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五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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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絮接到班主任說周搖也不肯打掃衛生還頂撞老師的電話時在和隔壁鄰居趙芳一起逛菜市場。
    在首府生活很久,裴絮還是喜歡逛超市,所有蔬菜肉類都幹幹淨淨的,不像這裏的菜市場,地麵看上去很髒,鼻尖還有聞見非常難聞的味道。
    但入鄉隨俗。
    強忍了一分鍾後,宣布失敗,最後她也隻在靠近門口的地方買了一些。速戰速決之後她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掛電話的時候趙芳也好了。
    趙芳不懂什麽叫別人的,問她是誰。
    裴絮心裏覺得有些不舒服,但也沒有隱瞞,她是見識過這裏女人的幻想能力:“小孩的班主任,孩子在學校裏不聽話,給我打了個電話。”
    趙芳想繼續問下去為什麽班主任打電話來,但想想等自己女兒回來了能問,她也就沒有刨根究底。
    兩個人正商量著去買點水果就回家了,裴絮沒仔細看,突然趙芳拉了拉她的衣服,給她指了指一個看上去比他們還蒼老一些的女人。
    “這個女的,可憐啊。老公在外地打工殘廢了,癱在床上。就比我大了三歲。生了三個小孩。大兒子去年死了,二女兒九歲那年被人抱走了。今年你們還沒來的時候又大肚子了。”趙芳眉飛色舞地開始講八卦。
    裴絮看著那個人,覺得有些可憐。
    這個時候那個女人正好往他們這邊走,趙芳趕忙拉走了裴絮:“我們走開點,這個人就是個災星,湊近了我們也要倒大黴的。”
    裴絮自然是不相信碰到一個命運可憐的人會使得自己變倒黴。可望過去,四周的人卻紛紛都是避而遠之,不由得覺得心寒。
    裴絮看著心裏有些同情,趙芳提著兩手東西朝著裴絮視線的方向望去。
    她納悶,還有些嫌棄:“真不知道她上街幹什麽這裏又沒有人願意賣東西給她。”
    裴絮:“為什麽不賣給她”
    “怕沾了晦氣。”可能是講到了八卦,所以趙芳有些停不下來了:“所以說,還是不要靠她太近。她以前就是逃過來的,把原先那戶人家的人全克死了,也就老沈非要娶她,現在倒好,孩子丟的丟,死的死。現在自己都躺在床上成了個癱子。”
    就像是趙芳說得那樣,望去商戶對停在店門口想買東西的女人都是一副驅趕的模樣。
    裴絮一直沒講話,聽著還覺得趙芳講得挺確有其事的樣子,可聽著聽著,聽見趙芳開始說她上次有個小孩吃了那個女人給的糖之後發了燒燒了好幾天,還有人晚上路過他家門口總是會被絆倒,就覺得之前的話都沒有多少可信度了。
    裴絮拿了一個塑料袋,挑了幾樣周搖也喜歡吃的水果:“你都是哪裏聽來的”
    趙芳咋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氣裴絮怎麽就不信:“真的,大家都這麽說。”
    裴絮想反駁,但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來這裏住的這麽些日子,裴絮算是知道了這個地方閉塞,還有些落後。大病大災都沒有這裏女人的嘴可怕,人言可畏。
    這裏不從眾的人就是活靶子。
    但種種跡象表現,她女兒周搖也就是一個不願意從眾隨波逐流的人。
    今天下午最後一節課正好是體育課,濱城是一座靠海的城市,這裏的學校從小學到高中,體育都要測試遊泳。
    這不是周搖也這種從小生活在首府的旱鴨子能過得了的測試。
    這裏的小孩甚至從小就敢下海遊泳,也敢從橋上脫了上衣就穿條褲衩就敢往引海水形成的河裏跳下去。
    和所有提升文化課成績無關的事情,隻要不擅長就幹脆不做,這是周搖也的做事態度。
    她請假說是例假,沒換泳衣坐在旁邊的休息椅上發呆,有幾隻螞蟻爬過她的鞋前,她看著螞蟻爬來爬去,找了個樹枝,當起了攔路者。
    一個影子落在她身上,一滴水順勢從上方落進她脖子裏。
    陳嘉措他們班調課,難得兩個班級的體育課撞在了一起。
    周搖也回頭看見是他,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他們這節課也是體育課,他穿了條學校統一的泳褲,上身的肌肉線條不誇張,是這個年紀運動感的體現。肩頭披了一條浴巾,頭發濕漉漉的,看來是在水裏遊過一圈才上來的。
    “玩螞蟻呢”
