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路線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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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慶,你現在說這話是什麽意思?”盡管辜勁鬆早就清楚辜同慶心中的小心思,卻不曾想過他會在整個家族吃著團圓飯的時候,把自己的想法當著眾人的麵給說出來。
    辜同慶是辜家四房的單傳血脈,他的父親辜勁猷在生下辜同慶的次月便因為車禍意外而早逝,隻留下孤兒寡母兩人相依為命。不過身為辜家這棵大樹底下的一員,辜同慶自小即便沒法過得風生水起,所幸在家族的餘蔭之下,日子過得還算差強人意。
    身為一個辜家弟子,一旦過了啟蒙年紀,家族便會依據各房的需求,為他們安排接下來的求學事宜,畢竟每個辜家弟子都是辜家未來的希望,他們對下一代的培育教養從來都不敢輕忽。
    特別是因為辜同慶父親的早逝,辜氏家族對這脈單傳的香火更是加倍重視,為了讓辜同慶能即早撐起四房的家業,並且代替他的父親讓四房能夠開枝散葉,因此對他的求學發展更是不敢大意。
    隻是辜同慶上無兄長、下無弟妹,辜同慶的母親不舍這唯一的孩子遠赴重洋去求學,一味反對將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送到大洋彼岸去讀書,就想著把他留在身邊安逸度日便可,因此一直拒絕讓年幼的辜同慶離鄉背井去讀書。
    這對辜勁鬆這個族長來說可是難為得緊,一方麵辜同慶是他母親唯一的孩子,不論家族再怎麽盤算,總不能硬要拆散他們的骨肉之情,如果在求學過程中發生什麽意外,誰都沒法對這件事負起責任。
    但是從另一方麵來看,這孩子若不出去念書,將來勢必在各房弟子中矮人一截,到時候這孩子要是覺得自己比不上其他各房的堂兄弟,隻怕要抱怨是因為他沒了父親,家族才不願對他有所栽培。
    於是在一番好說歹說下,終於說服了辜同慶的母親讓孩子出去讀書,但是她也因而提出了自己的條件,要送孩子出去讀書可以,卻絕對不能送到千山萬水外的美國或是歐洲,她能接受最遠的地方就是日本,至少每年能夠讓孩子回來與母親相聚個一、兩次。
    於是,辜同慶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去到日本展開他的求學生涯,也正是因為如此,辜同慶在日本積累了許多的人脈與資源,這當然也是他有朝一日得以頭角崢嶸的本錢。
    但是光有這些人脈與資源是遠遠不夠的,如果辜同慶無法給予這些人脈或資源足夠的現實回饋,這些人脈與資源根本不會為他所用,畢竟無利不起早,每個人都是趨利而生,隻有利益可以驅動你身邊的人。
    正是因為如此,當辜同慶從日本學成歸國後,他就無時無刻不想著如何利用辜家的資源,讓過去他所積累的那些人脈與資源能夠為自己所用,而今天,或許就是最好的時機,因為三叔辜勁儼已經幫他先開了口。
    “大伯,事實上,你跟大堂哥剛剛所提的那些疑慮,都是我們自己所造成的,是我們先畫地自限,才會給自己帶來這麽多的麻煩。”辜同慶一開口就直戳辜勁鬆與辜同勳的軟肋。
    “我們畫地自限?同慶,你把話說清楚點。”辜勁鬆對辜同慶的口無遮攔,明顯感到不悅。
    “大伯,剛剛你們說了那麽許多問題,一方麵,你們掙紮著到底是該選擇站在一直跟我們有著合作關係的納粹德國這邊,還是該站在目前一直援助著我們的美國那邊,然後苦思著到底該將保護費交給哪一方才是對我們辜氏家族最有利的選擇。
    另一方麵,你們又擔心辜家弟子未來的培育問題,希望能花點錢找個外國的學術機構去讚助,好讓辜家弟子在這個烽火連天的時代能有地方好好的學習成長,再不濟也有個足以安生立命的暫棲之所。
    事實上,我以為這些都是庸人自擾,根本就不應該有這樣的問題存在,隻是我們自己假設了一些莫須有的問題,然後像緊箍咒一樣的儘往自己的頭上套。”辜同慶意有所指地說著。
    自從辜同慶的父親意外過世之後,身為辜氏家族族長的辜勁鬆,自然就得扮演起辜同慶父親的角色,不但關心著他的學業事業,同時也關心的他的人格品行,因此對辜同慶的一言一行多是了如指掌。
    他知道辜同慶這個孩子向來要強氣盛,因為他從小就失去父親這個依靠,特別不希望別人因此而看輕他們母子倆,所以在方方麵麵都表現得非常積極,總希望能透過自己的努力讓整個辜氏家族都能看到他的成就。
    隻不過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處處都充滿了不確定因素,不論是在商場或是學術界,根本沒幾個人可以屏除身邊一切雜念專注在自己的領域裏,除了在戰場上,哪有什麽舞台能讓一個年輕人展露頭角?
