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覆水兩岸的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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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連拿下雲垂關和湧城之後,  大軍獲得了不少糧食。傅川恒一麵嚴令進城之後不許擾民,一麵命人接管城內各項事務,征收糧草,  以備後戰。
    休整數日之後,  傅川恒留下部分兵馬以作鎮守,  而後率領十三萬人浩浩蕩蕩地往揚含城而去。
    夜月雲吊著一隻胳膊立於城樓之上,  遠遠地看著天邊黑壓壓的營寨,麵色凝重。
    “夜月族長敗了幾場,別是被木葉嚇怕了。”
    身後傳來淡淡的譏諷聲。夜月雲不用回頭就知道誰在後頭,冷笑一聲:“風嵐族長真是好氣魄,  麵對數十萬大軍竟然毫不憂慮。知道的說是鎮定,不知道的還以為風嵐族長成竹在胸,能以一族之力徹底解了眼下的困境呢!”
    在雷之國僅次於夜月一族的風嵐一族的族長風嵐翼年方二十五,生得一張方臉,  雙目狹長,  微微一眯莫名顯出幾分陰狠:“那總也好過夜月族長讓人嚇破了膽的好。”
    “二位族長不必相爭。”
    一位年過四十的男子走過來,  勸道:“如今大敵當前,  還是先放下仇恨,解決眼下之事為好。”
    “伊魯族長說得倒是輕巧。”風嵐翼一挑嘴角,  語氣中滿是不屑,“感情不是您的父親為夜月雲所殺,  自然能在這說風涼話。”
    伊魯族長伊魯平早已過了年少氣盛的年紀,  為人老成持重,自不會與一個小孩子計較,隻沉聲道:“風嵐族長心裏有氣我知道,可這次國戰是大名下的旨意,我想風嵐族長也不想錯失在大名麵前露臉的機會吧。”
    “這次若能退敵,  三族皆大歡喜,風嵐族長要什麽時候報仇都行;可若是退不了,別說大名那邊無法交代,就是雷之國也會岌岌可危。到那時,風嵐一族難道能置身事外,獨善其身嗎?”
    風嵐翼聽了伊魯族長的話,也明白這個道理。於是他隻得暫時按壓住心中的的恨意,瞪了夜月雲一眼,咬著牙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風嵐翼走後,城樓上劍拔弩張的氣氛才稍稍散去。夜月雲看著走過來伊魯平,略一頷首:“伊魯族長對局勢洞若觀火,果然名不虛傳。”
    伊魯平嗬嗬一笑:“夜月族長過譽了,我伊魯一族世居北方,和夜月一族交集不多,往後請多加指教啊。”
    夜月雲也跟著笑:“彼此彼此。”
    不說城樓上兩族族長互相試探打著機鋒,風嵐翼快步回到風嵐一族的營地,兩步邁進主帳,“啪”的一聲狠狠地拍在桌上。
    其弟風嵐飛從帳後轉過來,看見怒氣衝衝的兄長,不由奇道:“兄長這是怎麽了?”
    “哼,戰敗之人不過是喪家之犬,不低頭做人就罷了還敢在那裏耀武揚威。”風嵐翼恨恨道,“我真不明白,陛下怎麽就這麽信重他。戰敗不但不責罰,反倒委以重任,甚至連我們也要聽他的指揮,真是讓人不爽!”
    風嵐飛見哥哥這副模樣回來,心下已猜了七八分,又聽了這番話,便知道是在說夜月雲了。他心中暗歎一聲,勸道:“兄長,如今夜月一族戰敗,實力大損,正是我們上位的絕好時機。倘若我們這一戰能擊退木葉,或立下什麽功勞,大名必對我們刮目相看。到那時任務量上來了,家族強大了,還怕沒有機會報仇嗎?”
    “話雖如此……”
    風嵐翼頓了片刻,歎息一聲:“也罷,那就暫且放過他吧。”
    風嵐飛見兄長情緒平複才放下心來。他這個兄長什麽都好,就是心胸有些狹窄,脾氣又急了點,故而父親臨終時特意叮囑他多看著兄長些。所以雖然心累,但為了風嵐一族離涼涼遠一點,他還是要多勸著兄長點。
    “這次我一定要把夜月一族拉下馬來。”
    風嵐飛聽見自家兄長這樣信誓旦旦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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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於揚含城內的爭端,火之國大營這邊可謂是十分和諧。傅川恒采納雪間的建議,依山麵水安營紮寨,並由將軍帶領在山腰和山頂各設置了營寨,以為觀測和呼應之用。
    “如今糧草已經安置妥當,並有重兵把守,與我們在山上設置的營寨互為犄角之勢,暫可無慮。”
    傅川恒在山坡之上勒住馬匹,揚鞭指向遠處寬闊洶湧的覆水:“我已經傳令派人去督造船隻了。隻是此水水流湍急,平常之時尚且難渡,何況對岸高牆之上有人晝夜觀望?且水之對岸並無著船之處,若是強渡恐不可取。麵對此景,雪間大人可有良策?”
