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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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照
    他就像是一個尋常的普通醫生,又問周搖也藥物單子在哪裏。
    走廊的盡頭,陳嘉措把她的鹽水袋掛起來,仿佛和她從不認識隻是一個好醫生,又好像和她無比熟絡所以分外照顧。
    周搖也很快從有些混亂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一個聰明的人很容易就開啟頭腦風暴更何況她還從事的是個靠腦子的職業。
    分析對方的一舉一動,觀察對方的細枝末節。
    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對自己的出現沒有感覺到任何意外,不意外隻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他知道自己在這裏,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他上班的醫院裏住院,但是他從來沒有來找過自己。
    一旦分析出這一點周搖也突然很想離開。
    因為他從來沒有找過自己的最大原因是因為自己對他來說無關緊要,不值得關心。甚至他今天來特意帶趙芳看病都沒有找過自己,那麽是不是現在的自己對於他來說連趙芳都不如
    陳嘉措調節著輸液的速度,一手垂在身側,一手擺弄著輸液管:“怎麽不在病房裏輸液”
    周搖也張了張嘴,不是很想回答,但還是說了:“病房裏人太多了,太吵了。”
    聲音悶悶的。
    她手背上因為天天掛水所以弄了留置針,她似乎比以前還瘦。
    周搖也腦子裏亂亂的,她現在本來因為是發病周期難受,還沒有來得及弄清楚狀況,陳嘉措就走了。
    周搖也扭頭,看著他朝著他們來時的方向走回去。
    陳嘉措和林橋趙芳打了個招呼,今天中午沒有辦法和他們一起吃飯了,讓他們下午拿到片子之後再去找上午那個醫生就好了,還是原來的診室。
    送走他們之後,陳嘉措在辦公室的抽屜裏找了空水瓶。飲水機裏的水不夠熱,陳嘉措用熱水壺燒了半壺熱水,又從儲物櫃裏將晚上值班時留在醫院裏的毛毯拿出來。
    江承航從陳嘉措進屋的時候就一直盯著他看:“怎麽樣怎麽樣久別重逢說了什麽快和我說說。”
    陳嘉措不說,將灌了半壺水之後放在熱水壺底座上開始燒水,陳嘉措站在原地又想了想自己等會兒還要給周搖也帶點什麽東西過去。
    江承航不依不饒:“你和我說說狀況這樣我還能給你分析分析,出謀劃策一下。”
    “怎麽了小陳這是有喜歡的人了”一個聲音從後麵那桌的電腦屏幕後傳來。
    那人年紀看著比陳嘉措和江承航看著都大了一大輪。
    全科室的前輩都關心著身邊新一批未婚人士的情感狀況,前輩給他講起了當年自己追女生的心得:“我第一天送了一個豬心,第二天送鴨肝,第三天送牛肚,連續送了一個月時候,我最後送上了我打下來的膽結石…”
    江承航被自己口水唬住了喉嚨,捂著嘴巴開始咳嗽。陳嘉措笑不太出來,他要這麽送,不用月底就能被周搖也送進去。
    而且……她已經結婚了。
    她有丈夫了。
    前輩自我感覺良好繼續說:“小陳,對待女孩子要拿出我們醫生的浪漫。”
    江承航讓前輩打住,別把陳嘉措往陰溝裏帶:“你不知道那人學法律的。陳嘉措送出去,她把陳嘉措送進去。”
    其實江承航想說的是真沒有多少人品味是和您老婆一樣的,但是他說得沒有什麽惡意,怕人聽起來覺得不舒服,他幹脆就沒有說了。
    前輩去吃午飯了。
    熱水壺裏的水開始慢慢沸騰。辦公室裏有人進進出出,陳嘉措沒在意。
    江承航準備等陳嘉措一起去午飯的,他其實還是很好奇他和周搖也見麵會說什麽,但是陳嘉措跟他賣關子不肯說。
    那個送老婆膽結石的前輩辦公位上又傳來聲音,隻是這回不是那個前輩,而是個小護士,她來前輩辦公桌上找東西,找的東西是支特別可愛的水筆,最後在前輩的鍵盤後麵找到了,人贓並獲。
    聽見陳嘉措和江承航在聊天,小護士插了個話:“是那個替強奸犯辯護的女律師就是那個被人捅了之後來我們醫院住院的那個女律師”
    江承航還是第一次聽說,沒有被陳嘉措滿足的八卦之魂又被點燃了:“什麽強奸犯”
    連帶著陳嘉措都有些好奇。
    這個消息護士之間早就傳遍了,小護士超著兩個人勾了勾手指,小聲解釋:“大概就是一個月前吧,有一個男生被告上法庭說是他強奸了同校的一個女生,當時鐵證如山。結果那個男生家請了陳醫生剛剛說的那個女人去當辯護律師,最後直接改判了。甚至賠償都不需要,不過那個男生家裏還是出於人道主義稍微給了幾萬塊。”
