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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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響八聲之後,
    整座燕京城都陷入了寂靜之中。
    天空的大雪覆蓋了整座燕京城,從上往下望去,白茫茫一片。
    燕京城的百姓,甚至天下間的許多人都知曉,先太子的身體很不好。
    民間也一直有傳言,說他可能活不了多久。
    當初聽聞這個消息,許多百姓也是在飯後感慨一下。
    哦,死吧,誰又能不死呢!
    然後太子在監國的位置上坐了一年又一年,久到大多數人都快忘記了這一件事。
    二十多載的監國生涯,大燕的百姓其實都快忘記,大燕的皇帝是誰了,在他們的記憶中,坐在龍椅上的那位,不是夏璟翊嗎?
    燕京城的百姓對此倒是清楚,畢竟是生活在天子腳下的。
    可知道是一回事,但當真正發生了,卻是另一回事。
    夏璟翊雖然一直在說,自己愧對燕國祖先,愧對大燕的百姓。
    可在百姓心中,卻也有著一杆秤。
    他們的生活究竟有沒有好,他們才是最有發言權的。
    許多人都還記得,曾經太子身體尚可的那些年,時常都會外出巡視京畿各地,也親眼見過大災之年,太子在各地賑災的情景。
    好不好,不是由史書說了算,而是應當由百姓說了算。
    太子被廢後,許多人聽聞這個消息,大多不以為意。
    因為在他們看來,新皇子做的肯定不如太子好,很快他又會掌權。
    隻是這幾聲鍾響,卻打破了所有人心中僅存的那點幻想。
    整個城內,能配得上八聲鍾鳴的,唯有太子。
    有不少人見過夏璟翊,也有不少人未曾見過他。
    一些老者在哭,在偷偷抹著眼淚。
    他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就是突然覺得很悲傷,總覺得那個人,似乎不應該死。
    一時間,心裏突然變得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麽。
    四周有人冷眼以對,有人涕泗橫流,有人怔怔出神。
    酒樓,茶館內,不少江湖俠客舉起手中酒杯,緩緩倒下。
    在不少朝中官員看來,大字不識一個愚民是很好糊弄的,他們又懂得什麽,可他們當真不懂嗎?
    東宮之外,雪地裏,跪倒了成排的官員。
    他們將官帽放置在一旁,恭恭敬敬拜倒在地,任由大雪落滿頭頂,強撐著徹骨的寒意,身軀微微顫抖著。
    不管他們究竟有幾分真心,在這個時刻,都應該去哭。
    夏興霖孤身一人,一襲白衣,自雪地中緩緩走來,麵露悲戚。
    “大哥。”
    夏興霖歎了一聲,幽幽道:“慢點走,等等我們這些兄弟。”
    哭嗎?
    其實他也哭不出來,隻是覺得有點悲傷。
    大哥一生活的太累,他從沒有一天做過自己,他這一生,都是在為大燕而活。
    如今也好,可以徹底歇歇了。
    真正坐上這個位置,他才發覺有多難。
    所有的事物,千頭萬緒,他有時候都在想,就此一走了之。
    可想到當初夏璟翊叮囑他的話語,又不得不強撐著走下去。
    夏興霖沒有走進東宮,隻是在東宮外看了一會,便轉身離去。
    一路走著,看著街邊的麵館,突然失聲哭了起來,腳步踉蹌著遠去。
    ……
    皇宮,朝天殿。
    沉寂許久的宮門緩緩打開,漆黑的殿宇內,空無一物,隻能隱約可見一道模糊的身影。
    他的身軀若隱若現,似實又幻,雙眸之中似有一道湛光浮現,眸如神星。
    眸光落向遠方,似跨越重重阻礙,直入東宮之內……
    片刻之後,朝天殿的宮門緩緩關閉,那道身影也隨之隱去,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
    太子的葬禮並不隆重,這也是應他的要求。
    他的墓地早就建好了,就在大燕的皇陵旁邊,很小的一塊地。
    在他看來,他這一生毫無功績,是不配進入皇陵的。
    其實以他如今的身份,並不應該葬入這座屬於太子的陵寢,但夏興霖卻是力排眾議,選擇將夏璟翊葬入此地。
    葬禮所需的一切,夏璟翊在幾日前就已經準備好了。
    葬禮雖然簡陋,但該有的禮節卻是絲毫不少。
    棺槨一直停放在東宮之中,守候在東宮之內的,是呂誠恩,這位陪伴著太子的近侍。
    沈獨騎著馬,胳膊上綁著黑紗,一襲素衣,緩緩而來。
    宮門之外,朝中各個官員早已等候多時。
    沈獨與崔京生幾人一同走入宮內。
    靈柩前,新任的禮部侍郎正在執香。
    一場動亂,京中的官員少了近一半,六部許多官員都是臨時提拔上來。
    雖是臨時提拔,但這些人卻也是各有能力,隻是以往受限於人脈與家世,所以才遲遲難以被提拔。
    沈獨走上前,上了一柱香。
    “六扇門神捕沈獨,悼!”
