻是後退了幾步之後,穩住了。
還沒來得及問她怎麽了,陳嘉措就看見了追來的馮棠。
跑到西德大街,附近全是學生。
馮棠咬牙切齒,沒硬拉走周搖也,撂下狠話:“你給我等著。”
路過他們時,陳嘉措下意識地擋在周搖也前麵。
等馮棠走遠了,陳嘉措想開口問她,但怕她不樂意說,到時候尷尬的是他。
最後倒是周搖也主動說了,因為之前被馮棠搶來的錢包裏隻有一張市民卡,沒有班級,她人生地不熟,讓陳嘉措幫忙找人會比較容易,況且她給錢包的時候看那個男生恐懼的樣子,估計到時候還要跑。
陳嘉措打開錢包,看見了市民卡,他確實認識,被搶零花錢的是陳嘉措家診所的一個打工阿姨的孩子。
這件事交給了陳嘉措,周搖也呼吸也平穩了不少,扭頭朝著回家的方向往十九道走。
陳嘉措三兩步追上她,就為了那麽一小段同路。
他們沒看見走在他們後麵的林溪和林橋,周搖也瞥了眼走在自己旁邊的人,但沒講話。
馬路又不是她家的,她管不了人走哪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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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讀一結束她就被班主任叫出去了。
如果班主任好好說話,她或許還能解釋前因後果。
但批評牽一發而動全身,從她開學的各種表現開始說,嘲笑老師發音、同學之間不互幫互助、不注意儀容儀表和差班生在後門抽煙,即便她沒抽。
做不做值日似乎已經不重要。
但那時候周搖也隻是察覺到自己情緒失控,並沒有想到她不隻是抑鬱情緒那麽簡單。
身體像一個壞掉失修的機器,她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內心有個小人在歇斯底裏,但她沒有太多情緒流露出來。
麵前的人就隻知道她沒做值日,也沒有了解前因後果就訓斥了她一頓。
她最近沒有說話的,今天聽班主任這些話,她情緒調節的按鈕壞了,像個一碰即炸的火藥桶:“排了我掃地為什麽她們不按照規定來可以漠視值日內容安排規定,我為什麽不能漠視做值日的規定”
“那你下次可以再換回來,不懂得變通嗎”
“排班規定是為了讓人遵守的,你霸占體育課說是換課,換課也需要你和體育老師雙方同意,我沒同意和她們交換值日內容,我就默認是她們助人為樂主動替我打掃了。還有,叫我們抓緊時間用來學習,你現在叫我出來難道不是浪費我學習的時間嗎”
她懟得很爽。
然後她就被叫家長了。
裴絮自然道歉認罰。
——既然不愛打掃衛生,那打掃學校遊泳池吧。
這是那個帶著俗氣半框眼鏡班主任的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