    其實小護士也記不住那麽多人和名字,主要是周搖也的名字和長相實在是太讓人記憶深刻了,所以看過一遍新聞就記住了。
    小護士說書本事差不多,手一攤:“其實到這裏大家也隻是氣憤,結果那個原告女生在半個月前還是一周前跳河自殺了。”
    所以輿論一下子就發酵了。
    小護士話不說滿:“反正我了解的是這樣的,可能還有什麽隱情是我不了解的。”
    江承航像是聽了一個驚天大瓜,但是醫生本質和律師也差不多。他又很快的將那副驚訝的表情收了起來。
    陳嘉措則是在短暫愣神之後很快的恢複過來,熱水壺跳了。陳嘉措將熱水灌入瓶子,瓶子稍微有一些變形了。
    將毛毯搭在手腕上,陳嘉措剛走到門口突然想到什麽,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對著護士說:“對了,你有空提醒一下號病房裏一號病床的人,可以親戚朋友來探望,但是不要打擾病房裏其他人休息。”
    護士聽到之後點頭記下了。
    陳嘉措拿著毛毯和熱水瓶往走廊盡頭走。
    路不長,他遠遠就看見坐在椅子上的人,走廊的采光特別好,她背對著陽光而坐,洵川的冬天濕冷,而生活在這裏的人太需要陽光了。
    想到剛才在辦公室裏聽見的話,他腳步漸漸放緩,每一個人都享用被法律保護和律師為其辯護的權利,這個道理轉化一下對陳嘉措來說也差不多,如果有一天有一個殺人犯被送來搶救,陳嘉措也會選擇救他。
    周搖也姿勢還是他臨走時那樣,她在放空,對於靠近的人沒有任何察覺。直到毛毯蓋在她腿上之後,她抬頭看向他。
    似乎對他去而複返很意外。
    陳嘉措用毛毯最上方裹住了裝著熱水的水瓶,輕輕拉起她的掛著水的那隻手的手腕搭在上麵,就算住院部裏開著空調,但掛水還是需要一個熱水袋。
    隻是拉起她手腕的時候,陳嘉措看見一條紅色的‘線’隱藏在她的皮膚之下。
    陳嘉措將她的袖子往上擼,條索狀紅線一直從手臂內側延續到手肘處,當然那‘一路’上還有好幾道疤痕。
    周搖也掙紮了一下,想把手臂抽離。陳嘉措在她有掙紮動作的第一時間就鬆開了手,當時她送來醫院搶救的時候陳嘉措就發現她手臂上深淺不一的疤痕了,聯想到她有躁鬱症,陳嘉措不意外。
    不意外但是不代表他看見之後不難過。
    陳嘉措坐在長椅旁邊的位置:“這條紅線出現多久了”
    周搖也沒有注意,大概很久了,反正從她意識轉清醒之後,就發現有了。
    陳嘉措又問:“癢嗎”
    周搖也點頭。
    陳嘉措繼續問:“又其他不舒服的症狀嗎比如呼吸困難,胸悶難受之類的。”
    周搖也搖頭。
    陳嘉措給她解釋:“這是靜脈炎,藥物刺激導致的。你怎麽不和護士說”
    周搖也靠在椅背上,反問:“會死嗎”
    陳嘉措:“不會,甚至不難受就繼續掛著。”
    周搖也聳肩:“那不就好了。”
    陳嘉措無言以對,在高三分開的時候,陳嘉措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和她會以何種方式重逢見麵,然後會和她說怎麽樣的對話讓他們的久別重逢勝過別人。
    他幻想過很多,但總不是現在這樣。總不是他一個月前去搶救半條命都在鬼門關的周搖也,對話也不會是像現在這樣,聊著這些。
    陳嘉措:“如果之後還這樣,就把掛水的手抬高一些,促進靜脈回流緩解症狀。”
    他沒說什麽用百分之五十的硫酸鎂或者冷鹽水濕敷這一類的,她這幅無所謂的樣子估計他這麽說了她也不會去做。
    並排坐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在濱城煎藥房的診所裏,他們兩個圍坐在一起。但那時候和陳嘉措說話好像沒有什麽負擔,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周搖也總覺得有一塊石頭壓在她的上方。
    更何況自己剛才對趙芳說的那些話,雖然是她真實的想法,但不包括陳嘉措他們家。
    可話都說出口了,他也聽見了。
    “不過……”
    陳嘉措開口。
    周搖也聞聲扭頭看他。
    他突然一笑:“我都沒有看過這麽標準的條索狀紅線,能拍照嗎”
    果不其然,他剛說完,一直像潭死水的周搖也有了不一樣的情緒,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吐出,像是在忍耐。沒有什麽血色的臉上因為生氣變得有些紅。
    但其實周搖也知道自己快要被氣笑了,半天之後憋出三個字,似是警告又不似:“陳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