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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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真出事了?!”
    老王頭早就察覺今日不對,離過年還要十好幾天,這街上怎麽能夠這麽安靜!
    想著莫不是開封府被拿下來了,大夥兒都去買東西祭祖去了,害怕像上次那般落在了後頭,便連忙喚著紀五王小二兩個,去買東西。
    結果兩人前腳剛走,後腳便來了幾個挎著刀的士兵,叫著說明日有大事要宣布,今日誰都不許開門接客……虧得老王頭送了幾百錢出去,結果還是隻得了個‘明日你便知道’的話兒,氣得他等這些人走了以後,直罵娘。
    不過等自家兩個兒子回來,三人一起合計了一番,便推測出了不少的端倪。
    “幹爹也知道,自打陛下搬到這臨安城開始,那錢塘門哪裏有過閉門的時候?就算是上次金狗到了明州,這西湖上該怎麽的還是怎麽的,從來沒有過今日這般景象……若說不是發生了什麽,我紀五腦袋送給小二當鞠踢。”
    王小二沒心思踢他的頭,隻是附和道:
    “五哥說的是,不止是錢塘門,幾處水門也全都關上了,我還偷摸著去了趟皇宮,結果您猜怎麽著?連皇城的門都給關上啦!”
    “不是兒子嚇唬您,我親眼瞧見的,有好些宦官和皇城守衛都被人給拉去了別處……不瞞您說,我現在還覺得有些後怕,這些兵一看就不是正經的兵,個個都跟土匪似的。”
    老王頭低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
    “上次潁州城破的時候,也沒有這麽緊張過,莫不是……”
    他心裏頭生出了個不好的念頭,把自己都給嚇了一跳。
    不過看著紀五和王小二兩個,知道他們和自己想到一處去了,便開口罵道:
    “不許亂想!官家洪福齊天的人,豈會生出什麽意外!”
    兩個人什麽話都沒說,此時見老王頭親口說了出來,隻得做長籲短歎的模樣。
    三人把門窗都給關好了,正想著要不要去問一下宮裏頭的消息,畢竟自家閨女還在那裏,王小二說得又嚇人,叫人好不踏實。
    又想到臨安府尹辛次膺,與皇帝的關係匪淺,畢竟之前皇帝就是用的這個身份來與大夥兒相認,老王頭知道紀五臉皮厚,便讓他去府衙探探,至於王小二嘛,再去趟皇宮,若是能夠知道大姐兒無事,今夜大夥兒也好睡個好覺。
    說幹就幹,他一人給了一兩銀子,囑咐道:
    “都說小鬼難纏,該花錢的時候就花一些,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煩。”
    兩人難得見老王頭這副模樣,心裏麵也全是對於那隱約危機的緊張,連油嘴滑舌的紀五也收起了心思,領了錢,和王小二一個往西一個往東,便各自去幹起了自己的活計。
    隻是才一出街頭,他立馬就看到了一個人……隻覺得這人熟悉得很,等他走遠了,紀五腦中忽地劃過一道閃電……
    那個矮子,那日張通古身死的時候,他偷摸進了四方館,親眼瞧見過的這人!
    這還不算,那日秦檜受刑的時候,這小子就趴在自己旁邊,自己還差點揮了他一巴掌!
    這是個金人!
    金人不算什麽,但現在的臨安城裏出現了金人,還與大宋的兵士混在一起,雖然不知道這兩者加起來意味著什麽,但紀五隻知道,自己應該跟上去。
    他不敢走得近了,等這些人往天宗水門的方向走了好長一段,隨後在即將過橋的位置停了下來,往一處宅子裏進了去……紀五對這臨安城熟悉的緊,見他們進的這處地方,心裏頭那股莫名的感覺越發強烈,但他就是不知道是哪裏不對,也變得越發的煩躁起來。
    這裏不是別處,正是嶽少保在臨安的府邸。
    紀五咬了咬牙,摸到了這宅子的後麵……原本嶽元帥的家離思北樓不遠,這處宅子是今年回臨安,官家特地賞賜的一幢,說是原本要用來做寺廟的,官家看嶽飛不像是個有錢的人,便將這裏當做了他的家。
    難道……嶽元帥投金了?
