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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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bsp&bsp兆佳常在來了。”
烏希哈新做了花生乳酪,配一碟椒鹽千層小酥餅、一碟豆沙糯米卷,乳酪濃香,&bsp&bsp酥餅鹹鮮,卷著豆沙的糯米卷帶著微微的甜意,&bsp&bsp但口味又都不是太重,&bsp&bsp相互取長補短,不會有一種口味專橫地一枝獨秀。
這一頓午點口味搭配得極為用心,&bsp&bsp正是專為照顧敏若的胃口做的。
可惜敏若是注定不能安安靜靜地喝完這碗乳酪。
她輕聲交代讓烏希哈再做一碗乳酪來,&bsp&bsp然後起身接兆佳常在到門口。
放在一般嬪妃身上,讓敏若接到門口,&bsp&bsp絕對是受寵若驚恨不得畢恭畢敬的程度了,&bsp&bsp兆佳常在心裏卻隻有著急,&bsp&bsp一路急切地趕來,&bsp&bsp她在敏若身前急促地喘了兩口氣,張口就道“娘娘,&bsp&bsp靜彤她——”
“進殿裏,咱們慢慢說。”敏若拉住她,&bsp&bsp不容她拒絕地帶著她往殿裏走。兆佳氏一時有些手足無措,&bsp&bsp又急道“皇上要將靜彤嫁給那策妄阿拉布坦!準噶爾可是個不毛之地,聽說那邊男子各個粗暴蠻橫,靜彤,&bsp&bsp靜彤打小被養得嬌貴,&bsp&bsp又出落得那樣知書達理,&bsp&bsp撫蒙我也就認了,&bsp&bsp好歹都是大清疆域,&bsp&bsp可若去了準噶爾,&bsp&bsp那、那……”
敏若按住她的手拉著她在暖閣炕上坐了,又安撫道“這門婚事是靜彤自己求的,對她來說,準噶爾部有千般、萬般的不好,卻有一個足以彌補那所有不好的好處。”
兆佳常在一時有些茫然,“可、可皇上原本給她挑的那杜棱郡王的次子有什麽不好嗎?喀喇沁又是水草豐美的安穩之地,聽皇上說那,杜棱郡王的次子少時便能挽八力弓,如今大了更不了得,又讀過幾本詩書,生得俊朗、性子溫和,與靜彤最相宜。那策妄阿拉布坦……他都有了可敦了!”
“我怎麽聽說那噶爾臧生性粗暴魯直,貪戀女色,強要過他母妃帳中的女奴不說,還稍有不順心便施加拳腳打罵不休……”敏若好像愣了一下,兆佳常在也愣住了,抬頭看向敏若,二人麵麵相覷。
半晌,敏若歎息道“你是聽誰說的?”
“皇上說的……”兆佳常在無端氣弱了兩分,也沒有方才的慌亂急切了,問“娘娘是聽誰說的?”
敏若低聲道“阿娜日與我說的。”
聽敏若這樣說,兆佳常在遲疑一下,心裏有些茫然。
若說她有多信任康熙,那是胡話。
她在康熙那裏從來寵愛稀薄,每年能見康熙幾麵多是在宮內宴會上,要為靜彤擇額駙時,康熙破天荒地翻了她的牌子,說起靜彤的婚事,也是直接通知兆佳常在他看好的人選,然後許是為了寬慰兆佳常在,又說了幾句噶爾臧的好處。
兆佳常在常年幽居深宮,青春年少時或許生出過一些對康熙的期待,可那點少女心花也很快被紫禁城中的冷風吹散。
後來的許多年裏,她作為旁觀者見到宮裏發生的太多太多事,若說對康熙還有依賴信任,那純屬胡話。
這些年她將女兒作為自己的全部寄托,在女兒的婚事自己完全做不得主的情況下,便隻能將希望都寄托在女兒的阿瑪身上。
兆佳常在將康熙的話當真話聽了,忍著母女離別的不舍,強要自己歡歡喜喜地給女兒繡嫁妝。
可這會聽敏若這樣一說,她心裏立刻就沒有任何自信了,隻茫然地眨眼,呐呐道“宣妃消息想是不會錯的……可那策妄阿拉布坦也非良配啊!”
