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別的可能，褚先生現在就是在釣魚。
    不過他釣的東西可不是在河裏遊來遊去的“魚”，而是某些別的東西……諸如程知勿要的《火靈訣》。
    褚先生繃起了肌肉，他那瘦小的身軀蘊含著不成比例的力量，他與魚竿那頭的東西之間的角力讓那纖細的魚竿發出嗶嗶啵啵的脆響，仿佛下一刻就要不堪重負徹底繃斷。
    但預想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那魚竿的材質顯然也不是普通的竹子。
    在僵持了大約半分鍾後，褚先生終於支撐不住，身子往前晃了一晃，讓人很難不懷疑他是否還有餘力能夠繼續完成接下來的角力較量。可是，事實發展的方向再一次出乎了程知勿的預料，褚先生那一晃不光晃到了旁觀的程知勿，還晃到了那與他角力的東西，讓其不經意間放鬆了那麽一刹那，而就是在這一刹那間，褚先生再次使出了全力。
    欲擒故縱！
    魚竿被用力挑起，程知勿看見有什麽東西從如水般的黑暗中被拽了出來，那團黑影高高地飛起，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穩穩落在褚先生身前的地麵上。
    那是一本紙頁泛黃的線裝書，書封上寫著三個字：《火靈訣》。
    程知勿的瞳孔縮放了好幾次，他沒看懂褚先生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對方真的從空無一物的地方釣出了想要的魚！
    “您是怎麽……”
    他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稱。
    可剛說出幾個字，他就被褚先生打斷了話語：“問價不問貨，小家夥，這是規矩，鬼市的規矩。”
    程知勿頓時噤了聲。
    他感到自己貿然前來這處鬼市實在有些托大了……本以為憑借自己的實力，在野生妖怪中就算不能橫著走，起碼也不會感到威脅。可眼前褚先生的實力已然超出了程知勿的認知，他在心中將其與鬱畫青大致比較了一番，吃驚地發現即便是鬱畫青也難勝過褚先生半分。
    這這這……這是野生妖怪的實力？
    也難怪他敢如此正大光明地開門迎客了，別說妖理會查過來，就算獵妖人小隊找上門，褚先生也絕對有能力保下這處鬼市，甚至如果獵妖人小隊的實力稍微差一些的話，恐怕就得永遠留在這裏。
    褚先生又一次點了點他，程知勿心中也了然。
    “既然問價不問貨，那這本書，您開什麽價？”
    “這本書……”褚先生的聲音在昏暗的燈光下也漸漸低沉了下來，他古怪地笑了一聲，“這本書，我不開價。”
    程知勿僵了一下。
    他倒不是認為褚先生不願意做這個交易，對方既然都費了這麽大工夫把“魚”釣了上來，那自然是要賣的，隻是……不開價是什麽意思？
    “您明示。”程知勿不願意跟他打機鋒。
    “替我做一件事，這本書就是你的。”褚先生說著，將地上的《火靈訣》往前推了幾厘米。
    本來程知勿在聽到褚先生的要求時都生出了幾分猶豫，但這幾厘米的距離又一次勾到了他的欲望。程知勿不得不承認褚先生確實是一位釣魚的好手，與他交談的過程中，自己不知不覺就會成為他的下一條魚。
    可怕的家夥……程知勿在心裏嘀咕著。
    思索了一會兒後，他下定了決心，“什麽事，您說吧。不過……我也先把話放在前頭，在我看來，您都辦不到的事情，對我來說恐怕更加像是天方夜譚。”
    “嗬嗬，放心，這件事不難，隻是我不方便親自去做而已。”褚先生輕輕咬著牙齒，說話的聲音就像是在嘴裏含了一根稻草，“我沒看錯的話，你是妖理會的成員……對吧？”
    程知勿沒有被這句話嚇到，他知道自己身上太多破綻了。最顯眼的一點就是自己一個新人，來到這裏竟然大搖大擺，一點也不遮掩身份，而且還完全不懂得鬼市的規矩，就好像城裏人去了鄉下，看見打穀子都好奇得跟在看另一個世界一樣。這麽明顯的破綻，如果褚先生都看不出來的話，那他也白釣這麽多年的魚了。
    一旁的世界同樣沒什麽反應，他的眼光不比褚先生差，程知勿的身份他也是早有預料。
    “是。”程知勿大方點頭承認。
    “我讓你幫我做的事很簡單，你知道妖理會的監獄麽？嗯，好，知道就好……替我進去找一個人，不不不，不需要你救他出來，隻要你見他一麵就夠了。”
    程知勿蹙著眉，雖然監獄觸及了妖理會的底線，但聽褚先生似乎並不打算對監獄做什麽，隻是需要自己去看一眼，那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沒猜錯的話，您的背景裏也有妖理會的影子，為什麽一定要找我去做這件事？”
    程知勿毫不掩飾地戳穿了褚先生的背景，這既是對剛才對方點出自己身份的還擊，也是程知勿確實想不通的一點。這種事上他可不敢含糊，一旦撞上什麽碰不得的紅線，自己有九條命也不夠死的。
    “你是外人，不會引起懷疑。”
    言簡意賅的答複，隻能說差強人意。程知勿勉強接受了這個答案，身為妖理會的成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妖理會內部的派係矛盾，顯然褚先生所謂的“外人”也是基於此的。
    有些事隻能讓與之毫無關係的人去做，否則勢必引起懷疑。
    程知勿思量二三後，問：“您要找的人叫什麽名字？”
    “他的名字不重要，我隻告訴你他在妖理會中的身份代碼，你是妖理會的人，應該知道，身份代碼是比姓名更加有象征性的東西。”說完，褚先生報出了一串數字來。
    那隻是一串普通的數字，但在程知勿的耳中卻像晴天霹靂。
    原因無他，隻因那正是他自己的身份代碼。但是褚先生怎麽會找自己，而且監獄……等等，他要找的不是自己，而是……
    蔣明光。
    這三個字仿佛不散的幽魂，再一次縈繞在了程知勿眼前。
    從長達十年的沉睡中醒來後，程知勿便一次都沒聽到過這個名字，蔣明光帶來的記憶也隨之漸漸淡化。可就在程知勿以為那個神秘的家夥已經銷聲匿跡之時，一個毫不相關的人卻在他麵前提起了那熟悉的身份代碼。
    程知勿急促地呼吸了幾口氣，盡量不讓褚先生看出自己的異常來。
    幾秒後，他斟酌著語氣，說：“您知道……這是一個很敏感的身份代碼麽？”
    褚先生點了點頭。
    真是衝著蔣明光來的，而且兩者之間絕對有過什麽聯係！程知勿心頭有了定數。如果褚先生不認識蔣明光，或者隻是替別的什麽人打探蔣明光的情況的話，一定不會有這樣的反應。
    可是他找蔣明光有什麽事？
    思前想後，程知勿決定應下來這個要求。監獄不是那麽好進去的，但是他根本不需要進去，因為他知道蔣明光不在那裏。那個家夥早在十年前便已逃離監獄，不知去哪裏躲了起來，甚至極有可能市麵上的探知盤就是他的傑作。
    這麽看來，或許褚先生就是想看看蔣明光是否還在監獄裏……難怪隻需要自己去看一眼。
    看一眼能做什麽呢？無非就是看見或者沒看見兩個結果罷了。
    “這本《火靈訣》，你現在就可以拿走了，不過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情，否則……不管你在哪裏，我的魚竿都能找到你。”褚先生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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