    這麽多年來,辜同慶所做的一切努力,辜勁鬆其實都看在眼裏,他知道辜同慶必須把握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要在好運降臨到自己的頭上之前,把一切該準備的東西都先準備好,而辜同慶確實也是一直這麽做著,就等著那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到來。
    “同慶,你把話給說清楚,這裏都是自家人,說起話來不用含沙射影。你先解釋解釋什麽叫做庸人自擾,什麽又是莫須有的問題?”辜勁鬆當然清楚辜同慶所影射的是什麽,但是他要辜同慶親口說出自己的本意,這是辜同慶自己的戰爭,既然他選擇這個戰場,就得由他自己去麵對所有人的質疑。
    “大伯,這件事再清楚不過,我相信在座的每個人都能理解我想表達的意思,如果大家認為必須經由我的嘴把話給說個明白,我當然責無旁貸。
    什麽叫做庸人自擾?什麽叫做莫須有的問題?很簡單,因為各位現在擔心的事,本來就不存在,隻是你們刻意想象了一個根本就不該發生的問題,卻假設這件事一定會發生,接著就讓這個假設的問題牽著大家的鼻子走。”辜同慶並未直接說出答案,而是在字麵上解釋了什麽是庸人自擾,什麽是莫須有的問題。
    “同慶,你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有什麽話盡管直說。”辜勁儼不耐煩的催促著辜同慶。
    “既然如此,同慶今天就得罪了,希望三伯與同躍堂兄不要見怪。我想先請教請教在座的各位,我們現在所麵對的威脅,究竟是來自於誰?到底是來自德國、美國,還是來自日本?
    我相信這個問題再簡單不過,大家對這個答案都是心知肚明,那就是日本,我們的威脅肯定就是來自日本,會帶給我們傷害的也是日本。
    既然如此,為什麽我們現在不去思考該如何解決日本人可能給我們帶來的傷害,反而是糾結在到底該站隊德國還是該站隊美國這種畫蛇添足的事呢?”辜同慶反問著大家。
    “首先,我不讚同你用站隊這樣的字眼。不管是德國還是美國,我們與他們的關係都是合作…。”一直不曾開口的辜同躍,這時直接駁斥著辜同慶,他對辜同慶以站隊這樣的字眼形容自己的主張頗感不以為然。
    “同躍堂兄,或許站隊這樣的字眼用在我們自己的身上並不好聽,但是話糙理不糙,不管是剛剛大家提到的繳交保護費,或是對德國或美國的學術機構提供經費讚助,我以為這些事情的本質就是站隊。
    當然,要在這個世界上存活,誰能不站隊?第一次世界大戰不也分為協約國與同盟國,要是不拉幫結派,誰有把握能獨善其身?就算是麵對羸弱的大清帝國,當年的八國聯軍或英法聯軍,不也是拉幫結派的站隊嗎?
    所以我從不認為站隊是一件丟臉的事,站隊不僅僅是為了存活,也是為了獲得最後的勝利,所以站隊並不隻是被動的防禦,更是一種主動的進攻。
    換句話說,如果我們想要在這場戰爭中取得最後的勝利,就得先選對邊站,這個時候,站隊就成了一門高深的學問,而不是像大家剛剛那樣意氣用事。”辜同慶一針見血的直指要害。
    “同慶,你說的這些話,盡管聽起來刺耳,卻也不無道理。你再繼續說說什麽是我們的意氣用事?什麽又是你所謂的高深的學問?”盡管辜勁鬆很清楚辜同慶此時此刻所作的鋪陳,但是他的這一番說詞句句在理,當然沒有理由不讓他暢所欲言。
    “既然大伯讓我說,我就直言不諱了。所謂的意氣之爭,那是往好聽的方向去講,若是往難聽的方向去說,就是大家隻顧著自己的利益…。”辜同慶現在所講的這幾句話,何止是直言不諱,根本就是目無尊長。
    “同慶,大家姑且念在都是一家人的情分,這才讓你有話就說,但是你得拿捏好分寸才是,尤其今天是大年夜,在座多得是你的宗族長輩,你覺得自己做為一個晚輩說出這樣的話,符合自己的身分嗎?”辜同慶剛剛所說的話,擺明了是衝著辜勁儼父子所說的,因此辜同躍立刻憤怒的對辜同慶說著。
    “同慶,你這也太放肆了,今天是大年夜,你怎麽說話都不分場合呢?坐下來安靜的吃飯,辜氏家族有什麽事,自有你大伯做主,輪不到你這麽個後生小輩在這裏大放厥詞。”辜同慶的母親見狀也開口斥責著自己的孩子。
    “母親,我知錯了,我以為是大伯讓我有話就說,我才敢這麽說的。”辜同慶聽到母親也開了口,立刻乖巧的認錯,接著安分的坐了下來。
    “弟妹,孩子長大了,自然有他自己的見解,我們也不能不讓他說出自己的想法,隻有讓孩子們都能各抒己見,辜家才能百花齊放,大家說是這個理嗎?