    剛學了騎馬沒幾天的雪間還不能很好地掌控這匹棗紅色的大馬。她用力握住韁繩穩住身形,笑道:“若這樣輕易就有了良策,覆水這道天險豈不成了擺設?”
    傅川恒聞言也不惱,反而哈哈大笑:“三族長還是一如既往的灑脫啊!”
    “雲垂關之計此次定不能再用。成河景不是傻子,對於小路一類必會嚴加防範。”雪間稍稍斂了笑容,聲音清亮,“不知傅川將軍派人去打探,可有回複?”
    傅川恒頷首道:“派出的斥候回稟,聽附近居住的人戶講,覆水自發源而始便十分湍急,所經之處多為山勢險峻之處,一直到入海都是如此。現在已到夏日雨季,水量比旱季要多一倍有餘。縱然造好船隻,也不能當了人家的靶子啊。”
    那他們也不能一直在這等到秋天以後才動手啊。
    雪間聽了眉峰微蹙:“真就一處水勢稍緩之地都沒有嗎?”
    “若非要找稍緩之地,隻有距此上遊七十裏的屏山坳中才勉強算得上。不過縱然是那裏也常伴激流漩渦的。”
    “屏山坳……”
    雪間喃喃了幾聲,看向傅川恒:“傅川將軍,我想明日率人親自去屏山坳看看,一切可否能我回來再作區處。”
    傅川恒一口應下:“沒問題,三族長盡管去,此處交給我便好。”
    “那就拜托將軍了。”
    兩人回營之後,雪間向泉奈說了打算。泉奈聽後覺得可以:“明天我讓安和跟你去,有事你吩咐他就是了。”
    泉奈知道千手英雖做事妥帖,武力值卻不夠,因此雪間外出之時並不把她帶在身邊,平日也都讓她留在營地之中。雪間聽了泉奈的話心裏一暖,麵上就綻出笑容來:“還是你想的周到。”
    泉奈見她笑了,心情也好起來。他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一事:“前兩日你跟我說你有辦法攻下揚含城,怎麽明天又要去查看屏山坳呢?”
    “哦,你說那個啊。”在泉奈的注視下,雪間輕歎一聲,“我後來思來想去,覺得這個方法不甚妥當,所以就放棄了。”
    話雖如此,可泉奈卻清楚以雪間謹慎的性格,如若沒有七八成的打算,縱然麵對他亦不會輕易宣之於口。她能說出來,必然已在心中盤算了個差不多,可令他不解的是,到底是什麽讓雪間最終改變了主意呢?
    “有什麽不能說的嗎?”
    “這倒沒有。”雪間走到他身邊,指著桌案上的地圖,“其實我原本是想水灌揚含城的。”
    “水灌?”泉奈驚道,“利用覆水?”
    “是。”
    泉奈不解:“可揚含城地勢高於覆水,且覆水乃是橫亙在我們與揚含城中間,並不經過揚含城,如何水灌?”
    難不成連夜用土遁改變地勢?
    “水往低處流,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也正因如此,必定無人想到我們能利用覆水。”雪間的指尖點在覆水下遊的一處,“此處覆水經過峽穀,是距此最近的最窄之處。我們利用土遁讓兩側的山峰崩塌,用岩石堵住大河。下流阻塞,這裏的水流便無處可去,隻能向兩岸滿溢。”
    “揚含城本就處於兩山之間,我們提前撤到高處再通過土遁稍加引導,水流就會集中向揚含城奔去,衝開大門,水灌揚含。”
    泉奈聽得愣在當場,半晌才冒出句話來:“這法子,虧你想得出來。”
    雪間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甚至覺得他這麽說已經很客氣了:“我知道這方法過於狠毒,所以想了半天還是放棄了。”
    水火無情,不會分辨哪些是軍隊哪些是百姓。一旦水灌揚含,雷之國大軍、忍者乃至絕大部分的平民百姓,這十幾萬乃至幾十萬人都將喪命在滔滔洪水當中,到那時屍橫遍野家破人亡都會活生生地展現在他們眼前。
    “為了攻破揚含城而讓數十萬人死於非命,太損陰德,就是我不信鬼神之說怕也要後半生難安。”雪間苦笑道,“因此還是另找法子吧。”
    泉奈也覺得這樣更好:“那你一切小心,等你回來再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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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泉奈商量好後,雪間第二日就帶了十幾人往覆水上遊而去。忍者的腳程快,這一行十幾人不過半日多就尋著斥候所說的地址到了屏山坳。然而站在屏山的山頂向下望的時候,雪間才知道事情遠沒有她想的那麽美好。
    確實如傅川恒所說,這處山坳寬闊足有上千米,進口出口又都有個斜角,緩衝了急流,與揚含城前相比的確緩了不少。但問題在於,屏山雖不高,可自山頂至山腳下卻十分陡直,直通河麵。這回別說橋梁,放眼望去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更別提人戶了,就是想抄小道也沒得抄。
    “雪間大人,這……這要怎麽過去啊?”
