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插曲——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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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煙雨莊的誅殺令隻是讓孟彬吃驚的話,那麽玲瓏坊的誅殺令則激起了他強烈的好奇心——兀哈喃到底盜走了什麽,經曆了什麽,以至於所有接觸過他的人,都要他的命!?
    孟彬借護院的火把,點燃了手中的紙條,不消一會,手裏的紙條便化為了炭灰:“不知坊主為何要取此賊性命,他是否盜走了坊內的物品?”
    “不該問的別問,知道太多也是受誅的原因!我重申一次,你們之間的衝突與玲瓏坊無關,玲瓏坊也不知曉任何細節,但既然來過坊內,有些事,還是死人最為可靠!”女聲依然沉穩優雅,聽不出任何波瀾,“當然,素聞巡林堂收人錢財,忠人之事,我也謹守貴堂的規矩,小小心意,就當作兩位斥候的辛苦費”
    侍女捧著一袋銀兩和一卷地圖,分別交到了孟彬和杜怡情手孟彬顛了顛手中的錢袋,比於紀給的要沉,錢袋上的紅梅嬌豔如血,格外醒“先前我亦給了賊人一份鈞州地圖,但未予銀兩,如無意外,賊人應該會去淮陵驛今夜不勝煩擾,我已困乏,兩位斥候請自”
    雖然話說的是“請自便”,但隨著屏風後的燭光熄滅,人影亦消失不見,此話實為送客令罷
    既然坊主不留人,孟彬二人便識趣離開,隻是這個時辰暫時沒有地方落腳,二人隻能沿著宅院外嶄新的痕跡繼續追
    四更天的玲瓏坊內,周遭一片寂靜,偶有被孟彬二人驚擾的狗吠聲傳杜怡情亦對兀哈喃的三道誅殺令充滿疑惑,趁著這暫時的閑暇,與孟彬談論起來,內容無外乎這幾個問題:
    兀哈喃盜走了什麽?
    被盜的東西,跟煙雨莊和玲瓏坊有什麽關聯?
    為什麽玲瓏坊坊主會覺得兀哈喃要去淮陵驛站?
    兀哈喃是不是非殺不可?
    孟彬奔波蹲守了大半天,備感疲乏,這幾個問題也困擾著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杜怡情,但據他自己的推測,煙雨莊既然掛出巡哨枝尋求巡林堂的支援,肯定不是於紀描述的那麽簡單,至於兀哈喃為何會動手傷了杜月娟,其中必有隱情!
    而玲瓏坊這邊,聽坊主不冷不熱的語氣,似乎真的跟玲瓏坊沒有任何關鈞州人向來隻求安定發展,拒生事端;而且以坊主對兀哈喃和孟杜二人相似的待遇來看,誅殺令的性質應該跟煙雨莊不一樣,極有可能是兀哈喃接觸了坊內的秘密,坊主想求個穩至於坊主為什麽著急把人都趕出坊內,無外乎避嫌,怕惹上人命官司而
    兀哈喃身無分文,僅剩一匹代步驛馬,隻有去驛站,驛馬才可能會有價值,為什麽坊主說的是淮陵驛站而不是鈞陵或者杊陵驛站,自有其緣最終兀哈喃殺不殺,孟彬估計自己說了也不算,畢竟一路捅了這麽些漏子,難保他不會破釜沉舟,以命相
    所以,在孟彬這裏,除了杜怡情的問題外,他還想知道煙雨莊的隱情和玲瓏坊的秘密,但這兩個問題問出口,卻變成了:“你的頭帶哪去了?”
    杜怡情有些不好意思:“從杊陵驛站出來後,看到巡哨樁上的信號,怕趕去煙雨莊支援的話會與你錯過,所以係在樁上了,萬一你到了驛站沒有找到我,可以憑我的頭帶知道我去了煙雨莊,結果……”杜怡情話沒說完便害羞的笑起
    “你這傻子,”孟彬雖然語氣裏帶著責備,但心裏卻暖烘烘的,回想起剛才玲瓏坊後山上杜怡情奮不顧身的舉動,孟彬覺得還是要與她約法三章,“這次任務遠離故鄉,不容失敗,否則會有性命之虞,從現在起我與你約定,接下來的情形無論如何凶險危急,都應以任務為先,大局為重,再不可做出後山那般魯莽的舉動,有失巡林堂的顏麵!”