她一時麵色如土,心內隻覺萬般無力,令她想要掩麵哭泣。
敏若歎了口氣,見蘭杜捧著小茶盤上來,輕聲道“今兒小廚房做的花生乳酪不錯,你喝一碗?……靜彤往日很喜歡。”
聽到女兒的名字,兆佳常在的手指才輕輕動了動。敏若不去揣度猜測她的心思,繼續道“平心而論,若是瑞初忽然與我說要嫁到準噶爾部,我八成也是不同意的。在大清疆域之內,尚能有她皇父庇佑,可若離開大清,遠嫁準噶爾部,嬌弱公主,便如粘板上的魚肉,隻能任人宰割。再者說,那策妄阿拉布坦也實在不是良配。”
兆佳常在連連點頭,有些激動,“正是這話呢!”
敏若看著她,笑了笑,眉眼溫和間又蘊滿包容平靜,令兆佳常在不知不覺間也平和了下來。
敏若方繼續道“可一來,靜彤並非嬌弱公主,她是你的孩子,究竟是怎樣的本領、心性你應該最了解不過。冷靜下來再仔細想想,你也應該能猜出來,靜彤是奔著什麽,非要嫁去準噶爾部的。”
兆佳常在此時已經喪失了所有仔細思考的能力,她茫然無助地看著敏若,敏若拍了拍她冰涼的手,“她要自由,嫁去準噶爾部能給她帶來自由;她要權力,準噶爾部能給她帶來權力……”
敏若的聲音很低,傳入兆佳常在耳中卻宛如驚雷一般炸開,她一下抬頭直直地盯著敏若瞪大了眼睛。
敏若眼簾微垂,低聲道“我又何嚐舍得她呢?若左右都不是奔著夫妻和睦一生去的,嫁去喀喇沁,好歹尊貴無憂一生。可……她要權力、要自由。
在咱們看來的蜜糖,是她眼中的□□;咱們眼裏的□□,正是她心中的蜜糖。喀喇沁部好,又沒那麽好;準噶爾部不好,卻又沒那麽不好。”
“她若不想做籠中鳥,咱們哪怕生生折了她的羽翼,讓她往在咱們看來極好、極平順的一生的那條路上走,她過得又真會快活嗎?”敏若垂目喃喃,聲音也有些沙啞。
兆佳常在一時茫然,見她如此,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敏若的那些話就在她腦中不斷回蕩,她半個字都不想聽進去,卻又忍不住地去想。
半晌,敏若抬起頭,緩緩對她道“去找靜彤說說吧,孩子大了,許多事情,是要看她的心意,而不是單單咱們就能左右的了。”
兆佳常在魂不守舍地起身,敏若叫冬葵帶人送她回啟祥宮。看著她的背影,敏若忽然輕輕感慨一聲,“這麽多年,她還是頭次見她這樣驚慌失措的樣子。”
“雖說您早就做好了替三公主勸兆佳常在的準備,可前頭皇上的意思都明明白白地了,兆佳常在還登門來找您,是什麽意思嘛。”蘭杜不滿地抱怨道。
敏若卻笑了,輕輕搖了搖頭,“正是因為知女莫若母。她心裏其實清楚,這樁婚事可能是靜彤自己求來的。所以來找我,是希望我能勸動靜彤。想想,我與她交情沒到那份上,她也不可能指望著我替她去求皇上啊。”
蘭杜眉頭仍然蹙著,敏若笑吟吟地去撫她的眉心,笑道“好了,不皺眉了。這馬上年下了,還說選些好絨花給你們戴,若是皺出紋來可就不美了。”
蘭杜歎了口氣,“您總是這樣逗奴才。”
敏若美滋滋地垂頭呷了口花生乳酪,沒說話。
如敏若所料,兆佳常在確實拗不過靜彤,不然一開始她也不會慌張地來找敏若,希望尋求敏若的幫助,讓敏若去勸說靜彤。
與準噶爾部還有得扯皮,年底下,行過大行太皇太後的三年祭禮,康熙從東陵回來,一道禦旨晉了兆佳常在嬪位,封號“錦”,為啟祥宮主位。