    同慶,大伯支持你說出你的想法,但是凡是都得有個度,在座的家人既然給予你足夠的尊重,願意聽聽你的想法,你也得學會尊重大家,尊重自己,不要口無遮攔的自以為是。”
    辜勁鬆做為族長,自然有其氣度,尤其辜同慶從小就沒有父親的幫持,自己就是他唯一的靠山,這時候更是自己該為他挺身而出的時候。
    “老大,難道我們就讓這個目無尊長的小子在這裏口出狂言?”辜勁儼不以為然的說著。
    “老三,我們都多大歲數了,難道還容不得一個孩子的魯莽無狀,刺耳的話我們這輩子還少聽了嗎?更何況同慶是自家的孩子,就算話說得的不得體,總不至於有惡意,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不妨多包容點。
    更何況四房如果能出個有想法、有出息的子孫,我們也該為死去的老四感到高興才是,不是嗎?”辜勁鬆試著緩和大家的情緒。
    “大伯,三伯,各位長輩,各位兄長,剛剛是同慶僭越了,請大家原諒同慶的無禮。
    同慶性子急,怕沒機會把話給大家說清楚,這才一時口不擇言,請大家多多包涵。”辜同慶聽著辜勁鬆替自己緩頰,立刻順坡下驢的替自己打著圓場。
    “同慶,都是自家人,大家不會在意這點小事。有什麽想法,你就繼續說下去,但是千萬要謹言慎行,知道嗎?”辜勁鬆提醒著辜同慶。
    “感謝大伯,我理會得,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辜同慶先是向辜勁鬆致意,接著繼續對大家說著:“我剛剛說了,既然帶給我們麻煩的是日本人,我們該煩惱的應該是怎麽解決日本人給我們帶來的問題,而不是庸人自擾的去想著該跟德國人合作或是跟美國人合作。
    我這麽說吧,納粹德國與日本在兩年前就簽訂了共同反對共產國際的協議,擺明了就是結盟的關係,就算接下來納粹德國不跟我們翻臉,難道上頭還能跟納粹德國繼續合作下去,由他來幫我們建置用來對付日本人的機械師嗎?
    再說到美國,別忘了一九二九年到一九三三年的全球經濟大蕭條是誰搞出來的!要不是美國人自私自利的搞起關稅壁壘政策,弄得大家有樣學樣,害得全世界陷入一片哀鴻遍野,能逼著納粹德國撕毀凡爾賽條款去跟全歐洲作對,能逼著日本人為了擺平國內經濟危機而選擇對外擴張嗎?
    這樣的國家,根本就不值得信賴,哪天要是他又火燒眉毛了,肯定會再次選擇斷尾求生,出賣盟友以求自保。尤其是那些唯利是圖的政客,大家怎麽會認為交點保護費給他們,就能幫我們買來太平安穩呢?
    至於讚助他們的學術機構就更沒道理了,美國人有的是錢,什麽時候需要靠我們這種窮國家的讚助去發展他們的科研項目?大家放心,隻要歐洲的戰爭一起,全世界都得跟美國采購軍需,到時候美國人肯定是富得流油,那時候更不會在乎我們讚助他們的這一點錢。”
    辜同慶的這一番話,說得在場所有人麵麵相覷,盡管這些道理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在亂世之中,既然一時間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就隻能得過且過的繼續沿用那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蠢方法。
    但是無論如何,辜同慶的這一番話,也算是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讓大家不得不正麵來重新檢視這個問題,而不是一味的因循苟且下去。
    “同慶,既然你能看出這些道理,想來也應該早有對策,你就直接說說你的辦法是什麽。”辜勁儼聽完辜同慶這番話,對他很是刮目相看,畢竟過去他與這個侄子並沒有什麽交情,很少聽到這孩子提出什麽見解,此刻一聽,才發現這孩子確有他的過人之處。
    “三伯,辦法是有的,就是怕入不了大家的法眼,更怕大家的意氣用事。”辜同慶委婉的說著。
    “都已經是什麽時候了,誰還會意氣用事?有什麽想法你就說出來大家聽聽,隻要辦法是好的,這裏沒人會隻顧著自己的立場或利益,大家眼裏隻有國家、隻有辜家,誰要是敢對你說三道四,我第一個饒他不過。”辜勁儼這時一改剛剛的態度,反而成了辜同慶最堅實的擁躉。
    “謝謝三伯的支持,既然如此,同慶有話就直說了。我以為與其站隊納粹德國或是美國,還不如選擇站隊日本!我知道這話聽起來非常刺耳,但是請大家給我幾分鍾的時間,讓我好好解釋為什麽我會有這樣的想法。”辜同慶甘冒大不韙提出他的見解。
    “同慶…,你…,你知道你現在說的是什麽?站隊日本…,這可是漢奸的行勁,是…,是數典忘祖的行為,你這是要陷辜家於不義…。”辜勁儼被辜同慶的這一番說詞,給氣得說不出話來,虧他剛剛還極為賞識辜同慶的見解,以為辜同慶接下來必定有什麽錦囊妙計,沒想到竟然是去當漢奸!
    “同慶,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說話。站隊日本人這樣的事,那可不是能夠隨便說說的話,輕則受盡眾人唾棄,重則…,說不定還得操家滅族。”辜勁鬆早知道辜同慶會有這麽一說,隻是沒想到他居然會表達得如此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