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到是可以開始正事了。
    駱安與眾人坐在案前，身旁小吏手中握著天平，銀剪，賬冊正襟危坐，像來之前就已經有交代，恪盡職守的有獎，而敢有貪墨的，朝廷嚴懲不貸。
    旁邊文士已備好紙研名冊，準備勾畫。
    “肅靜！！！”
    在高台上，見駱安已經準備就緒，桂勇起身，大喝一聲。
    中氣十足，宛若驚雷，可見老家夥縱然年過五十，身體依然健壯如牛。
    聽到桂勇的命令，在校場內待命的親兵近衛便一齊喝到。
    叫場外馬兵也開始策馬分開人群，開始維持秩序，讓兵卒家屬各自歸隊，按各堡各營依次整頓領餉銀的隊列名次。
    見校場，連同校場外的家屬們都肅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次恐怕要來真的了。
    一雙雙包含著期待的眼神看向了那些朝廷的特使們臨時搭建的草棚中，神情火熱。
    駱安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身旁早有準備的傳令官依照著文士的提醒，依次唱到。
    “召哨馬營沙河堡守備祖濤，攜妻子三人前來領賞——”
    “召哨馬營沙河堡百戶……”
    “召召哨馬營沙河堡戍卒劉大勇攜子二人……”
    “召後衛三堡長安堡百戶彭寶攜……”
    駱安小心的稱量著給這些士卒的賞銀，旁邊從京城帶過來，從翰林院和國子監抽調來的文吏神色嚴肅，認真核算，保證不漏一人。
    而分發賞賜官員則秉持著寧肯多給一分，也不少半厘的原則，盡量讓賞賜銀錢有所餘出。
    而這自然也是朱厚熜臨行前的囑托。
    而看到皇帝賞賜的銀錢非但沒有分毫克扣，反而往往比約定的還要多出些許。
    這些身穿著破衣爛甲的士卒們，時隔多年，曆經數代，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了，自己不知多少個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可能才同樣享受到的大明軍戶遲來的優待。
    “陛下天恩！老卒無以為報！唯有舍命拱衛京師！以報天子！”
    有憲宗時就在軍中，曆經了成化，弘治，正德三朝的老卒，第一次見朝廷發了全餉，不光時實餉，甚至還多在原定額上多允給了自己半錢子，頓時激動的泣不成聲，伏地痛哭。
    他的衣衫破舊，身上外麵裹著的一層因為長久沒有得到應有的保養的甲胄鏽跡斑斑。
    且多處甲葉脫落，駱安不由得懷疑，是否時因為生活所迫，他便將尚好的些許甲葉拆下換了銀錢。
    一條遮擋風沙的紗巾上上麵爛了幾個大洞，被洗的發白，但看得出老人還是相當的珍惜這條他僅有的資產。
    絲巾被小心的纏在脖子上，遮住了從左側脖頸一直到其下貫穿半個胸膛的疤痕。
    “老先生何必如此……”
    看著老人如此激烈的表現，這大大出乎了駱安的意料之外，他抬頭，卻看見周圍剛剛領了錢餉的士卒聽見身後騷動，扭過頭去，見老兵跪倒在地，叩謝天子恩德，餘者皆是駐足，眼有水漬，臉有淚痕。
    知道這是將士們有感皇帝恩德，發自真心實意的感謝天子的表現。
    臨來時，朱厚熜特意調集內帑四十萬兩，全部交代了駱安，並特意叮囑其務必讓王府諸人親自發放，不可假手他人。
    並且再三叮囑，駱安提防大同府地方官吏與使團中人勾結，有貪汙賞銀，中飽私囊的情況發聲。
    想到這裏，駱安不留痕跡看了一眼不遠處正笑眯眯的披甲仗劍巡邏四周的那名天子特意派來督察的羽林前衛千戶。
    為了完成陛下的旨意，他是真敢殺人的。
    駱安心中想到。
    另一邊，他起身想要扶起老兵，地上看上去幹枯瘦小的的身影卻要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堅韌有力。
    駱安驚訝的發現，自己拉了幾次，而老人竟然依然如鐵塔一般跪在地上，紋絲未動。
    “陛下憐憫士卒守土之苦，特命我前來發餉，若是人人都向你這樣伏地叩謝天子，天子的賞賜又要何時才能發完呢？”
    聽到駱安的話，老人的身形一顫，軟了下來，方才被駱安扶起。
    駱安見老人年歲頗大，想到朱厚熜來時讓自己多深入基層，了解軍戶真實狀況的囑托，便招來了一旁候補的幾個王府小吏接替自己的工作。
    之後駱安拉住了老者，站在一旁，看著他滿頭灰白色的頭發和臉上一道道皺紋，隨口問道。
    “老先生年齡幾何？何時從軍？”
    “正統十四年1449），正值土木堡小敗，大架失陷，天子北狩，兵部發令，征發各地州府組織鄉勇入京勤王，九邊總兵也紛紛率兵入衛京師。”
    被問及年齡，駱安身旁的老卒雙眼放空，陷入了一種極端的平靜之中，回憶著往事。
    “因戰事吃緊，州府下調了征兵的年限，大概是十五歲，我是那時被朝廷征發入京，想來到如今也已六十多年了。”
    說道這裏，老人的神色很平靜，但麵前的駱安聞言則直接嚇了一跳。
    好家夥，這位不光曆經五朝，更是親身經曆了京城保衛戰，這位更是一位重量級。
    想到此，駱安的表情不由得鄭重了起來。
    而身旁的領賞的官兵，還有王府侍衛，大同府的官員聽到這裏，再看向老人都有些驚訝。
    即使是熟悉的人，大多數都以為老人是哪個地方拿錢替人到大同代役的老卒，卻沒想到確實一位親身經曆了土木堡之戰，並且從軍到現在，堪稱活化石一樣的人物。
    “六十年，若不是今日得見，恐怕會認為這又是坊間說書人編出來的故事，天子若知你的經曆，必然也會為國有如此忠誠之士而高興的。”
    駱安看著老人身上布衣破甲，眼神中露出了幾分讚歎。
    這種事情，稍加加工，必然又是一個激勵人心的好故事。
    “老夫活了七十多年，快死的人了，還能有什麽想要的……若朝廷真要賞我什麽，老奴隻有一個心願，還望大人成全。”
    老人輕聲說道。
    可他的聲音被淹沒在身旁的喧嘩之中。
    聞聽的大同鎮內竟然有一位自土木堡存活到了現在的老兵正參見朝廷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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