錦嬪在宮內多年,因她不爭不搶,素日性子又好,在宮內人緣頗好。她一朝封嬪,宮內嬪妃們免不得去祝賀一番,然而錦嬪魂不守舍興致寥寥,看起來全無封嬪成為主位娘娘的歡喜。
榮妃知道她心裏的苦悶,又因繡瑩明歲也將嫁,更有幾分感同身受,私下裏勸她,“這就是大清公主的命了吧……皇上既然打算駐兵在準噶爾附近,又要指派侍衛隨嫁,便是有為靜彤撐腰的心。你便是鬆不下心,也不要這樣苦悶了,叫人見了不好,有些閑言碎語的,對靜彤也不好。”
錦嬪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愁苦之色,苦笑著道“二公主將嫁到巴林部去,巴林部水草豐美,頭上太婆婆又是自家姑祖母,額駙少年英才、豐神俊朗,雖也是遠嫁出去,卻可見的一生順遂平安。榮妃姐姐你雖也傷心,卻又怎知我心裏的苦悶……靜彤、靜彤她……我如今也不知,該不該後悔當年極力支持叫她讀書去了。若是沒讀過那幾卷書,便是渾渾噩噩地過一生,總好過踩在刀尖上,拿命去賭。”
榮妃抿了抿唇,忽聽一道清越的女聲,“嫁到準噶爾部是女兒所求,女兒隻求清醒明白地過一生,若是叫我渾渾噩噩地活了,卻、非我所願。”
二人循聲看去,便見靜彤快步走入殿內,神情堅毅,“令額娘傷心憂慮,是女兒不孝。可還請額娘容許女兒,‘任性’這一回。”
她端正地向榮妃問了安,榮妃起身訕訕道“我便先回去了,有一件給繡瑩的衣裳還沒做完。”
“榮妃母路上小心。”靜彤又行一禮,榮妃快步離去,走出宮門,才與貼身宮女道“我方才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貼身宮女低聲道“咱們快回去吧,要起風了。”
靜彤與錦嬪還有幾番長談,敏若沒有太關注後續,但年後見錦嬪已經打起精神,並仔細關注前頭康熙與準噶爾部扯皮的結果,便知道她終究沒有拗過靜彤。
無論是不是被靜彤說服了,至少她自己勸著自己認下了。
其實靜彤此去噶爾丹,還真不會如錦嬪所想、宮中任人猜測得那般艱難危險。
康熙心裏的底線條件是大清騎兵壓境,三千精兵作為侍衛,協同家小與靜彤同往準噶爾部,策妄阿拉布坦如果要娶公主,便要認下劃出大片土地為靜彤建造公主府、並為她的隨駕人員幾乎相當於建一座小城都的條件。
這無異於是在策妄阿拉布坦的心上割肉,可娶公主、暫時與大清修好換來休養生息、積攢底蘊的時間這件事,對策妄阿拉布坦又太有吸引力,所以無論與康熙怎麽扯皮,最終他還是會在討價還價之後接受。
他的心裏輕視女人,認為這一盤棋隻是他與康熙之間的博弈,認為真正的威脅在邊境的騎兵、在入境的侍衛當中,而嫁來的高貴公主隻是一尊花瓶擺設,將成為被他征服的戰利品。
這將會成為他這一生犯下的最致命的錯誤。
收到策妄阿拉布坦送來的還沾染著血腥的狼皮和打理幹淨的狼牙,靜彤坐在殿內,冷冷看了兩眼,輕哼一聲。
她的貼身宮女皺著眉道“要不要將這狼皮扔出去?”
“扔出去做什麽?送去內務府,叫他們鞣製好了送回來。”靜彤呷了口茶水,想了想,道“把繡房送來的香囊荷包翻一翻,找個粉粉嫩嫩、情意綿綿的出來。送去乾清宮,請去準噶爾部賜禮的車隊替我捎帶過去。千萬囑咐,是我親、手、縫、製、的!”