    實在是不怪紀五,他簡單的大腦實在是接收了太多的信息,所以隻能得出一個簡單的推斷,就算是老王頭在這裏,兩人的想法估計也差不多。
    兩國交戰後臨安出現了金人,金人還摸去了嶽少保的家裏,就這麽簡單。
    理智告訴他就是這樣,但他卻怎麽也不肯相信,又想著自家姐夫如此信任嶽少保,他絕對做不出這般事情來。
    紀五借著牆外的柳樹,兩三下便翻了進去。
    宅子很大,但多半都是空著的,也不算難找,他偷摸到了前廳邊上,像上次在四方館那般,整個人蹲了下來,把耳朵貼在了門上。
    “太夫人乃是天下婦人之楷模,在國家危亡之際勵子從戎,為我大宋添了一名世之良將,此番功德,即使是入廟立祠,也是受得的。”
    這聲音一聽就很欠打,紀五小心地往上站了一丟丟,透過門上的窐孔看去,卻見說話的人,是個癲子。
    大冬天的玩折扇,不是癲子,又是什麽。
    而他麵前端坐的老夫人,想來就是嶽少保的娘親了……紀五來得晚了些,之前的好多話都沒聽到,此時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生怕漏聽了一個字。
    “郡王說笑了,老身不過一介女流,哪裏敢想著入廟立祠的事兒……我兒為國效力,卻也是盡的他的本分,他一漢人,總不能去向著金人吧。”
    這位明顯地聽出了姚太夫人言辭間的諷刺,麵皮止不住地抽搐了下,卻還是擠出了個笑容:
    “嶽少保確實是忠臣良將,如此,太夫人才更應該勸他以大勢為重,莫要逆水行舟,免得惹了一身的麻煩,到時候就算是本王有心保他,也隻怕旁人不允。”
    姚太夫人皇帝賞賜的鳳頭拐,勉力的站了起來,一旁的李娃見了,連忙上去扶住了她。
    “不知道王爺所說的大勢是什麽,老身愚鈍,還請王爺明示。”
    “宋金既然已經簽了和書,那便是友睦之鄰,兄弟之邦……官家做出背盟之事,本就已經是先失了道義,如今更是應該知錯而改,方不壞了兩國情誼。”
    太夫人比這位矮了不止一頭,聽了他這話,卻是拄著拐,往前挪了好幾步,與他幾乎隻有一尺的距離了,才抬起頭來看著他。
    這人本來下意識地就想往後退,但又擔心丟了臉麵,這才矗在原地:
    “太夫人,您這是……”
    “老身老眼昏花,隻是想隔近一些,把王爺的相貌看個清楚。”
    “這……本王沒什麽好看的,太夫人還是說正事吧,天下間誰人不知嶽少保最重孝道,隻要您修書一封與他,他肯定是會回來的……如此,既避免鑄成了大錯,夫人也救了他一條性命,兩全其美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姚太夫人搖了搖頭:“老身不是想看王爺好不好看,隻是想看看……”
    她的聲音猛地提高了好幾分,別說是麵前這人,就連李娃也給嚇了一跳。
    “看看是什麽樣的人,才能說出這般無知無恥、無君無父、無國無家的話來!”
    明明是又瘦又小的身軀,卻好像擁有無窮的力量。
    這位郡王緩了好一會兒,才能開口說話,隻是言語間也沒有了恭敬。
    “皇帝在潁州已經被金人圍住了,是個十死無生的境地,本王擇日便要登基,你知道,你這麽與本王說話的後果嗎?”
    姚太夫人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一條卑微的蟲子,雖然沒有開罵,卻比什麽髒話都要讓人覺得羞辱。
    “伱……你這愚婦,好生不識抬舉!本王好意來勸,你卻做出了這般姿態,怎的,真當本王心善,就不會怎麽你了嗎?!”
    “您知道……”姚太夫人忽然開了口,語氣還是和他們剛進門時一般的溫柔。
    這郡王聽不清楚,隻是問道:“你說什麽?”
    “你知道,當年我兒因為受製於杜充,私自回家來看我,我為他在背上刺了四個字嗎?”
