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怕辜家會從此分崩離析，才必須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回跟過去列祖列宗所遭遇到的那些事可不一樣，不管是太平天國之禍，還是各地軍閥割據之亂，說實在話，那不過都是自己人之間的小打小鬧。”
    “太平天國還能算是小事?那可是足足死了四千萬人以上!”辜勁儼不可思議的問著。
    “四千萬人的死的確不是件小事，但是我們都知道太平天國絕對是一場能夠避免的災難，隻是當時的百姓民智未開，一方麵迷信盲從，誤信了洪秀全、楊秀清那一幫欺神弄鬼的騙子，另一方麵大家實在太窮了，如果不跟著造反作亂，隻怕連一口飯都吃不上，這才會讓那場禍事一發不可收拾。
    更何況不管太平天國再怎麽聲勢浩大，他們的手上終究還是拿著刀棍劍戟，隻要你離他們夠遠，他們無論如何還是傷不到你。
    但是眼下的日本鬼子可是完全不一樣，不管你躲的再遠再隱密，他們的戰鬥機與坦克、大炮都能找的到你，隻要一萬名精銳的日本部隊，透過他們的船堅炮利，足可抵得過幾十萬名部隊，我們跟日本人在戰場上根本就不是可以相提並論的對手。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事，過去的外國人侵略我們，不過就是想圖點小便宜，要嘛讓我們賠點錢，要嘛逼我們跟他們做生意，頂多就是強租強占我們一點小地方，盡管喪權辱國，卻動搖不了國本。
    現在日本人的胃口已經給撐大了，他們想要的是侵占我們的國土，就像東北的偽滿州國或是朝鮮半島，他們就想留下來當家做主，當這塊土地上的主人。”
    “這…，這一點大家都知道，但是那又怎樣?曆史上多的是外族的來來去去，我相信日本人也不會例外…。”辜勁儼自然而然的回應著。
    關於日軍全麵發動侵略的這件事，盡管許多有識之士討論得沸沸揚揚，但是多數人並無法分說清楚，到底這次日本人的侵略跟以往八國聯軍或英法聯軍的侵略有什麽不一樣?
    即便是像偽滿州國，不也就像是曆朝曆代的外族侵略一樣，那些異族來勢洶洶的占領了這片土地，過段時間又會灰頭土臉的離開這裏，有朝一日總會有人揭竿起義，曆史重演般的將日本人給驅離出這裏。
    就像是蒙古帝國或是大清帝國一樣，頂多就讓他們得瑟一小段時間，老天爺最後總會回頭來收拾他們，倘若如此，似乎也沒有什麽好擔心害怕的，反正老百姓都是一樣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影響似乎不會有想象中的大。
    “其中差異可大了。首先，這回日本人來了，就沒打算再回去，他們一心想留下來統治這個地方，讓我們幾億人做牛做馬去供養著他們。
    但是日本人畢竟人數有限，滿打滿算不過是七、八千萬人，就算他們傾全國之力，派出一半的人口過來，能來到這裏的也不過是三、四千萬人，但是我們可是有著四萬萬人的百姓，換句話說，我們的人口可是足足有他們的十倍之多。
    你們想想，這三、四千萬人裏，約莫隻有三、四萬人是管理階層，軍人頂多不過三、四百萬人，要管理四萬萬人，那該是多麽困難的一件事!
    所以日本人一定會有些必要之舉好方便他們來管理這片土地，那就是殺雞儆猴。記不記得不久之前我們跟德國人才討論過韃子剛剛入關的時候，當時的大明朝大概有多少百姓嗎?”
    “我記得蘭多博士當時說過，雖然根據明朝的官方統計，當時的百姓人數大概是在五千萬到六千萬之間，但是根據蘭多博士以數學模型去進行推測，明末清初的百姓人數至少在一億以上。”辜同躍回想起當時蘭多博士曾經說過的話。
    “不管是明朝官方統計的五、六千萬人，或是蘭多博士所估算的上億人口，都比當時滿清韃子的區區幾萬人來的龐大許多，對吧!
