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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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奴不是、不是這個意思啊王爺您這可是,給老奴亂扣帽子啊!
    老奴擔不起這個罪名啊王爺!”
    朱內官嚇得恨不得當場磕頭,這景王說話也太直接了,什麽話都敢說,這讓他怎麽應對。
    燕予蒼哎了一聲,坐直了身子,笑著拍了拍嚇破膽的朱內官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說,“老朱啊,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想法。
    嗯”
    朱內官抖了抖,手心發汗,“這不是,這次事情老奴心有餘悸麽
    對王爺來說,就是順手拈來的事,可這對咱們兩個來說,可百利無一害啊。
    王爺您仔細想想,這十分劃得來啊。”
    燕予蒼嗬嗬笑了兩聲,臉上的笑淡淡的,“說好聽些是互相幫襯,說難聽些就是結黨營私,狼狽為奸!”
    “就這麽著吧,平日裏你我喝酒還是成的。
    其他的,我沒這個心思。
    現在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
    燕予蒼真誠道,瀲灩私的桃花眼裏滿是鋒銳,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不願與之同流合汙的氣勢。
    氣氛一時間僵硬無比,最後朱內官笑著打哈哈說繼續喝酒。
    夜半,酒局結束。
    燕予蒼送著朱內官上了轎子,倆人依舊是笑著的,隻是笑意都在表麵,畢竟今夜相談不歡。
    人走後,燕予蒼招來護衛,悄聲道,“盯著廠公,小心行事。”
    “是。”
    護衛暗瞥了一眼遠去的轎子,心下有了初步的判斷。
    看來這朱廠公來意不善啊!
    燕予蒼捏著眉心就地坐了下來,索性現在這個時辰沒多少人經過,他放心地將頭靠在紅漆木柱上。
    他一身酒氣,別回去了熏著阿瑜……
    秋風乍起,涼意透骨,密密麻麻的汗毛豎了起來。
    燕予蒼煩躁地抱了抱胳膊,他現在皮毛上是冷的,五髒六腑卻是火熱的。
    護衛想要扶他進去歇息,被他一個眼神嚇退。
    剛眯了一下眼睛,又有人戳他的肩膀。
    燕予蒼:“去去去,別煩我!”
    來人似乎沒聽到,繼續戳。
    燕予蒼那顆想罵人的心升起,剛一扭頭卻換上了一張笑臉。
    “你怎麽來外頭了”
    江白瑜沒說話,端來一碗黑漆漆的湯汁。
    “醒酒湯”
    燕予蒼笑著接過來,兩手捧著貼在唇邊,緩緩嘬了一小口。
    然,熾熱的眼睛卻盯著江白瑜。
    不知道是不是酒在體內作祟的緣故,他覺得今晚的江白瑜格外地體貼溫柔……
    發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江白瑜不明所以地瞪他,“看我作甚
    你吃酒也不知道分寸,這下難受了吧!”
    隻見燕予蒼搖搖頭,神情真摯,“不難受。
    若是每次酒後都有阿瑜在身側,讓我喝多少都行。”
    “噗——
    詭計多端的臭男人,我父親說過,男人的話最不可靠!”
    江白瑜挑著笑看他,不由得感歎他不論何種境地,都能英俊好看到讓人發指。
    “嶽父大人此言差矣,他也是男人,若是男人的話都不可靠,那他說的這句話就是謬論。
    故而,我的話,是可以相信的。”
    “……”
    江白瑜:懶得跟你廢話。
    不過索性,她決定這段時日對燕予蒼好點。
    出於不想跟他懟起來的心思,江白瑜微微一笑,“嗬嗬。”
    燕予蒼頭疼,這是什麽也沒說,什麽也說了……嶽父大人真是害他不淺啊!
    次日淩晨
    朱內官進宮覲見了皇帝,為了昨日的調職而“磕頭謝恩。”
    龍座之上的老人打起精神,將手裏的奏折隨意扔在一旁。
    “說說昨夜的情況。”
    “是。”朱內官略微一思索,挑了個皇帝還算感興趣的話頭開始道,“王爺雖賦閑在家,卻無半點頹靡,跟奴婢想的以酒度日不同,瞧著精神頭是好的。
    奴婢提起聖上您對他並無實質性懲罰,暗示他不日可重新登臨指揮使位置時候,王爺表現得若有若無。”
    “提到東廠和玄影騎合作的時候,王爺拒絕地很徹底,一分薄麵都沒給奴婢留。”
    言下之意,就是景王沒有任何不臣之心。
    皇帝默不作聲。
    “奴婢查了王爺這些時日的行蹤,基本上都呆在東府別居,再就是跟江氏待在一起。”
    “二人可有逾矩之處”
    朱內官答,“不曾。”
    皇帝聞言笑了,真切道,“這孩子是個有分寸的。”
    “是是是,王爺是您養大的,聖上最了解不過。”
    朱內官眼觀鼻鼻觀心,笑著應承道。
    “不日就要秋獵了,得找個機會讓他回來。
    隻有他在身邊,朕才能安心。”
    朱內官心想這種事情可不能讓皇帝親自當出頭鳥,會自己打自己臉,何況皇帝麵上自己也過不去。
    “這事讓老奴來辦,聖上您到時候順水推舟就成。”
    皇帝哈哈笑了兩聲,“還是你得朕心。
    若非東廠沒人可信任,朕倒是想把你一直留在身邊。”
    “奴婢在哪都是聽聖上差遣的,聖上一句話,奴婢上刀山下火海也使得……”
    覲見完皇帝,朱內官去了從前自己的小屋一趟,準備打包些行禮帶走,趕巧遇上了自己的小徒,淚一把鼻涕一把地哭著求帶自己一起走。
    “哭什麽哭,沒得讓人覺得你在勤政殿受了委屈!