另一個貼身宮女短促地笑了一聲,便連忙閉緊嘴巴,按照靜彤的吩咐去找那粉粉嫩嫩、“情意綿綿”的荷包去。
靜彤的奶嬤嬤麵帶憂色地在一邊瞧著,皺著鼻子道“這狼皮都臭了!恐怕鞣製出來也不大好。”
“示威呢。”靜彤饒有興味地揚眉笑,“可不得留著,頭一次有人送我如此……原滋原味的狼皮,丟了多可惜?我得永遠記住,這被人威脅的滋味。”
宮女在她的示意下揀起那枚狼牙,雙手捧過來,小心道“這狼牙倒是打理得幹淨。”
“可惜了,茹毛飲血的玩意,牙洗得再幹淨,還是有股子腥味。”靜彤搖頭晃腦,似是惋惜,“這打了個棒子,給的甜棗可不大甜啊。”
最終一切如康熙所願,策妄阿拉布坦捏著鼻子接受了清天子隻派兵駐紮漠西蒙古邊境之外三十裏處、公主隨嫁三千侍衛的條件,開始在王庭附近圈地,在內務府和工部派遣過去的官員的指點下建造公主府與公主別莊城苑。
身為法喀的親弟弟,憑借公子哥揚武揚威的氣質和多年辦差在禦史台罵天罵地的能力被康熙臨時點為內務府官員,又派去準噶爾部督造“公主府邸”的顏珠表示在汗王麵前鼻孔朝天耀武揚威的快樂,一般人感受不到。
回京時,他整個人肉眼可見地健壯了一圈。他媳婦淚眼盈盈地帶著兒女撲過去,一時不差,撞到一身的硬肌肉塊子,“誒唷”兩聲,一時也哭不下去了,帶著眼淚哭笑不得地,道“你這是煉鐵去了不成?”
“可比煉鐵難多了!”顏珠笑吟吟地抱起一雙兒女,塔爾瑪看著自己從前雍容豐俊,一身富家兒郎、文官儒雅氣派的夫君變成又黑又硬的漢子,心裏又是心疼,又有些欲哭無淚。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逃難去了呢!”她嗔怪道。
顏珠將孩子放下,擺擺手,道“咱們去三哥那。這回多虧了三哥給我的侍衛,不然你夫君我恐怕真就被噶爾丹的舊部摁死在準噶爾了。”
策妄阿拉布坦那個黑心肝的小癟犢子,竟然還大肆宣揚他清法喀大將軍弟弟的身份,想借噶爾丹的舊部之手殺人,真損呐!
往外走了一遭,顏珠罵人的詞匯量大增。塔爾瑪聽了他的話嚇得頓時心神巨震,連忙問“那可有事沒有?”
“我現在還在這,不就是沒事嗎?”顏珠笑著看她,道“別急,等我見過三哥,再細細與你說。這回你的三品誥命可是穩了,皇上親口說的,不是借的三品銜了。”
塔爾瑪已聽不進去那些,拉住兩個孩子忙命人套馬車。
宮裏,知道康熙派他們去準噶爾督造公主府就是為了震懾敲打策妄阿拉布坦地道敏若,聽聞顏珠平安回來了,沒在準噶爾部或者半路被人摁死,頓時大鬆一口氣,又命人將新進的鮮豔顏色錦緞選出十二匹來,並宮造珠花、絹花、一斛合浦明珠,同送去了顏珠府上給塔爾瑪。
督造公主府的使團回來了,說明靜彤的婚期也就近了。
在這期間,繡瑩已在榮妃不舍的眼淚下揮別親人,浩浩蕩蕩地嫁去了巴林部。
鍾若特別來信,對敏若保證會好好待敏若這個學生,讓敏若沒事就別想她了,大夏日裏還染風寒打噴嚏,怪丟人的。
敏若若無其事地將信紙一折,隱住第二頁,隻叫榮妃瞧了第一頁的幾行字,見繡瑩未來的婆婆都承諾會好好關懷繡瑩,榮妃提了多日的一顆心終於稍微放下一些,擦擦眼淚,道“聽聞額駙也是個好性子,隻盼繡瑩與他能好好過日子吧。”
“會的,咱們繡瑩看著大大咧咧沒主意,其實心裏和她姐妹們一樣,都是最有成算的!”敏若安慰她道。
榮妃歎了口氣,看了眼安安靜靜坐在敏若身邊臨帖寫字的瑞初,感慨道“如今啊,我就最羨慕你了。咱們瑞初又體貼又懂事,安兒也是赤子純善之心,你這樣的福氣,宮裏有幾個人比得過的?”