    大家還記得當時的韃子是用什麽方法以少製多，震懾住人數幾百倍於他們的漢人，讓上億的漢人不敢對區區幾萬個滿清韃子造反嗎?”辜勁鬆問了一件祠堂裏每個人都知之甚詳的一段曆史過往。
    在那個年代，絕大多數的漢人，心裏普遍有著涇渭分明的漢夷之分，尤其像是辜家這樣的書香世家，他們對兩、三百年前的那些往事更是如數家珍。
    辜勁鬆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勾起這些往事，所有人的表情立刻發出深刻的共鳴。
    “老大，我知道你的擔憂了。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還有無所不在的文字獄…，當初的滿清韃子透過無差異的血腥鎮壓，讓上億漢人瞬間就像鵪鶉一樣不敢吱聲，因而讓幾萬個滿清韃子得以輕鬆坐享江山兩百多年之久。
    而日本鬼子顯然對那一段曆史了如指掌，他們知道隻要來個屠城立威，大多數百姓便隻能乖乖聽話，一般老百姓根本不會在意上頭是誰坐朝聽政，他們隻想著誰能讓他們平平安安的有一口飯吃。
    而這樣的慘事，幾個月前日本人才在這片土地上如法炮製過一次，他們一攻破大天京市，短短幾天的時間裏就屠殺了三十幾萬人…。”辜勁儼語氣沉重的說著不久前才發生過的慘事。
    “老三，你說的沒錯，日本人就是如法炮製，他們就是想透過在大天京市的一場屠殺，讓我們噤若寒蟬不敢反抗。
    明末清初當京師城破之時，大明王朝便算是正式宣告滅亡了，就算在南方還有些散兵遊勇，對整個大局的影響也極其有限；但是如今的局勢，卻與兩、三百年前大有不同，國民政府早就預料到這會是一場曠日廢時的持久抗戰，因此將大量的主力都撤到大後方去…。”
    “沒錯既然主力還在，人心思漢的現象便有可能繼續蔓延，老百姓就會等著有朝一日收複失土…。
    天啊，這麽一來，日本人為了杜絕後患，肯定會變本加厲鎮壓百姓，當年的揚州十日與嘉定三屠說不定就因此變成…。”辜勁儼不敢想象的說著。
    “一味的鎮壓並不是解決之道，日本人還是需要一個回歸正常運作的淪陷區，一方麵，他們必須將有限的軍力都放在前線去對付，不能浪費太多的人力在淪陷區的秩序維持，如此才能盡快結束這場戰爭。
    另一方麵，隨著大舉撤退到西南方，戰線也隨之延長，日本人需要淪陷區的民眾投入正常生產，才能供應他們的軍用所需，如果光靠雷霆鎮壓，是絕對無法達到這個效果的。”辜勁鬆接續辜勁儼的推論，繼續闡述日本人可能的想法。
    “所以，除了殺雞儆猴外，接下來日本人還得攏絡人心，關鍵就在殺雞儆猴與攏絡人心的一收一放之間…。”辜勁儼似乎已經揣摩出辜勁鬆心中的擔憂。
    “老三，你說對了，接下來我們將麵對的麻煩，就是如何麵對日本人的殺雞儆猴與攏絡人心。
    同慶，在你今晚還沒在大家麵前說出師夷所長以製敵的那番言論之前，我的計策就是暫時委曲求全，透過我們與德國人合作的身分，讓日本人來討好、攏絡辜家，藉由辜家這麽多年來在天河市的影響力，幫助日本人管理好天河市這個戰略要地。
    但是經過你今天這麽一說，我們就隻能選擇麵對日本人的殺雞儆猴，既然日本人知道辜家人不是真心臣服於他，就不會對我們假以辭色，這麽一來，整肅辜家以立威信，就成了日本人唯一的選擇。”辜勁鬆無奈的大家說著。
    “大伯…，你…。”辜同慶欲言又止的對辜勁鬆說著。
    “怎麽了?同慶，你是不是想跟我說，我這麽做，不也是在日本人的手下當漢奸，這個作法跟你剛剛所說的又有什麽不同?”辜勁鬆知道辜同慶必然有此一問。
    “我…，我不敢說大伯會是漢奸…，但是…，但是這又有什麽不同?”辜同慶不服氣的反問著。
    “你的疑問是對的，表麵上來看，我這麽做的確是漢奸所為，但是我有必須這麽做的道理，這也是今晚我要跟你們講的最重要的一個秘密。