    禮部的官員高聲唱諾。
    “六扇門神捕崔京生,悼!”
    夏璟翊並未留下子嗣,所以這還禮的職責隻能呂誠恩代勞。
    其實在夏璟翊死後,沈獨便知曉了一件事。
    名劍山莊的夏書瑜其實就是太子的女兒。
    當初盧洪天出麵,其實真正的原因還在於夏書瑜,畢竟這是夏書瑜親生父親,於情於理,盧洪天都得出麵。
    關於此事,一直都是一個秘密,即便是夏書瑜自己都不知道,她隻知曉,自己出身於一個沒落的皇室子弟家庭之中,卻不知,自己是當今太子的女兒。
    至到身死的那一刻,夏璟翊都未喚夏書瑜前來。
    他出生於皇室,自然知曉皇室之中的勾心鬥角,所以他並不想自己唯一的孩子卷入這些風波當中。
    隨著眾多官員陸續前來,葬禮的禮節也已經接近尾聲。
    “悼!”
    略帶悲音的聲音響徹。
    殿外,長鞭轟鳴!
    哀樂奏響!
    “起靈!”
    沈獨歎了一聲,默默上前,將靈柩扛在了肩膀之上。
    見此情景,一旁的崔京生也默默上前。
    趙無傷不知何時來到了殿外,也隨之走至靈柩之後方,以肩抗起了靈柩。
    盧洪天也自人群中走出,跟隨在後。
    呂誠恩眼眶微紅,高聲道:
    “起靈!”
    “起靈!”
    渾厚的聲音傳遍整個京中,激起漫天風雪。
    下葬的隊伍很龐大。
    漫天大雪之中,
    靈柩走在最前方,並不算多麽豪奢的棺槨之下,卻是這世間武道走至巔峰的幾人。
    四位法象!
    任何一位,都是名動天下的人物。
    出殯的隊伍自東宮而出,一路經長寧,長平,慶安,廣德四坊,最後經東門而出。
    街道兩旁,湧出了許多百姓,見到送葬的隊伍前來,默默跪倒在地。
    當第一聲哭啼之聲響起的刹那,連綿的哭聲瞬間回蕩在整個京城。
    長久以來的壓抑,似乎在此刻得到了釋放。
    哭者未必是在為夏璟翊而哭,更多的或許也是在哭自己。
    隨著最後一杆白幡離京,自此,也宣告著屬於夏璟翊的時代徹底落幕。
    史書上,最後一筆,卻是順平二十五年,先太子夏璟翊失德,被廢,免去監國之權。
    薄薄的一冊史冊,記載了他這短暫的一生。
    但唯有燕京城的百姓,方才知曉,那一日,四位天下至強者,抬棺而出,十裏相送。
    十萬禁軍列陣開道,臂懸白布。
    ……
    葬禮結束的第二日,燕國的大軍便開始陳兵乾國邊境。
    溯風關十萬溯風軍,外加十萬自北地而來的禦蠻邊軍,以及在五萬大燕水師。
    在台州各州邊境,一直駐紮著一直邊軍。
    而這支邊軍,便是夏璟翊秘密訓練的一支水師。
    燕國與北蠻常年廝殺,騎兵在諸國間,堪稱第一,卻因無水師而無法渡江。
    因此,在這二十年內,夏璟翊秘密籌備水師五萬,打造戰船十萬艘,為的便是今日。
    ……
    乾國,國都。
    汴京城。
    此時的汴京城仍是一片歌舞升平。
    作為乾國國都,汴京城內容納人口足有數百萬。
    皇宮,垂拱殿。
    此地乃是皇帝處理政務,日常聽政之所。
    此時朝堂上爭論一片,嘈雜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大殿之內。
    大殿之上,乾國當今皇帝,趙儔端坐在皇位之上,聽著下方嘈雜的議論之聲,眉頭微皺。
    趙儔的年歲並不大,比之夏璟翊都要年輕許多。
    “夠了!”