    “倒是少有耳聞,不知是哪四個字?”
    太夫人一字一句:“精、忠、報、國!”
    這四個字好似有萬鈞之力,每一個字落到這屋子裏,便讓這裏安靜一分。
    這群不速之客,個個都是麵麵相覷,好似被這四個字給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就連那個金人矮子也是,他似乎被嚇著了,雖然第一個恢複了平靜,但適才的錯愕,分明被紀五給看了個清楚。
    趙士程無比的生氣,這已經是他接連碰壁的第三家了……本來想著張太尉為人不怎樣,他家肯定最好對付。
    卻不想,一進門說了來意,便被他幾個兒子輪番辱罵。
    去韓世忠家,梁紅玉那娘們兒更是抄起了棍子。
    現在好了,來嶽飛家,又被這般羞辱了一番。
    趙士程就是搞不明白,老九能給的自己同樣能給,還能給得更多,這些人在堅持什麽呢?
    真當自己是好說話的了?
    矮子見他愣住了,往前站了站,朝著姚太夫人行了一禮,隨後才開口道:
    “太夫人真知灼見,做小輩的也是佩服的,隻是現在事關兩國百年之大事,晚生確實也是為難得很。”
    “如此……便隻能向太夫人借一樣東西了。”
    姚太夫人把臉別到了一邊,理也不理他。
    但他卻毫不在意,接著道:“聽聞嶽少保前年剛剛得女,對這位掌上明珠最是喜愛……”
    他還沒說完,李娃便大叫道:
    “你們想幹什麽?!”
    “夫人莫急,我也不想做什麽,隻是形勢當頭,若是直接叫嶽少保回來,他必然是不從的,總得有些信物不是。”
    這裏一邊說著,幾人已經把嶽家的幾個小輩帶了上來……他們自幼便被嶽飛給教導著,又有嶽雲這樣的長兄,此時雖然麵對未知,卻一個哭鬧的都沒有,隻是看著自己的奶奶和母親。
    好像她們兩個在,天便塌不下來。
    矮子看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在嶽銀瓶的身前蹲了下來……他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蛋兒,李娃就要衝上前去,卻被人給製住了雙手,動彈不得。
    “夫人,說了莫急,擔心嚇著您家閨女。”
    這小女孩兒不過兩歲多些,看什麽都是懵懂的模樣,根本就分不清楚什麽。
    矮子抱著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了好一會兒,她除了手上一個印子,別的再也沒了特征,可這個印子……不用刀割下來的話,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來取。”
    “若是不取的話,又擔心嶽少保不信我等,唉,真是叫人為難!”
    說實在的,矮子並沒有真的打算割下一塊肉來,他這樣做,就是為了逼迫嶽母罷了。
    他不相信,這位老人家會看著自己的孫女兒受難,而不動容。
    這話連趙士程都驚了,他剛想開口,卻被矮子的眼神給止了下來……他並不想得罪嶽飛,並不想得罪一個手握重兵的將軍。
    可是目前的情況,若是再不立威的話,恐怕接下來要去的幾家,更是麻煩。
    頓了頓,終究還是沒能開口。
    “娘……”
    李娃眼中含淚,求助地看向姚太夫人,後者卻閉上了眼睛,好似什麽都沒聽到一般。
    若是不她緊緊皺著的眉頭,還有拿拐的手不斷地顫抖著,恐怕當真就以為她入定了。
    矮子從腰間拔出了匕首,用把輕輕地劃過了嶽銀瓶的手,見老夫人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他不斷地暗中歎氣。
    何必呢?
    正當他想著要不要換個方法,畢竟這麽小的一個孩子,正常人都不可能下得去手的時候。
    紀五一腳踢開了側麵的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卻絲毫沒有不妥的感覺,隻是看著矮子,又看了看趙士程:
    “幹你們的娘。”
    永嘉郡王被姚太夫人吼了一句過後,到現在反應還是遲鈍的。
    他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你是誰,為何會在這裏,你想要幹什麽?!”
    一連問了三個,紀五全都給他答了上來:
    “我是你爹!”
    “我兒子在這裏,所以我便在這裏。”
    “想要幹什麽……老子已經說過了,想要……”
    “幹你們的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