    如果我不是必須守住辜氏莊園，我大可以放棄這裏，帶著大家撤退到大後方去，甚至是去外國避難，如此一來，辜氏家族不但得以保全，也不會落個漢奸的惡名。”辜勁鬆無奈的說著。
    “老大，就算這裏是祖先留給我們的資產，也不至於為了守住這片家業，讓辜氏子孫背上漢奸的罵名吧?”辜勁儼不解的問著辜勁鬆。
    “事實並非如你們所想。還記得我剛剛跟你們提到一件事，就是有關通往另外一個世界的秘密嗎?這件事，才是我非得守住這棟老宅子的原因。”辜勁鬆終於說出隱藏在辜氏莊園的這個秘密。
    “通往另外一個世界的秘密?這句話又是什麽意思?”辜勁儼一臉疑惑的問著。
    “這幾年來，蘭多博士受到同勳的邀請，來到我們辜家進行他的量子力學研究，盡管在項目的本身並未獲得像樣的進展，卻在無意間發現了另外一個驚人的秘密。
    這個秘密就是蘭多博士發現在辜氏莊園裏，極有可能藏著通往另外一個世界的入口，隻是這個入口飄渺不定，蘭多博士甚至無法確定這個入口的真偽…。”辜勁鬆玄乎其玄的說著這個聽起來既像是科學又像是玄學的話題。
    “通往另外一個世界的入口?那是什麽意思?”辜勁儼、辜同躍與辜同慶不約而同的齊聲問著。
    “同勳，你來跟大家說說吧，這是你專長的領域。”辜勁鬆對辜同勳交待著。
    “按照蘭多博士的說法，他合理的懷疑在辜家莊園裏，可能藏有一個能夠通往平行空間的入口。
    至於什麽叫做平行空間，關於這一點，蘭多博士與我還在進行觀察，一時間也很難三言兩語的跟大家講清楚。但是我可以用個簡單的方式先對大家做個說明，那就是在我們生存的這個空間裏，同時存在著另外一個空間，但是我們彼此卻都無法發現另外一個空間的存在。
    比方說，就在我們身處的這間祠堂裏，此時此刻除了我們這幾個人之外，可能還有其他人也在這裏，但是我們卻完全不知道他們的存在，當然他們也不知道我們就在這裏。
    雖然同樣都是在這間祠堂的範圍裏，但是他們有他們看得見的空間，而我們也有我們看得見的空間，各自過著相安無事的日子。”辜同勳極為抽象的解釋著他所發現的這個平行空間。
    “同勳堂哥，你說的這個平行空間，講的該不會是鬼魅存在的那個世界吧。”辜同躍不可思議的問著辜同勳。
    “不知道。發現這個平行空間的人是蘭多博士，親身體驗過平行空間的人也是他，我完全無法體會那是個怎樣的地方。
    但是根據蘭多博士的描述，當時他是在樓上的小茶廳裏，一眨眼的時間就突然去到一片一望無際的沼澤地，那片沼澤地四周空無一人，蘭多博士不敢隨意亂走，而是在原地仔細的觀察周遭的環境。
    過不到一刻鍾，又是一眨眼的工夫，蘭多博士就從那片空無一物的沼澤地回到了小茶廳。
    當時蘭多博士以為那或許是自己的錯覺或幻覺，事後他多次觀察了小茶廳的周遭環境，卻完全察覺不出任何異樣，隻能暫且當作那是他自己的精神恍惚，當然蘭多博士心知肚明，當下他的神智可是再清楚不過，絕對不可能是幻覺。
    後來蘭多博士跟我提起過這件事，隻是這一切太過虛無飄渺，再加上沒有任何線索可循，我們隻好暫時做罷，就當作那真是蘭多博士的錯覺。
    直到去年中秋節的前一天，蘭多博士在小茶廳又再次碰到同樣的遭遇，同樣在一眨眼的時間去到了那片沼澤地，然後又胡裏胡塗的從那片沼澤地回到小茶廳。
    這下子我們才驚覺那並不是蘭多博士的錯覺，他是真真實實的去到了一片沼澤地中，他還從那裏抓了一把當地的泥沙與一種叫做水筆子的植物回來。
    各位，天河市周遭幾十裏地，根本就沒有蘭多博士所描述的那種沼澤地，更沒有所謂的水筆仔這樣的植物，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高度懷疑小茶廳這個地方，或許有著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辜同勳將他與蘭多博士發現平行空間的那一段過往對大家說了出來。