    杜怡情沒有辯駁,輕輕的點了點憑著長久的默契,她知道孟彬雖然冠冕堂皇的責備著她,但實際上是不想讓她以身犯
    兩人談話間,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玲瓏坊的門頭處,因門頭內外人員流動頻繁,痕跡斑駁,模糊難辨,追蹤暫時性的中斷孟彬抬頭看了一眼門頭上的匾額,“玲瓏坊”三字宛如梅枝般舒展,抽枝拔節,傲骨錚錚,角落裏的“梅貞卿題”超逸絕俗,甚是瀟
    兩人展開地圖,借著門頭處的火光,揣測著兀哈喃可能躲藏的地點和前往淮陵驛站的路門頭外兩側是大片的梅花林,還未到開花時節,枝葉疏薄,不是藏身的好地方;官道和沿途驛站估計也不是做賊心虛的兀哈喃會選的路;東北麵不遠處的土包倒是個不錯的藏身之處,從那兒繼續往東北方向走,會經過南仕達的府第和鈞州學堂,這條路完全符合邊躲邊逃的條件!
    路線選定,孟彬來到梅花林靠近道邊的一株樹旁,解下頭帶係在了枝椏上:“煙雨莊、玲瓏坊,咱們匆匆一遊,各自留下頭帶,就當做紀念吧!”杜怡情欣然應隨後,兩人翻身上馬,擦亮鬆明,直奔土包而
    正如兩個斥候所料,兀哈喃出坊後,循著地圖來到了距門頭一裏地開外的土包處歇腳,奔逃了大半天的他早已餓得四肢發軟,眼冒金星,回想起一路上的經曆,從腰纏萬貫到身無分文,他越想越來氣!遂掏出麵餅惡狠狠地嚼著,還不忘時刻盯著門頭處的動
    幾塊餅下肚,他看到門頭處出現兩個人,似乎在商量著什麽,還對著自己這邊指指點點,然後往道邊的樹上係了個什麽東西後,竟策馬衝他這邊來了!兀哈喃嘴上罵了個祖宗十八代,把手中的半塊餅一摔,扯過還在啃草的驛馬韁繩,朝著遠離官道的東北方逃
    空曠的野地裏,突然響起的馬蹄聲似乎已經告訴兩個斥候,他們找對了方向!既如此,孟、杜二人隨即放慢了腳步,黑燈瞎火的,窮寇莫追!
    隨著馬蹄聲漸漸往東北方向遠去,他們也來到了兀哈喃歇腳的土包上,並且發現了地上的半塊餅和周圍被啃食過的草葉——一切都向他們預料的方向發展
    兀哈喃依然保持著極高的警惕性,他一路不敢停歇,靠著驛馬出色的腳力,在天色蒙蒙亮的時候,來到了一片池塘邊,池塘邊有兩三個婦人在擔水盥洗,不遠處有一座府第,炊煙騰騰,似在準備著早
    他策馬上前,喝住一個婦人問:“嘿!老婆娘!爺問你,這裏可是南仕達的府第?”
    婦人不知道哪裏竄出來一個如此無禮之人,並不想搭理他,擔起水桶便往府第兀哈喃禦馬擋在她前麵,再次喝問:“爺問你話呢!聾了嗎?”
    婦人這才放下擔子,白了他一眼:“沒規沒矩的,好狗不擋道,有事說事,沒事滾蛋!”
    兀哈喃本來氣就不順,被婦人這麽一嗆,火氣直衝腦門,下馬揮拳就要打婦人也不示弱,扭頭就跑,並從腰間摸出一個哨子,尖利的哨聲頓時響徹雲隻聽得府第裏傳來鬧哄哄的聲音,十來個牛高馬大的小夥從府第側門裏蜂擁而出!
    眼見不妙的兀哈喃放棄了追趕,跨上驛馬就跑,身後傳來婦人的譏諷:“敢在南府周圍撒野!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
    猶如喪家之犬般被趕來趕去,兀哈喃終於意識到這裏是鈞州,不是自己的地盤了,逞凶耍橫非但占不到便宜,還反被壓製,得想想法子才看著胯下幾次帶著他逃出生天的驛馬,他竟有些莫名的感動:“多虧你呀,比爺這一路上碰到的人可靠多了!”摸著馬脖子的兀哈喃想起鞍袋裏換下的那套官服,突然有了主意——鈞州不是講規矩,認官府嗎?我何不故技重施呢?