    這是你師傅我求都求不來的機會!
    好好當你的差,伺候聖上才是最頂尖的事情。”
    小徒弟隻好說了實話,是趴到朱內官耳邊悄悄說的,“師傅啊,我如今才曉得了這宮裏的可怕。
    昨個兒您走後,餘娘娘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鹿心血粉,聖上愛得緊,昨夜就用了。
    跟餘娘娘鬧騰到半夜三更才歇下——
    今起來精神地很,又叫了兩次水。
    早朝便沒去。
    底下有個小太監提了一嘴說聖上今日不同以往——不知被誰告到了聖上麵前。
    聖上下令把那小太監杖斃了!!!”
    “師傅,我怕啊!
    您說這句話也沒多少意思啊,怎麽就,就讓聖上大發雷霆——”
    “師傅,您說的對,伴君如伴虎啊!”
    朱內官嚇得敲了他一腦門的核桃,“你小聲些!
    不要命了!”
    所謂的鹿心血粉就是宰殺梅花鹿或馬鹿而從心髒中抽出的血液晾幹,提取出的幹涸物。
    鹿心血粉較鹿心血更容易讓人們接受,但是這一隻鹿能有多少心頭血
    手法過於殘忍,又迫害了生靈,從高祖時期就禁止喝鹿血。
    雖說總有人會偷偷……來壯陽補腎,增強房事上的能力和情趣,可這事若是發生在帝王家,便是對先祖的不敬。
    誰打破規矩,誰就是罪人,誰就會史書上被人詬病……
    “師傅我怕,我不如您聰明機靈,說不定哪一天就要在葬身在勤政殿……”
    朱內官打了一個哆嗦,為了一句沒痕跡的話,就杖斃一個太監,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聖上雖然早些年動不動就流放大臣,抄家滅族,但全都冠上了“謀反”的罪名。
    對待自己身邊人,那說得上是仁厚。
    尤其是後來燕予蒼提醒著皇帝要做一個聖君,皇帝為了名聲,對身邊人是以寬和為準則的……
    “徒兒莫怕,我如今剛剛調去東廠地位不穩,等我收拾妥當,給你找個閑職過去。
    你先好好盯著勤政殿這邊,一有風吹草動立馬來報。”
    小徒弟摸著淚扣頭。
    “果真是試探”
    江白瑜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己多個心眼的猜測,居然成了真的。
    皇帝果然是皇帝,不可能白坐在這個位置上。
    “可不呢。
    借著東廠分了玄影騎的權,又讓朱內官來試探虛實,看看我究竟有沒有不臣之心。
    虧得我聰明應付了過去,現在的我應該就是一個隨心所欲,不貪戀權勢地位,對玄影騎指揮使身份可有可無的人形象了估計。”
    燕予蒼嗑著瓜子,雙腿輕輕交疊,眼裏滿是不屑與輕蔑。
    “我估摸著,那位又要擔心秋獵時候是不是保護得當,是不是有刺客混進來了。
    哎,最後還得讓我去想辦法保護他的安全。”
    真是難做人啊!
    用他如狗,棄他如蔽履!
    “那你可得拿捏好分寸,一個不小心就要讓人懷疑你是不是存了別的心思。”
    江白瑜提醒他,眼睛裏劃過一抹擔心,聖心難測,且燕予蒼身份又……她眸光一暗,總覺得事情不是如此簡單。
    燕予蒼剛才還信誓旦旦地告訴她,自己肯定不是皇帝老兒的種,自己和涇陽侯測過血脈,不論是相貌還是性情,明顯更偏於涇陽侯……
    可這又怎麽解釋皇帝對燕予蒼那種無止度的偏愛和縱容。
    就像這次徹底惹怒了皇帝,皇帝對燕予蒼也隻是輕飄飄揭過。
    “娘子說得有理,為夫歇了這麽些天,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
    燕予蒼笑,手裏的瓜子捏成碎末飄下。
    外麵,派出去查探當年長公主身邊人的護衛終於歸來,但帶著一身傷。
    燕予蒼眸色不明,讓人給他灌了兩大碗水,派了郎中包紮過,讓他休息個一時片刻再說。
    江白瑜就在身邊,護衛早已經習以為常,喘著粗氣道,
    “王爺,屬下找遍了當初在長公主身邊侍候的嬤嬤和侍女,可要麽就是病死了,要麽就是回鄉了。
    回鄉的那幾個再一查,各種離奇的死亡原因,什麽鬧鬼嚇死的,什麽丈夫毆打至死,什麽失足落水,什麽跌落山崖……”
    “總之,沒一個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