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y32

字數:6336   加入書籤

A+A-




    
    oy
    晉江檀無衣
    -
    梵音抱著骨灰盒,離開了殯儀館。
    人活一世,曆盡悲歡離合,嚐盡酸甜苦辣,到最後,都會化成一把灰。
    死亡麵前,人人平等。
    從殯儀館到雪峰陵園,又是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陵園的入口處有家花店,白錦城進去買了兩束鮮花,正準備付賬,梵音忽然說“白爸爸,再買一束吧。”
    白錦城沒問為什麽,又挑了一束。
    進入陵園後,梵音在樹蔭下等著,白錦城拿著《墓穴證書》去了管理處,過了十來分鍾,一個頭發灰白的大叔跟著白錦城一起出來,大叔右手夾著煙,左手拎著一隻黑色橡膠桶,桶裏裝的應該是拌好的水泥。
    墓地整體的形狀是一座半球形的山,山上沒有樹,隻有鱗次櫛比的無數石碑,形成了一大片碑林。
    梵音一邊拾級而上,一邊觀察階梯兩側石碑上刻的字——“先父xx之墓”、“慈母xx之墓”、“愛妻xx之墓”、“愛子xx之墓”……每塊石碑都昭示著逝者在世時在家庭中所扮演的角色。
    霍雲蒸墓前的石碑上早已經刻好了字——霍雲蒸之墓。
    沒有任何前綴,隻有她的名字。
    是霍雲蒸要求這麽刻的,她沒有賦予自己任何身份,她隻是她自己,一個獨立而自由的個體,和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沒有牽連。
    那位大叔掀開了墓穴的蓋板,露出一個水泥坑,梵音把骨灰盒放進去,墓穴幾乎就被填滿了。
    大叔重新把蓋板扣回去,再用水泥將四周密封,就完事了。
    白錦城掏出一盒煙遞給大叔,大叔就拎著他的橡皮桶走了。
    埋葬一個人竟如此簡單,簡單得讓梵音覺得不可思議。
    白錦城將兩束花放在霍雲蒸墓前的平台上,後退兩步,和梵音並肩站在一起。
    陽光太耀眼,兩個人眯著眼睛,額頭上都沁著汗,白錦城的後背濕了一小片,黑襯衫黏在了皮膚上。
    “白爸爸,”梵音定定看著石碑上那幾個字,輕聲說,“我腦子空空的,不知道該跟她說點什麽。”
    “那就什麽都不用說,”白錦城說,“安靜地陪她待一會兒吧。”
    陵園裏確實很安靜,連風聲都沒有。
    遠處的樹林隱約傳來蟬鳴,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鳥叫。
    置身在這樣特殊的時間和空間中,梵音似乎進入了四大皆空的狀態,她仿佛擺脫了肉躰的束縛,以靈魂的狀態佇立在陽光下,感覺不到炎熱,隻感到由內而外的平靜。
    她“看”到霍雲蒸在快樂地奔跑,風吹起了冰藍色長裙的裙擺和烏黑柔順的長發,美麗又輕盈,如同一隻飛鳥;她“看”到一個白裙飄飄的女人,微笑著張開雙臂,霍雲蒸撲進女人懷裏,她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抱了好久好久;她“看”到女人和霍雲蒸牽手離開,霍雲蒸驀然回頭,笑著朝她揮手,於是她也抬起手臂,笑著衝霍雲蒸揮了揮手……
    “含白。”
    幻像如陽光下的泡沫般消失了。
    靈魂歸位,梵音偏頭看向旁邊的男人,視野有點模糊。她抬手擦了下眼睛,指尖觸摸到濕意,不知是淚還是汗。
    白錦城說“我們走吧。”
    梵音說“霍雲蒸的媽媽也葬在這個陵園裏,我們去看看她吧。”
    池含白隻來過兩次,不記得確切位置了。
    沒頭蒼蠅似的轉了好久才找到江憐南的墓地,墓前的石碑上也隻有簡簡單單的五個字——江憐南之墓。
    梵音放下花,輕聲說“江阿姨,含白來看你了。”
    頓了頓,她看著白錦城問“白爸爸,你應該不認識江阿姨吧?”
    白錦城說“不認識。”
    梵音緩緩地說“江阿姨和我媽媽都是孤兒,她們小時候在同一家孤兒院生活過,從小就是好朋友,後來失聯了好多年,直到八年前才重逢,重拾曾經的友誼。”
    “雖然她們關係特別好,但江阿姨卻從來沒跟我媽媽說過她一直在遭受家暴,直到她死於非命,我媽媽才知道真相。白爸爸,你說她為什麽不逃跑,也不向別人求救呢?”
    白錦城短暫地沉默了下,低聲說“人性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絕不是非黑即白、非對即錯那麽簡單。或許她受到了某種威脅。或許是為了維護自尊,不想讓別人知道她過得不好。或許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或許是因為愛,即使她的丈夫一直在傷害她,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愛著他,不願意離開他。或許她能從傷害中得到快樂……”
    頓了頓,白錦城又說“其實人的很多行為都是沒有準確答案可言的,猶豫不決、反複無常、愛恨不分、混沌不清就是大部分人的常態,一個人永遠看不透另一個人的心,除非有讀心術。”
    梵音“……”
    她還真有過讀心術。
    可即使有讀心術,照樣看不透。
    因為人心總是變來變去,一會兒這樣,一會兒又那樣,難以捉摸。
    梵音說“我隻是覺得可惜,如果江阿姨活著,霍雲蒸就不會自殺。”
    白錦城說“可惜沒有如果。”