敏若笑了笑,歎息道“你這話我都沒臉聽。前兒又聽說安兒的課業不好,氣得先生去禦前請罪要引咎辭恩。你說我這做額娘的,也不是沒管過,可怎麽就管不明白了呢?當年容慈、繡瑩她們有一個算一個,哪個不是勤奮好學、一點即通的?枉我教了這麽多年孩子,自認也有些心得,可卻連自家的骨肉都管不明白。”
榮妃卻不滿地道“當年繡瑩也淘氣、也不聽話,不還是你細細地引導回來的嗎?現在教皇子們的師傅就連那點子耐心都沒有?胤祉當年漢話說不明白,還不是師傅一點點教出來的。安兒百精百靈個孩子,怎麽就能課業不好了?依我看,還是先生不上心!還要引咎辭恩,別是借題發作吧!”
敏若看她瞪著眼睛熊家長做派,心裏一時有些無奈,其實榮妃這話也不算假,教安兒的師傅要辭恩,恐是不願沾染這灘渾水,想要趁早脫身保平安。
好好教得罪康熙,不好好教得罪手握護衛京師大權的果毅公府,這差事人鬼難做、進退兩難,倒不如趁早引咎辭恩,一時丟了官不是大事,他若有能耐,日後便還有再往上走的機會。
榮妃不清楚這些,自然不明白為何如今教天家皇子的師傅都能囂張到這個份上了——她畢竟看著安兒長大的,也見過敏若給安兒啟蒙,總聽繡瑩誇安兒聰明,如今聽說安兒課業不好,自然認為是師傅怠慢。
敏若道“罷了,師生之間也講究個緣分,他們沒緣罷了。你在這氣什麽?多大點事,也值當!”
榮妃嗔她道“我就是戲本子裏急的那個太監!得,我回去了。前兒錦嬪與我要當年給繡瑩做的裝平安符荷包的花樣子,我回去找給她。”
敏若點點頭,交代迎夏“你送一送。榮妃姐姐,恕我不遠送啦。”
“您塊坐著吧!”榮妃道。
再轉年,康熙三十一年,靜彤受封為和碩端靜公主,擇十月之期,啟行下嫁準噶爾部。
策妄阿拉布坦想遞國書表明與靜彤之婚是結大清與準噶爾汗國兩國之好,康熙幹脆降旨將這門婚姻稱之為“下嫁”。
靜彤嫁去準噶爾後的婚後生活是京師眾人輕易可以推測出的艱難,一時惋惜者有之、說風涼話的也有之。
太後親近的孫兒、孫女們,卻也忍不住在靜彤出嫁前拉住她的手,囑咐她日後要“好好保重”。
靜彤笑著應著,臨行前辭別母妃,她端端正正地行了叩拜大禮,然後撫著錦嬪的膝,輕聲道“女兒今日要去了,女兒不孝,不敢奢望額娘諒解,隻求額娘日後多加保重、珍重貴體。也請額娘相信,今日一別,並非永別。”
最後一句話她的聲音很輕,幾乎是用氣聲吐出來的,錦嬪一時怔怔地望著她,靜彤起身來,又用力抱了一下,在嬤嬤、宮人們的攙扶擁簇下緩緩轉身,臨要上轎,又向敏若一禮,“蒙您多年教誨之恩,靜彤,無以為報。”
敏若沒哭,衝她笑了笑,靜彤的嫁妝裏有重重的一箱子書,有她今生積攢的,也有她前世在宮廷藏書閣中閱讀到、今生靜彤或許能用到的知識,她秉燈寫了數月,全塞進了靜彤的嫁妝裏。
靜彤便也衝她一笑,然後立直身子,對眾人最後行了一禮,“皇父,兒臣去了。”
轎輦啟行,錦嬪才撕心裂肺地哭出一聲“我兒!靜彤!”
敏若低頭擦了擦眼角,望著天邊的旭日,心內真誠希望,靜彤便如今日之朝陽,前路永遠光明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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