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第 20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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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上午。
很久沒有如此沉穩地睡過一覺,連帶著素白肌膚上也多了幾分自然的血色。
“真是能睡。”她剛睜開眼睛便聽到身邊傳來少年的譏諷聲。散兵正坐在床邊,倚靠著軟綿綿的枕頭,借著屋外照進室內的正午暖陽看書。
見蒼木還迷迷糊糊地趴在原地,他幹脆將書一丟,直接摟住少女的腰,將她圈到自己懷中,伸手抬起對方下巴仔細檢查:“能睡能哭,那麽多眼淚莫非平日裏都儲存在空空蕩蕩的大腦”
蒼木聞言也不生氣,隻是眯著眼,享受散兵微涼的手指撫摸過眼皮的觸感,姿態像極了一隻任由主人梳毛的小卷毛貓。
後者動作輕柔地幫她檢查,嘴上卻毫不留情:“怎麽,看你的樣子莫非是忘了昨晚的故事要我幫你回憶回憶——”
昨夜的蒼木大概委屈狠了,即使最後被散兵抱在懷中安慰,也哭得停不下來,甚至還因哭泣過度,出現了過呼吸的症狀。
少年捂住她的嘴,濕熱呼吸噴灑在掌心,很快匯聚成濕漉漉的水汽,同偶然掉落的淚水混在一起,像極了雨中悶熱的溫室。
大哭一場很耗費氣力,蒼木到最後眼睛又腫又痛,連眼淚都流不出來,靠在散兵的胸膛上,不知不覺陷入熟睡,縮成小小一團,看起來可憐極了。
執行官隻好勉為其難地把人帶回來。
蒼木聽到這兒眨眨眼,看了看四周,從房間的奢侈程度上判斷出,這間比她在酒店頂層包下的國王套房還要豪華的房間,大概率是執行官的專屬套房。
連身上都不再是那身昨夜的紅絨禮服,而是柔軟又輕薄的素白睡裙。
首飾也被細心摘下,放在房間內的小圓桌上,擺得整整齊齊。
於是她明智地咽下了那句“你可以把我丟在別的房間”,隻是順勢往麵前人的身上一趴,用還帶著三分睡意的聲音軟軟道謝:“謝謝梅。”
散兵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揪住一小塊她的臉頰肉,迫使蒼木立即再次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麽”
“嗚嗚嗚嗚!”蒼木吃痛。
“別裝傻。”少年另一隻手輕柔地撫過臉頰,虛虛握住她纖細漂亮的脖頸,那塊肌膚傳來雷元素獨有的酥麻觸感,顯然是對方在證明他確實具有逼問的實力。
此刻的人偶看向蒼木的眼神中,有一種冷酷的審視和度量,他眼睛微眯,顯得格外喜怒無常:“接近我是為了什麽,別說什麽真情流露的借口來惹我發笑。”
“那次夢,呃啊——”
話還沒說完,蒼木立刻感到脖子處傳來劇痛,隨即周遭皮膚都蔓延開火灼般的細密痛感,散兵嗤笑,眼神冷了下來:“又在騙我。”
他加大了力度,這次蒼木能感到呼吸也隨之受到了限製。毫無疑問,散兵或許不會殺了她,但如果他發現自己被欺騙,一頓殘酷的折磨是無法逃脫的。
蒼木想起來那時在夢境,他從梅的身體裏覺醒,強迫自己握住煙花,用疼痛和恐懼來證明決心。
她強忍著眼淚,嗓音因受傷而沙啞,哽咽道:“你為什,什麽要回來……明明已經,走了那麽遠。”
散兵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甚至眉眼間厲色也並未有任何消退。但對他而言,這不言不語的態度,其實就已相當於默許。
於是蒼木伸手抓住他穿戴護甲的手臂,帶著向下,按住自己的心髒位置,直起身用眉心抵住他的眉心,開放了情感鏈接。
“梅一直別扭不理我,果然還是在生氣吧。在為我夢中欺騙了你的事情生氣。”蒼木的聲音細弱,像隻可憐的貓仔:“可是我看到梅,真得好高興。”
“穿著楓丹的服飾很漂亮,生氣的樣子很漂亮,笑起來也讓人移不開眼,能再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她溫柔地看著那雙堇紫色的眼睛:“所以即便再來一次,即便不是夢境,我也還會去做的。”
散兵沉默不語。
“欠梅一句對不起,我不後悔那個決策。但活著的人一定會痛斥我的自私吧。”蒼木咳嗽幾聲,十指不自覺握緊他的手,繼續道:“因此你如何對待我,我都能接受,因為是我欺騙梅在先。”
“但是太好了。能與你再次相遇,真的太好了。”她的眼中溢出淚水,不斷重複著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步入死亡時誰也無法做到坦然,蒼木在聽到消息後再不甘心也不得不遵從。