    “你在問我”
    “不然呢”
    周搖也輕哼了一聲。螞蟻已經成功逃跑了,她回了他一句一樣的話:“不然呢”
    都看見她玩螞蟻了,說的是什麽廢話。
    陳嘉措自然不會生氣,看見她身上的校服,他狐疑:“你們班今天不測試嗎”
    不做的事情連了解的興趣都沒有,螞蟻已經出逃,她沒有可以逗樂的對象,重新坐回長椅上,看著如同下餃子的遊泳池:“不知道。”
    陳嘉措:“對了,錢包已經幫你還給那個人了。”
    周搖也隻是哦了一聲。
    她實在是一個容易把天聊死的人。便陳嘉措總能找到話題,問她是不是被罰打掃遊泳池了。
    她太擅長把天聊死,但他似乎也是一個擅長踩雷的人。
    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周搖也視線對上了一個在泳池裏朝著他們這邊看的目光,發現是林溪之後,原本就不太意外陳嘉措為什麽會知道,現在這會兒答案都呼之欲出了。
    隻是陳嘉措還沒來得及說要幫她,林橋就過來把陳嘉措拉走了,開口聲音還不輕:“少和她一塊玩。”
    聽懂林橋話裏的態度,陳嘉措嗤聲:“熱身運動做好了沒有別這次遊到一半腳抽筋。”
    林橋:“上次是意外。”
    陳嘉措一副’對對對‘的敷衍樣子:“對,有一次泳褲都遊掉了也是意外。”
    林橋說了句髒話:“草。”
    陳嘉措活動了一下,視線越過林橋看向遠處的周搖也,著實好奇他為什麽非把周搖也當作洪水猛獸,如果僅僅是因為林溪的英語競賽,他覺得沒必要。
    林橋拉了拉嘴角,說:“她看麵相就不是一個好人。”
    -
    體育老師沒一會兒來趕人了,兩個班級都要測遊泳,另一個體育老師幹脆忙裏偷閑,直接沒來。
    周搖也不下水,體育老師把兩個班級的花名冊都給了她:“登記成績吧。”
    按照學號從二號泳道排到了八號,來回折返一次,一百米。
    陳嘉措的學號靠前,在第一組的中間賽道。
    學校不準談戀愛,就像是禁忌過頭了,人就喜歡在能得寸進尺的地方得寸進尺,光著膀子站在眾目睽睽之下,暗暗觀察有沒有投在自己身上的異性目光。
    陳嘉措不在其中,他用嘴對著泳鏡哈了哈氣,在做遊泳前的準備,幾個人把浴巾給了體育老師,一開始體育老師還拿著,最後就讓他們找同學拿著了。
    四處遞著浴巾,周搖也翻開花名冊,她看著花名冊上的名字也沒有辦法將人和名字對應起來。
    “周搖也。”
    看花名冊的人本能地抬頭,望向他一臉迷茫。
    這個學校很少有人會喊她的名字,她抬頭看向站在出發區的人,他手裏拿著浴巾:“幫我拿一下。”
    本來想拒絕的,但想到他幫自己還錢包給了那個男生,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水泥灰的浴巾交到她手裏的時候疊得整整齊齊。
    周搖也搭在胳膊上,哨聲在她沒有準備好的時候響起,水花從泳道濺向四周,身體在水麵劃開線條,白色的水沫和浪花從線條的裂縫中展開。
    他遊泳很厲害。
    給他加油的人不少。
    一百比她想象中結束的要快,他第一個觸壁,摘了泳帽和泳鏡,撐著遊泳池邊直接上了岸。他旁邊泳道被他甩開了一大截的男生氣喘籲籲,抱怨他起腿的時間點,沒有能帶起自己的節奏。
    陳嘉措就笑笑,沒回答。
    從周搖也那裏拿走了自己的浴巾,雖然看上去很輕鬆,但還是喘著粗氣,他站在了周搖也旁邊,探過腦袋,發梢的水滴落在花名冊上,又滴了幾滴在她的手臂上。他立刻直起身,抖開浴巾草草地擦了擦:“我成績多少”
    很快。
    超過了滿分的成績。
    問完成績他沒有走開,就站在她身後,在和他同學聊天。沒一會兒到了和他閑扯的男生下水,那個男生習慣性地將手裏的浴巾遞給周搖也。
    就像是之前的陳嘉措一樣。
    周搖也沒動,一隻手從她身後伸了過來,將浴巾拿走了,還吐槽了一句:“你這個浴巾毛糙得都能當搓澡巾了。”
    浴巾主人被下麵子了:“你好好拿,小心把你皮給蹭掉一層。”
    一道道哨聲,一個個數字填滿了方框。
    一個影子壓在自己身上,影子的邊緣落在了花名冊上,周搖也下意識地回頭,想問問他為什麽一直站在這。
    水珠帶著太陽的光,幹淨耀眼。
    他對上周搖也的目光,有些不解地動了動身體:“沒擋住太陽嗎”
    他稍稍挪動了位置,影子在她臉上變化,他以為自己會錯意了:“你想曬太陽”
    陳嘉措以為她真的想曬太陽,走到旁邊。
    太陽光的溫度一下子打在身上,後背迅速發燙,剛才縈繞在鼻尖的杏仁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