    “但是…，但是這跟大伯必須守在這裏，甚至是當個漢奸也在所不辭，又有什麽關係?”辜同躍不解地問著。
    “如果這件事真如蘭多博士所想，小茶廳有著通往平行空間的入口，哪可是人類曆史上的一項重大發現，這樣的發現，絕對不能落入日本人的手中，唯一的方法就是不給日本人任何機會來占有辜家莊園。
    父親思前想後，能讓日本人占領天河市後，我們仍能保有辜家莊園的所有權，就隻有歸順日本人一途，唯有這樣，辜家莊園才能繼續在我們的控製之下。
    另一方麵，蘭多博士對平行空間的觀察才正要開始，我們絕對不能就這麽輕易放棄，這可是幾千年的人類文明中，唯一被發現的平行空間，這絕對要比背上漢奸的罵名來的重要許多。
    所以，無論如何，辜家與德國人之間的合作都不能終止，沒有人知道這項發現會對未來的人類造成怎樣的影響，這一次，不管是辜家或是我們國家，絕對不能缺席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辜同勳講述的辜勁鬆的心路曆程。
    “既然都是虛以委蛇，為什麽我就不能跟日本人逢場作戲?”辜同慶不解地問著。
    “因為我不能讓你背上漢奸的罵名。四房就剩下你這麽一根獨苗，你必須頂天立地的扛起四房的旗幟，代替你爹讓四房興盛起來。
    更何況我才是辜氏家族的族長，隻有我才能全權代表辜家，隻有我能讓日本人放下戒心。
    聽好，如果辜家必須有一個人去當漢奸，那個人就隻能是我，你們所有人都必須為了辜家，挺直脊梁的好好活下去，有朝一日才能來替我洗清漢奸的罪名。”辜勁鬆正氣凜然的對所有人說著。
    “老大，這件事…，讓我陪著你幹，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承受這種罵名，我也是辜家子孫，我…。”辜勁儼被辜勁鬆這一席話給深深撼動，他一向敬重這位大哥，不隻是因為他的大哥與族長身分，更因為他一向的大家風範與衝謙和睦。
    但是聽完辜勁鬆對辜家與國家的這份擔當，辜勁儼這才發現過去他所敬重的那個大哥，自己隻看到他的冰山一角，而今天這個辜勁鬆，更是值得他用生命去敬重。
    “老三，等你們離開辜家莊園後，你就是下一任的辜氏家族族長，你必須領著大家繼續走下去，眼下這個看起來分崩離析的辜家，不能沒有人出麵來帶領大家。
    我身上的任務或許難為，但是你身上的擔子才是更為艱巨，辜家未來的存續與興旺，我隻能交到你的手上了。”辜勁鬆拉起辜勁儼的手，語重心長的對他說著。
    “這怎麽可以，下一任的族長，應該是大房的長子接任才是…，老大，我今天建議辜家改變親德的立場，並不是為了爭這個族長的位置，我隻是…。”辜勁儼急忙對辜勁鬆做著解釋。
    “那可不行，同慶得陪著我留下來當漢奸，他跟德國人的科研項目我可搞不懂，他要是不留下來，光留我一個管什麽用?”辜勁鬆攤了攤手，微笑說著。
    “但是…。”辜勁儼還要繼續說些什麽，辜勁鬆又繼續開口說著。
    “老三，我把我這一房的老二、老三都交給你了，隻要後繼有人，我跟同勳的這一點犧牲算不了什麽。
    好了，大家該出去了。記得，一走出祠堂大門，你們就得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在祠堂裏談崩了，所以你們接下來就是頭也不回的各奔東西。”
    “那…，那老大你呢?”辜勁儼繼續問著。
    “我?今晚我得在祠堂跪上一晚，明天我就得去當漢奸了。我得趁今晚還是個鐵骨錚錚的辜家子孫時，好好盡點孝道，以後我就沒臉跪在列祖列宗的麵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