但是,好想和梅一起,去找巫女,告訴她踏韝砂的災禍,給那些遭受痛苦的人們帶來救贖,好想再見一見桂木,得到他再一次的祝福,然後能名正言順地拉著少年的手,踏上前往他國的旅途。
一起探索這片陌生的大陸,無論未來如何都一同麵對,直至她身為凡人的死亡到來,握住容顏不改的人偶伸來的手,才能算是一份圓滿的分別。
而不是如此無措、茫然的場麵。
留他一人在世上,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即便那是個並非真實的虛構之夢,可卻仿佛同真正的人生一樣,有著諸多難以釋懷的不甘。
相貼的眉心傳來她的情緒,熾熱又真摯,前所未有的感受,但並不討厭,像被陽光照到,像吞下一整顆星星,就連空洞的心口都充斥著一股暖洋洋的熱流,短暫地充實起來。
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肉,她活躍的心髒就在手心下跳動著,對無心的人偶而言,真是一份莫大的誘惑。
散兵能感受到這種情感鏈接並未動過手腳,此刻所被傳遞過來的一切情感,皆源自蒼木的內心。
他緊繃的眉眼終於舒緩開來,鬆開手,剛想說些什麽,卻看懷中的少女臉色發白,剛剛睡醒的隱約紅暈再度消散,原本的話在舌尖一轉,出口時卻成了滿是不耐的威脅語氣:“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難道是想陷害於我。”
人偶將頭一偏,主動斷開了鏈接,下一秒蒼木身子一晃,便被他眼疾手快攬住,在臂彎中費力的喘著氣,冷汗將身上淺薄的睡衣浸濕。
脖頸處的雷傷已經紅腫,看上去分外駭人,散兵搖了搖床邊的黃銅鈴鐺,不多時傳來房門開合的聲音,執行官吩咐了幾句,不消片刻,便有人將所需的物品送到玄關,門再度關上。
做事的人似乎很清楚這位第六席脾氣,從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任何多餘聲音。
藥膏塗抹上去很涼,蒼木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就想閃避,緊接著就被散兵單手按倒,強製塗藥。
“敷上一會兒就好,藥效很強。”不知算陳述還是安慰的句子,下一秒就緊隨嘲諷:“別告訴我,你連這個都忍受不了。”
蒼木搖搖頭,猶豫一下,小聲道:“想喝水,還想洗澡。”
這點要求很合理,散兵倒了杯溫水遞給蒼木,眨眼就被她咕嘟咕嘟喝幹了。
蒼木舔舔嘴唇還想再要,就遭到訓斥:“別喝這麽快,昨天晚上給你喂過水,自己身體情況自己不清楚嗎”
她委屈地皺著眉頭:“你怎麽老訓人啊!和我好好說不行嘛。”
第六席看她一眼,冷笑下,沒有說話,但什麽意思已經顯露無疑了。
執行官的待遇真好,連浴室都比她的要大,蒼木剛坐進浴缸開始放水,就聽見門打開的聲響,嚇得用翅膀捂住自己。
“你怎麽不敲門呀!”蒼木趴在浴缸邊緣,舉起翅膀把來人往外推。
散兵對她的害羞拘謹無動於衷,惡劣地笑了笑:“嘖,你倒是完完全全像個人類一般,不過可惜,該看的昨晚全看見了。”
蒼木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如果沒人插手的話,身上的衣服也隻能是他幫忙換的。
見蒼木一動不動,他反倒自來熟地上前,打濕兩隻占空間的翅膀,配合洗浴用品揉出泡沫來。
說實話,力度還蠻合適的,從外表都看不出來他居然會擅長照顧人。蒼木在按摩和熱水的放鬆下昏昏欲睡,半夢半醒間聽到散兵的聲音響起:“過幾日,你同我一起回至冬麵見女皇。”
“好。”
“女皇把你當成繼承人很久了,如今的你也算是配得上她的這個決定。”
“嗯。”
“至於軀體方麵,可有異常博士或許能……”
這次還沒等他說完,被驚嚇到的蒼木就撲棱滑進了浴缸,情急之下嗆了好幾口水。
散兵有些愕然地將她撈起,衝去多餘的泡沫,不解道:“你害怕博士”
他不提還好,一提到那個名字,蒼木濕漉漉的翅膀又抖了抖。
但出乎意料的是,散兵這次居然沒有嘲諷她,而是摸了摸下巴,認真安慰道:“他曾經對你做的那些實驗,的確很是殘酷。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你已是冰之女皇親點的繼承人,想必他也無權再對你做些什麽。”
蒼木裝死地把頭埋進他脖頸間,不做任何反應。
塗好的藥膏被這個動作蹭掉了大半,散兵無奈地把她放到梳妝鏡前,抬起下巴重新檢查傷患處。
說藥膏藥效極強還真沒騙人,這時的傷痕隻剩下淺淺紅斑,相信即使不再塗抹。明日也會褪去。
看著散兵擦掉沾染藥膏的動作,蒼木忽然冒出一個想法——這玩意兒,該不會是他的下屬們的常見傷藥吧。
打理完畢的少年瞄了眼過來,隨口問:“在想什麽”
蒼木晃著小腿,笑了笑,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