    梵音再次看向他“白爸爸,如果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你還願意和我爸爸重逢嗎?”
    白錦城想了想,篤定地說“願意。”
    梵音問“為什麽?”
    白錦城和她對視“因為和他重逢之後,彌補了我的一些遺憾。”
    梵音說“但他死後,你又會有新的遺憾。”
    白錦城輕微地勾了下唇角“舊的遺憾由他來彌補,新的遺憾自然會有別的人來彌補。我以前跟你說過,人生在世,就是在不斷地得到和失去,就像能量守恒定律一樣,不管怎麽轉化,總量是保持不變的。”
    梵音原本是想試探他,卻驚訝於他的通透豁達。
    她想他一定經曆過許多事,才會練就如今的心境。
    又驀然想起一個月前剛認識他的時候,她膚淺地以為他隻是一朵美麗的嬌花,情不自禁地對他生出一些旖旎幻想,直到現在她才真正知曉,他美而不嬌,父性和母性在他身上完美雜糅,既溫柔又堅韌,他的內在遠比他的皮囊更有吸引力。
    如此美好的一個人,是池含白的親生父親。
    梵音本該為此感到高興,但她忍不住惡意揣測,白錦城是否還有隱藏起來的陰暗麵?就像他剛才說的,人性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他不可能隻有好,沒有壞,完美是不存在的。
    保持懷疑讓梵音的頭腦變得清醒,她說“我要是能像你看得這麽開就好了。”
    白錦城的眼神和語氣一樣溫柔“你還小,你不用看得開,我甚至希望你能永遠天真快樂,不用經曆痛苦,也不必成長,雖然這是不可能的。”
    梵音流露出感動的神情“白爸爸,你可以抱抱我嗎?”
    白錦城攬住她的肩,將她抱進懷裏,撫摸著她的頭發,輕聲說“想哭就哭吧,不要憋在心裏,隻有發泄出來,你才會變得輕鬆。”
    梵音“嗯”了一聲,但她並不想哭,她隻是想激發白錦城的父愛,增加池含白在他心裏的份量。
    抱了一會兒,梵音主動離開白錦城的懷抱,笑著說“白爸爸,我們回家吧。”
    車開到家附近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多。
    白錦城先帶梵音去吃飯,他們倆都沒吃午飯,早就饑腸轆轆。
    吃到一半,白錦城打給白鹿司,讓他直接來餐館找他們,不知道白鹿司說了句什麽,梵音聽到白錦城說“那我給你打包帶回去。”
    等白錦城掛了電話,梵音問“鹿司怎麽不來?”
    白錦城說“他說還不餓。”
    梵音故意安靜片刻,低著頭說“其實我感覺得到,鹿司一直對我有敵意,他應該巴不得我快點搬走。”
    白錦城黯然神傷地看著對麵的女孩,一時說不出話來。
    梵音接著說“我那天說的話都是真的,我想回我自己的家,我想開始新生活,隻是……我怕我會舍不得你。”
    梵音抬頭看著白錦城,麵帶微笑,眼裏卻閃著淚光“我雖然喊你‘白爸爸’,但你並不是我爸爸,你是白鹿司的爸爸。不過你放心,我很快就會習慣的,就算隻有一個人,我也會努力過得很好。”
    白錦城偏過頭,梵音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眼淚。
    她吸了吸鼻子,笑著說“白爸爸,謝謝你照顧我這麽久,我會永遠記得你對我的好,以後慢慢報答你。”
    白錦城嗓音微啞“你好好活著,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梵音用力“嗯”了一聲“我會的。”
    白錦城籲了口氣,恢複如常“吃飯吧。”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奔波了一天,風塵仆仆不說,還出了好多汗,如果不是實在太餓,梵音都想先回來洗個澡再出去吃飯。
    洗完澡,精神放鬆下來,疲憊感便席卷而來。
    梵音躺在床上,透過窗戶欣賞了一會兒黃昏的景色,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但她睡得並不沉,開門聲一響,她就被驚醒了。
    梵音睜開眼睛。
    她睡姿沒變,依舊麵朝著窗戶,夜幕早已降臨,但霓虹稀釋了夜色,恍惚間還以為是黎明。
    客廳的光從門外照進來,隨即又被關上的門擋在了外麵。
    梵音翻了個身。
    她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向著床邊走來。
    她聞到了熟悉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白鹿司。”
    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喑啞。
    白鹿司沒有應她,他站在床邊,光線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臉,更看不清他的表情。
    梵音想,她應該坐起來。
    但她的身體疲憊得實在不想動彈,於是她依舊躺著,輕聲問“你有什麽事嗎?”
    安靜須臾,她聽到白鹿司清冷低沉的嗓音“池含白,你贏了。”
    “我願意做你的小狗。”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閱讀,明天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