    安和顯然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這樣寬的山坳,即便是用您的木遁也不好搭個能容納千軍萬馬的橋。況且這崖壁這樣陡峭,沒有道路,過去之後又要翻山越嶺,咱們忍者上下都有困難,就是搭上了橋普通人怕也難以下去啊。”
    雪間也覺得自己八成是白來了:“是啊,何況過去了又有什麽用?按照地圖所示,要想到揚含城,翻過屏山後還有數道山峰擋道,總不能現找小路或一直翻山吧。”
    這其中變數太多,就是想突襲也不是這麽個突襲法。
    雪間沉了片刻,回頭看向開著白眼的日向天:“怎麽樣?”
    瑩白的雙目周圍爆起青筋,日向天仔細觀察著兩岸的一草一木,然後搖了搖頭。
    完了,連日向都找不到過去的路,那就是真沒有了。
    雪間很想歎氣,覺得這雷之國的地形真是絕了,卻終究生生忍住了,隻說道:“我們先下去吧。”
    一行人沿著原路下了山,走上了返程的道路。雪間腦子裏想著破敵之法,有一眼每一眼地瞧著周圍的景,腳下就慢了。安和雖和雪間沒那麽熟悉,可也看出她在想事,故而並未催促,也暗暗叮囑眾人不要出聲打攪。
    約莫行了十幾裏路,左側的山腰忽的響起陣陣銅鈴聲。雪間扭頭去看時,隻見幾個男子穿著利索的打卦背著掛著各種小玩意兒的箱子從山上下來,看模樣像是走街串巷的賣貨郎。
    若在火之國倒是尋常,可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山那邊就是覆水,怎的會有賣貨郎從山上下來?
    雪間心下詫異,快走兩步正好趕上幾人從山上下來,便上前問道:“敢問幾位兒郎,這是從哪裏來啊?”
    幾個二三十歲的青年見這突然冒出的女子相貌談吐不凡,又見後麵跟著十幾個麵容不善的男子,當下麵麵相覷,心中發緊。雪間見幾人神情緊張又帶著無措,微低了低首,笑道:“我等是從南邊來的,因著戰亂想去逸陽城投親靠友,誰知這覆水如此湍急,我等難以渡河,所以停留在此。”
    雪間說著,麵上露出幾分為難之色:“我瞧幾位剛從山那邊過來,因此鬥膽上前一問,想知道有沒有過河的良策。”
    幾人聞言神情這才放鬆了點。他們互相看了看,站在中間的一位高個青年拱了拱手:“承姑娘下問。我們幾個也不是從逸陽城來的,隻是剛販了貨來想要趁著南邊打仗去倒賣賺幾個錢,所以也不知渡河的方法,可能幫不上姑娘。”
    雪間就覺得沒這麽容易,心裏也沒多失望,隻是隨口問了一句:“那不知各位的貨物是怎樣從覆水那邊運過來的呢?”
    青年走街串巷也有些年頭了,一眼就看出她不是生意人,所以也不藏私,指著他們剛下來的那條山路說:“你們從這翻過去,就能看到山崖邊有幾條藤蔓,之後踩著岩石攀著藤蔓下去就能落腳到河邊的幾塊突出水麵的大石頭上。”
    “在大石下遊四五十米處的對岸,又有幾塊突出水麵的大石頭,兩邊有一死一活兩條繩子相連懸於水麵之上。往日約好了日子,我們先將定金綁到活繩上,那邊的人便扯動繩子將錢取去。到了取貨的那一日再由他們把貨物綁在活繩上,我們便可將東西拉過來。”
    “這樣一來,我們即便人不過去,也能讓貨物到了手裏。”
    雪間越聽眼睛越亮,聽完後不禁拍手稱絕:“這真是巧思啊!”
    “姑娘過獎了。我們幾個沒什麽本事,就隻能想這種方法來養家糊口了。”青年憨憨一笑,“賣貨的人是從離康城過來的,要不是他們我們也買不到這些東西。”
    “離康城?”雪間腦中一閃,忙追問道,“這離康要塞可是和離康城不遠?”
    “正是,離康要塞就在離康城的東北方,和離康城也就十幾裏地。”
    雪間隻覺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離康要塞乃雷之國大軍屯糧之所,那離康城雖不通到揚含城,卻已入雷之國腹地,距離肴川僅一山之隔,如果能打下那麽距離雷之國的最後一道防線肴川也就近在咫尺了。
    想到這,她努力按下心中的狂喜,保持完美的笑容從身上取出一點碎銀子,施禮道:“多謝幾位相助。這點銀錢不足掛齒,就當是給各位添幾杯茶水了。”
    青年起初並不想接,可耐不住雪間執意要給,隻好收下:“那就多謝姑娘了。”
    不謝不謝,這點銀子買來破敵之法簡直賺翻了。
    雪間目送著幾人遠去,回身一點頭:“走,我們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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