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洪承疇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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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說下”洪承疇顯然對趙平戎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揮手示意他繼續
    “大人,如今綏延是個什麽情況,大人比我等清楚,如楊什長這般情況的邊軍士卒更是多如牛毛,屬下自軍營來此時,營中皆為什長叫屈,換了誰的父母姊妹遭此羞辱不想暴起殺人呢?”
    趙平戎盯著洪承疇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
    洪承疇聞言,眼睛微微眯了眯,然後玩味的開口說道:“這些與本官又有什麽幹係?”
    “敢問大人,此番來綏延當真隻是督軍糧這般簡單嗎?”趙平戎毫無懼色的問
    “不然呢?”洪承疇反問
    “小的鬥膽猜測,此番大人來綏延,名為督糧,實為督軍!”趙平戎也豁出去了,洪承疇來綏延的目的楊兆那日閑聊時給他們分析過,如今幹脆賭上一把
    果然,聞言洪承疇臉色一變,頗為疑惑的問道:“怎麽說?”
    “綏延與陝西,互不統轄,如今綏延邊軍南下平叛,究竟是聽綏延的,還是聽陝西的?隻怕陝西巡撫大人也是有自己的計較,而如今派洪大人來,想必在其中有所盤算!”
    “有意”洪承疇聞言連連頷首,然後開口說道:“便算是你說的都對,那救不救此人於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小的鬥膽猜測,洪大人與綏延諸公相處並不愉快”趙平戎抱拳說
    “何以見得?”洪承疇一
    “諸公皆居住城東,而獨洪大人居住城西,這難道不是疏離嗎?再者說,小的們久在榆林,自是知道本地將門恃武而驕,素來不講文人放在眼裏,當初朱撫台力壓群雄,也是靠著一身弓馬本事,大人本是南人,此番又以文官督軍,自不會被榆林將門待見!”
    趙平戎不卑不亢的說
    “小小邊卒,識量如此,倒是讓人歎服,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洪承疇不由得感歎了一句,榆林的要害倒是都被趙平戎點了出
    “回稟大人,皆是那日什長酒醉後與我等分析”趙平戎抱拳實話實說
    “這般見識,卻隻是個什長,實在是屈才了,不過光這些,你還是不足以說服我救”洪承疇撚著胡須,搖頭說
    “什長曾經教我們,禦將不如禦兵,戰場上廝殺搏命的不是參將遊擊,而是那些流血流汗的士卒,既然將門輕視大人,大人何不收軍心?什長曾給俺們講過千金市馬的典故,如今大人為何不以什長為馬骨,以此收邊卒之軍心呢?”
    趙平戎直接點出了自己的想法,洪承疇作為陝西的官員,想要跟榆林的將門打成一片那是癡人說夢,但南下平叛確實是個功業,洪承疇也不忍心放棄,當下最好的辦法便是釜底抽薪,直接拉攏士卒,如此或許有轉圜之
    果然,洪承疇聞言默然不語,未幾喃喃說道:“倒是一招釜底抽薪的妙”
    旋即,抬頭說道:“你們且先回去,你家什長的事情,我已經明了,自會去轉圜一二,不過結果如何,本官卻是不能保”
    能有洪承疇這句話已經是難得了,趙平戎、高保權不敢再奢求什麽,連忙跪地叩首,以示感激之
    洪承疇願意出麵,至少說明楊兆的事情有了一線轉機......
    兩日後,榆林的監
    離楊兆處斬的日子隻剩下一日了,大軍後天開拔,明日朱童蒙會校閱三軍,然後殺楊兆祭旗,這些事情獄卒已經告知了楊
    得益於楊桃穿著素服哭街,楊兆的事跡榆林已經廣為流傳,孫威素來在榆林名聲就不好,如今楊兆殺了孫威,百姓不僅不指責他,反而視他為英雄,獄卒自然也敬佩他的很,入獄以來倒是沒受什麽苛
    “楊家二郎,有人來看你來”一陣聲音將睡夢中的楊兆吵醒,獄卒帶著一串鑰匙,跟一個穿著湛藍色行衣的中年
    楊兆揉了揉眼睛,借著微亮的火光,審視其來人的相
    與這個時代大部分相比,長得是相當周正了,而且看這頗為細膩的皮膚便知道不可能是邊關人士,行衣是由上好的錦緞製成,斷然是顯貴人家,腳上蹬著皂靴,卻不見一點泥濘,說明此人定是坐轎前來......
