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斯曼軍駐紮區。
    一棟戰後廢棄的高樓成了塔斯曼軍的臨時辦公場所,  衛衍之進門時就看見了一隻懸掛在半空中的大鐵籠，籠子四個角以及中間部分被鐵鉤鎖住，鐵鉤上方則是比手腕還粗的鐵鏈,  五條鐵鏈末梢連接的是大樓的架空梁，穩固且又結實，用它來關個囚犯完全足夠。
    也算蕾雅夫人不走運，此時鐵籠裏關著的就是她。
    聽見腳步聲,  原本縮坐在鐵籠角落裏的蕾雅夫人眼皮微抬，見進來的人是衛衍之,  她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之色,  但又很快恢複了正常,  繼續坐在角落裏閉目養神，似乎外界的一切並不能影響她分毫，可就是她眼底稍縱即逝的那抹異色，已清晰地落入了衛衍之眼中。
    衛衍之走近後才發現，蕾雅夫人頭上戴了個金屬頭盔，那玩意兒衛衍之先前在戰犯監獄見過,  裴陸一番演講之後哄騙了幾個自動站出來的異能者，之後異能者就被戴上了這種頭盔,  據說能控製大腦阻隔能量場，讓異能者變得跟普通人一樣無法動用任何異能，而且這玩意兒還有個最大的用處,  可以用來上刑。
    利用強電流給大腦施壓，說通俗點就是電擊。
    隻需來那麽一下,  受刑者不死也殘。
    不過這女人算是個危險人物，就憑她之前在馬路上來的那麽一出，衛衍之覺得她戴這玩意兒也不虧,  更何況她身上還背著六條人命，泉綃沒給她另外上刑還真是便宜她了。
    “她和奎因元帥沒留下一兒半女麽？”
    “……”
    泉綃聞言一怔，她是真沒料到衛衍之見到蕾雅夫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這個，而且還是問她，極小聲的，像是在交流什麽秘密，生怕被人聽見一樣。
    問完之後沒聽見泉綃吭聲，衛衍之又往她耳邊湊了湊：“有麽？”
    泉綃失笑，搖了下頭。
    衛衍之又問，音量比剛才大了一些：“這種情況正常不？”
    泉綃對他的問題頗感無奈，她是帝國皇女，高貴的身份不允許她在人前談論是非，換做其他人再三提這種問題，她早就把人給攆出去了，但要是衛衍之提……她還真不好攆人，一來他跟聯邦的南昔上將關係匪淺，沒準還是南昔上將的配偶，二來嘛，這位漂亮的戰地美人往跟前一站都是賞心悅目，仿佛人前說是非這種不入流的事兒，到了他這裏就入了流，而且還讓人覺得挺正常。
    “養孩子這事得看夫妻雙方的意願，有或是沒有，都正常。”泉綃聽出了衛衍之話裏的意思，她抬眼瞥向縮坐在籠子一腳的蕾雅夫人，臉上帶著與衛衍之交談的淺笑，但這笑意卻未曾抵達眼底，甚至沁著些寒光：“但一個想要，一個不想要，或許……就有那麽一點不正常了。”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用不著任何提示，對方就能抓住重點配合無間。毫無疑問，泉綃是個聰明人。
    而另一個聰明人這會兒又逮著機會往下問了：“少將聽到什麽風聲了？”
    “來莫瑞亞之前稍微了解了一下。”泉綃順勢答了一句，聲音不大，但正好能讓籠子裏的人聽見。果不其然，蕾雅夫人的眼皮子動了動，但她坐得住，依舊沒睜眼沒吭聲，隻是她剛剛細微的反應出賣了她，泉綃見狀又繼續往下說道：“元帥夫人倒是向政府提過幾次申請，想要撫育一個孩子，但政府征詢元帥意見的時候，元帥拒絕了。”
    衛衍之長長地‘哦’了一聲。
    尾音還沒收住，坐在角落裏的當事人就沉不住氣了，睜開雙眼瞪住了他，眼神裏頗有些要吃人的恨意。
    衛衍之往前走了幾步，一副全然沒瞧見那雙怒眼的樣子，抬手很隨意地敲了敲鐵籠：“原來元帥和元帥夫人的感情沒外頭傳的那麽好。”說完，衛衍之悠悠抬眼對上角落裏那雙充斥著怒火的眼睛，數秒後他突然笑出了聲：“看來是被我猜中了。”
    像被狠狠踩中了尾巴，蕾雅夫人原本美貌的臉上出現了幾分猙獰之色，她盯著衛衍之咬牙切齒道：“衛先生，您會為今天羞辱我而感到後悔的。”
    “就憑你那幾句似是而非完全沒有證據的話？”
    “但你還是來見我了，不是麽？”
    “恩，我還想聽你多說幾句。”
    “……”蕾雅夫人目光怨懟地盯著衛衍之，許久之後她又突然鬆了口氣，一改先前滿臉怨恨的樣子，目光下移，落在了衛衍之用袍子遮掩的肚皮上，緊接著她就笑了起來：“好幾個月了吧？”
    衛衍之眸色一暗，臉上卻仍舊笑意滿滿：“恩，快六個月了。”
    打啞謎一樣的對話，讓站在一旁的泉綃倒有點聽不懂了。
    蕾雅夫人倒是聽懂了，但也愣住了，她原本隻是不太確定，想要當麵詐一詐衛衍之，誰曾想他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過於爽快的回答倒讓她有些摸不準了，畢竟之前在車裏她也是無意間瞥到一眼，至於是不是真的……她還真不敢確定。
    “你還想知道什麽？”衛衍之笑吟吟地看著她道。
    蕾雅夫人：“……你是鮫人族？”
    這句話泉綃是聽懂了，但她不明白蕾雅夫人為什麽會這麽問，隻是‘鮫人族’三個字太過敏感，她又不得不心存疑慮，轉頭目光複雜地看向衛衍之。