    趙儔拍案怒喝。
    聞言,下方爭論的文官們這才安靜了幾分。
    乾國立國之初,便喊出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口號。
    而文人在乾國的地位如此之高,隻因在乾國太廟之中立下的一塊石碑,其上所載。
    “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
    事實上,乾國的文人很少有因罪而死的,犯了事,最多也是離京外放一地。
    在文人心中,龍椅上那位雖然是皇帝,但其實並沒有多少威嚴。
    在乾國文人的心中,龍椅上那個九五之尊,也不再神聖和具有神秘性。
    他們都知道,那隻是一個普通人,會痛,會死。
    乾國的皇帝,得聽他們的話。
    不過畢竟是皇帝,多少還是要給幾分麵子。
    趙儔冷聲道:“燕國的消息都知道了吧?”
    “燕國狼子野心,若是讓燕國鐵騎南下,我等又該如何自處?”
    “官家!”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朝臣站出,拱手道:“我乾國有長江天塹在,又何懼燕國!”
    “燕人不諳水性,即便他們僥幸渡過長江,我乾國也有百萬大軍,又何須懼怕!”
    此話一出,其餘眾人紛紛出言附和。
    “高太尉言之有理!”
    “下官附議!”
    “官家,我乾國有兵百萬,燕國內亂剛剛結束,正值虛弱之際,依下官之見,可派兵渡江,奪取燕國城池。”
    見下方眾人說的言辭鑿鑿,趙儔眼中也不由閃過一絲遲疑與心動,沉聲道:“不知哪位愛卿願意領兵前去?”
    作為一個皇帝,他也有著一顆“開疆拓土”的心。
    哪怕乾國的麵積很大,但趙儔仍有自己的野心。
    若是在他在位期間,乾國能夠吞並燕國,那在史書上必將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如今燕國內亂的消息,早已傳遍各國。
    在他看來,這便是天賜良機,燕國完全是自己找死。
    沒了那些世家門閥相助,恐怕連兵馬都湊不齊。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燕國的動亂早已平定,而且各方力量早已完成了整合。
    禁軍因為平亂,的確是損失頗大,而且是人困馬乏,若是渡江而戰,以疲憊之師,就算燕國的士兵全是鐵打的也熬不住。
    幾乎所有人都在如此想。
    北蠻,西楚也都在等消息。
    等燕國在乾國受挫,然後大舉進攻。
    朝堂上,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雖然眾多官員爭論的很凶,個個發表著言論,但真要領兵出征,卻遲疑了。
    刀劍無眼,在他們看來,打仗那是那群粗鄙武夫的事。
    趙儔麵色冷了幾分,冷聲道:“高太尉!”
    話音一落,高謀眸光閃爍,立即拱手道:“回稟官家,微臣有一人舉薦,定可大破燕國大軍!”
    他知道,官家這是盯上了他。
    “哦?”趙儔來了興趣,問道:“不知是哪位愛卿?”
    高謀沉聲道:“安南節度使張道開。”
    “此人乃將門之後,熟讀兵法,又久鎮邊境,最合適不過。”
    趙儔沉吟片刻,看向眾人,問道:“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眾人相視一眼,紛紛出聲道:“官家聖明!”
    趙儔微微頷首,點頭道:“好!”
    “那就派他……”
    “官家!”
    就在此時,殿外一人匆匆闖入,大聲道:“官家,不可!”