    “你便是楊兆?”來人開口問道,通過口音可以聽出濃烈的閩南腔,這跟綏延本地的官話是完全不同的,而如今綏延操南邊口音,又如此顯貴的人物,便隻有那日進城的陝西督糧參政
    “屬下楊兆,見過參政大人!”楊兆翻身行禮,鐵鏈碰撞的哐當哐當作
    得益於獄卒的厚待,他至少不用上了幾十斤的枷鎖,隻是雙手被鐵鏈束縛了起
    “你是如何知道本官是參政的?”洪承疇聞言一愣,旋即奇怪
    楊兆也不隱瞞將自己的分析一一說了出
    “不錯不錯,如此心思細膩,倒是個將才”洪承疇並不吝惜誇讚,旋即一揮手,示意獄卒為自己搬來了一個小馬紮,然後一屁股坐了上
    “你的兄弟,求到了本官這裏,要本官救你,他們也給本官說了,人並非你所殺,而是他們所殺,既然如此,為何要頂罪?”洪承疇捏著胡須問
    “都是一個行伍出來的兄弟,何忍他們受此戕害?再說事情皆是因我而起,若非是我要他們隨我去教訓孫威,何至如此?我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倒是也不懼這死”
    楊兆這個死過一回便是指得穿越,隻不過洪承疇全當他說的是戰場上的艱
    “倒是重情重義”洪承疇自己雖然頗為可笑這種“江湖義氣”,但嘴上還是讚許道,畢竟他雖然不信這個,但別人若是對他如此義氣,那自然是極好
    “本官有意保你一條性命,不過你得證明你值得不值得本官保”洪承疇開口說
    “生死有命,若是當真要死,兆也沒什麽怨”楊兆眼神空洞的說
    穿越三年,殺人無數,邊關浴血,如今進了監牢,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這三年渾渾噩噩,渾如行屍走肉,如此活下去又如何?不過是周而複始的殺人,最後死於他人之手,這樣的生活,說實話他厭倦
    “且莫要這樣說”洪承疇抬手打斷了他,然後開口問道:“你那兄弟語出驚人,但都說是你教於他的,此番本官便來考校一番他所言是否屬實,若是屬實,莫說是救你了,日後保你個遠大前程也不在話”
    楊兆對這些倒是看的開,隻是人家拉下身份來救你,你總歸禮數是得講一些,於是還是恭順的拱手說道:“大人請講,屬下自當知無不”
    “好!”洪承疇哈哈笑了起來,然後話鋒一轉問道:“依你之見,此番南下平叛,當如何做?”
    這話可就大了,大到已經不是楊兆這個級別能考慮的問題了,洪承疇沒有指望他回答上來,隻是想看看他的應變能力,洪承疇已經隱隱感覺到,陝西有大亂的征兆了,日後若要建功立業陝西便是絕好的地方,如此何不培養一批自己的親信?
    卻不想這個問題絲毫沒有難道楊兆,畢竟死到臨頭,楊兆也難得再藏什麽鋒芒了,當即開口說道:“陝西之禍,禍不在陝西,而在遼”
    聞言,洪承疇眉頭當即就聳了起來,就這一句話,便已經超過了朝堂上許多大人
    “你繼續”
    “努爾哈赤起於遼東,遂至薩爾滸之敗,自遼亂以來,大收遼餉,喪失失地,潰散之兵入陝西為盜賊,而催收之餉,敲骨吸髓,讓百姓不得一日安寢,故遼東之亂不解,陝西之亂本就是無解之”楊兆徐徐說
    “大凡王朝曆二百年之數,土地兼並不可避免,而土地兼並則窮富懸殊,窮者幾無立錐之地,當初遼亂之始亦是如此,陝西如今土地為宗室,勳貴,豪門大戶所瓜分,百姓或是為佃戶,或是為流民,常此以往,豈有不亂之理?而治理國家,不治已亂,治未亂,若不能遏製豪強,扶助貧弱,則陝西之亂不能解......”
    楊兆跟洪承疇談了足足一個時
    許是自知難逃此劫,楊兆絲毫不掩飾自己所學了,愣是憋出了三條策
    第一,給予農民永佃權,以法令形勢維護佃農的權
    第二,普及新作物,以此來對抗日益嚴峻的自然災害威
    第三,減少稅收,廢除士紳優
    三條都切中要害,但洪承疇一條都做不到,莫說是他做不到了,大明朝廷也做不到,不過饒是這樣,洪承疇已經被楊兆所震撼
    此人的才學絕非一個邊軍那麽簡單,尤其是楊兆最後那句預言:“陝西之亂一起,與遼東並為大患,朝廷終有乏力之日,而建奴經營遼東日久,一旦西結蒙古,東服朝鮮,異日中原大亂,則蒙元之禍複現也!”
    這句話讓洪承疇脊背發涼,他突然發現,楊兆的判斷居然異常有道理,陝西已經是大亂邊緣,一旦東西同時為患,已經衰落的大明真的有這個力量力摧兩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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