    “你還不如直接問我跟泉菱有沒有關係。”話一說出口，衛衍之就感覺到泉綃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又熾烈了不少，泉菱是泉綃的生母，就是傳聞中那個被塔斯曼帝國的皇帝強取豪奪的鮫人族美人，他也不想當著泉綃的麵提她生母的名諱，但蕾雅夫人生性狡猾圖謀不軌，他這會兒要是避而不談跟泉綃生母有關的話題，倒真讓她覺得自己是心虛了，之後又將主意打到他或是他肚子裏的孩子身上。
    泉綃……等談完之後再跟她道個歉吧。
    過於直白的對話讓蕾雅夫人一下愣住了，拋出問題之前她就替對方想好了答案，對方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直接否認，或者會說出一大堆話來反駁狡辯，當然他也有可能會承認，但肯定是顧左右而言他，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直接就點出了泉菱的名字。
    她開始懷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看錯了。
    一場稀裏糊塗的見麵和一段稀裏糊塗的對話之後，衛衍之從大樓裏出來，旁邊跟著人依舊是泉綃，隻是出來時的臉色比進門時差了點，等把衛衍之送上車時，她才猶豫著開了口：“衛先生，我知道問您這個問題不太禮貌，但……”
    “少將還是開口了。”衛衍之坐在車後座，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微微笑著看向泉綃道：“不怕少將笑話，昨天半路上碰見蕾雅夫人的事已經傳進我家將軍耳朵裏了，這會兒她還生氣我獨自外出的事兒呢，今天要不是少將邀約，我也是不會出門的，所以少將有什麽話盡管問吧，我答完了還得趕緊回去，免得又被我家將軍知道我出來了。”
    泉綃禮貌地道了聲抱歉，原本她和衛衍之立場不同，說話見麵也該慎之又慎的，但不知怎麽的，她總感覺不該跟這個人太生分，甚至打心眼裏覺得自己跟他還可以再親近一些，雖然這個想法把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可她還是聽了他的話，有話‘盡管’問了：“衛先生也聽說過我母親？”
    衛衍之點頭承認：“聽過，據說是位大美人。”
    知道泉菱經曆過什麽的人都清楚，‘大美人’這一詞冠在她身上倒真不是件好事，泉綃聽了也是麵帶苦笑，沉默良久才接下去道：“我不明白蕾雅夫人為什麽會覺得您跟我母親之間有什麽聯係，您……明白麽？”
    “少將不應該輕易相信一個殺人凶手所說的話，她之前也曾企圖用些花言巧語騙我帶她離開莫瑞亞，就像剛才她在少將麵前故意提到您母親。”瞧見泉綃眼底的落寞後，衛衍之說話的語氣頓了頓，不動聲色地輕歎口氣：“您可以將她的一切行為理解為，她想逃離莫瑞亞。”
    泉綃聽懂了衛衍之話裏的意思，點點頭，關上車門後示意前麵的士兵放行。
    衛衍之乘坐的車子順利開出塔斯曼軍的駐紮地。
    剛開出塔斯曼軍的駐紮地，衛衍之就扯了開領口的兩粒扣子，鬆了口氣道：“那個女人的眼睛太毒了，就看了我肚子一眼，就一眼，她就能把我跟泉菱聯想到一塊兒。塞羅……”衛衍之屁股往前挪了挪，亟不可待地跟前麵開車的塞洛克斯吐槽：“你是沒跟她麵對麵說過話，那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正在開車的塞洛克斯：“她再可怕也沒能唬住您。”
    “欸……能好好聊個天？”
    “恩，太可怕，畢竟她影響了泉綃少將的情緒。”
    “說起這個，我就覺得蕾雅夫人是不是知道的有點多？”從南靳到泉菱，蕾雅夫人提的都是她那一輩的人物，而且都是些鮮為人知的內幕，真假先不說，但她明顯是認識南靳和泉菱的，而這時候又牽扯出一個能串聯兩者關係的人物來——
    奎因。
    既跟南靳有過往來，又和泉菱鬧過‘緋聞’。
    那麽蕾雅夫人熟悉這兩人也就不奇怪了。
    塞洛克斯道：“您就沒問問泉綃少將，她母親跟奎因元帥的傳聞是不是真的？”
    衛衍之斜眼瞪向駕駛位：“你這心思挺毒啊，我要真問了還能回得來？”
    “那您有沒有問問，塔斯曼人為什麽要在私下裏抓捕奎因元帥的遺孀？”
    “忘了。”
    “怕是您已經知道了吧？”
    衛衍之‘嘖’了一聲：“想知道？”
    塞洛克斯突然笑了一聲。
    衛衍之不由蹙眉：“你笑什麽？”
    塞洛克斯也不答話，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抬起轉了下車內後視鏡，將鏡麵對準了副駕駛位置，衛衍之隻掃了一眼就徹底怔住了……副駕駛位上立著的是南昔的實時全息影像。
    所以，塞洛克斯是一直跟南昔連著線的。
    衛衍之咬牙轉向塞洛克斯，這會兒要不是塞洛克斯正開著車，他肯定一套軍體拳上去了。
    這死黑豹子的心也太他嗎的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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