    “燕國來勢洶洶,不可輕敵。”
    “此次燕國以平少林為借口,若是我等再起兵戈,反倒給燕國留下借口。”
    “據臣所知,安南節度使並不知兵事,而且早已不掌兵多年,他雖有才華,卻難以抵禦燕國大軍。”
    “若由他掌兵,必然大敗啊!”
    趙儔眉頭微皺。
    “何太尉,你此話會不會太言過其實?”
    他心中已然有所不滿。
    戰事未啟,就已言敗,讓他顏麵何存?
    莫非在他們的地盤上,燕國還能長驅直入不成?
    這在他看來,是極為沒麵子的一件事。
    燕國甚至連個皇帝都沒有,說出此話,分明就是指摘自己識人不明。
    如今話都已經說出去了,又豈能收回。
    高謀當即冷笑道:“何太尉,你此話何意?”
    “你這分明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的威風!”
    “官家!”何太尉急聲道:“燕國興兵無名,我等自可聯絡西楚等國,與他們合作。”
    “同時可調西軍南下,請西軍統帥師有道領兵,定可將燕軍攔在長江之外。”
    乾國久不經戰事,但燕國不同,他們可一直在與北蠻廝殺。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在諸國之中,就算是如今陷入混亂之中的齊國,兵士可能都要強於乾國士卒。
    所以他也隻敢說將燕軍攔在長江之外,至於想要大破燕軍,顯然不現實。
    何太尉怒罵道:“爾等奸臣賊子,休要蠱惑官家!”
    趙儔冷哼一聲,沉聲道:“既是如此,那就令安南節度使任征西大將軍,調派各地兵馬,防禦燕國。”
    “同時調西軍師有道任平西將軍,為副帥。”
    雖然很不滿何太尉的言論,但趙儔也留了個心眼。
    “官家……”
    “散朝!”
    趙儔擺了擺手,絲毫沒有要聽何太尉說話的意思,直接起身離開。
    師有道當初當眾頂撞他,此人桀驁不馴,蔑視皇權,豈能再由他掌兵。
    能讓他擔任副帥,已是仁慈。
    隨著趙儔離開,殿內百官也紛紛離開。
    高謀輕笑一聲,淡淡道:“何太尉,你就是顧慮太多。”
    “且聽好消息吧!”
    安南節度使是他的人,若是此戰能夠大獲全勝,他在朝中的威望必然能更進一步。
    “哼!”何太尉冷哼一甩,甩袖離開。
    ……
    在乾國國內調兵遣將之時,燕軍已經開始渡江了。
    一艘艘戰船航行於江麵之上,錦旗林立,宛如一尊尊海中巨獸,散發著滔天凶威。
    黑龍旗幟飄揚在高空之上。
    一艘主艦之上,站滿了六扇門的人。
    六扇門匯集京畿之地,以及總部,各個州府共計兩萬大軍。
    六扇門的職責,便是負責清剿乾國的江湖人,軍中高手,以及覆滅少林。
    沈獨作為新任神捕,則是全權負責此次事宜。
    沈獨立於船首,負手而立,衣袍獵獵,目光望著遠方波瀾壯闊的江麵。
    項南天壓根就沒想與乾國費什麽口舌,在大軍集合完畢後,便吩咐大軍登船,直接渡江。
    至於乾國的水師,早已派出燕國水師攔截。
    這些年在江麵上一直活躍著無數水匪,這其中有一半就是燕國水師偽裝的。
    可以說,他們與乾國水師早已廝殺了不止一次,經驗嫻熟。
    “大人!”
    這時,梁鷹從後方走來,恭敬道:“剛剛從水下抓了個江湖人,他想要見您。”
    “見我?”沈獨微微搖頭,道:“帶上來吧。”
    不多時,一名麵容尋常的江湖人被帶至船首。
    沈獨緩緩轉身,凝視著來人,平靜道:“就是你要見我?”
    “沈大人!”來人拱手行了一禮,強撐著心中的恐懼,沉聲道:“奉聖女大人之命,請您明日在津府一見。”
    白蓮教的人?
    沈獨看了眼男子,淡淡道:“告訴她,我自會前去。”
    男子點了點頭,轉身一個猛子直接紮進了水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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