    官服捂在鞍袋裏,早已惡臭熏天,兀哈喃找了處水窪子,做了些簡單的清洗,就近掛在根樹枝上,既能晾曬,又能為他遮擋初升的太在陰影遮蔽下,疲憊不堪的他竟靠著樹睡著
    孟彬二人在天色放亮後也來到了南他們沒有像兀哈喃那樣蠻橫無禮,而是恭敬地亮明身份,道明來意,自然得到了南府回饋的禮遇,府第食堂的婦人也將清晨的遭遇告訴了兩個斥當孟彬問起兀哈喃向哪兒逃竄時,婦人的手指向了鈞州學堂的方向——仍在預料之
    鈞州學堂是襄國建立後信王親命設立的,為的是讓襄國境內各州子民能在這裏學習鈞州的手工業和思想文化,是一座隸屬於官家的學堂,時常有各州的大小官員前往參觀交流,被視為官方正
    耀眼的陽光曬到兀哈喃臉上,把他弄醒了,他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根據日頭的角度推測,應該是巳時時分他摸出地圖,目光落在了鈞州學堂上,遂換上官服,跨上他熟睡時在周圍已吃飽喝足的老夥計,直奔目的地而
    巧的是,在兀哈喃趕到鈞州學堂附近時,他遠遠看到兩個巡林堂打扮的人正與堂內夫子拜別,警惕的他找了個地方隱蔽起來,看著兩人離開視野,才來到堂前拍
    兀哈喃看到的兩人正是孟彬和杜怡情,雖然他們放慢了追蹤的腳步,但是在兀哈喃熟睡的時候,竟趕到了他的前頭,被他打了個時間差錯過
    堂內門童打開門,上下打量著兀哈喃,雖然他穿著官服,但氣質上卻與平時見過的官員大相徑兀哈喃搶先開口:“爺是杊州林蔭軍教頭,因公務前往淮陵驛站,不曾想路遇竊賊,追趕中失了方向,就剩些隨身幹糧和這匹驛馬了,能不能給爺些銀子好繼續趕路?”
    真是賊喊捉賊啊!
    門童見過的官員多了去了,但是開口討錢的官員還是第一次見:“鈞州界內向來太平,怎麽突然冒出竊賊來?剛才送走兩個自稱杊州巡林堂的斥候,也在追捕竊賊!不過官爺放心,鈞州這兒守規矩講道理,為非作歹偷雞摸狗的人,跑不掉!隻是學堂沒有施舍錢財的先例,還望官爺見”
    討不到銀子,兀哈喃急眼了:“爺的盤纏在你鈞州地界被竊了,你得負責任!耽誤了公務你擔得起嗎!?”
    門童有些哭笑不得,蠻不講理的官爺他也不敢隨意頂撞,遂轉頭喚來了當值的夫夫子聽完兀哈喃扯的謊也是將信將疑,不敢輕易施予銀子,於是想了個緩兵之計:“這位官爺,恐怕您有所不知,學堂的賬務是太守直管的,所有動賬都得上報,若舍您銀子,還得由太守批示,這一來一回的,您看……”
    看著麵露難色的夫子,又聽說討個錢還要驚動官府,兀哈喃先慫了:“什麽破富庶之地,拿個銀子也摳摳搜搜的,爺不要了!但爺現在沒有盤纏趕路,你說怎麽辦?”
    “這好辦,明日清早學堂要走水路往淮州送一批機巧,途徑淮陵渡口,離驛站不遠,官爺可在那兒下船,自行前往,今日就暫在學堂小歇,您看這樣可好?”當值夫子巴不得快點把這個來路不明的官爺送
    雖然沒有要到銀子,但是包食宿,包接送,不用像狗一樣被四處趕,對於兀哈喃來說已是豐厚的待遇了,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夫子的提議:“那爺這匹驛馬?……”
    “一並牽入學堂內吧,既然官爺明日要去淮陵驛站,在那兒歸還馬匹還能取回三兩租金呢!”夫子的一番話,瞬間點醒了兀哈喃,原來玲瓏坊坊主叫我去淮陵驛站,是這個意思!
    因早到一步錯過了兀哈喃的孟彬和杜怡情此刻也在商議,兀哈喃的行蹤為何突然消失了,杜怡情提出在鈞州學堂附近蹲守,孟彬否決了:“既然坊主說他會去淮陵驛站,自有其道理,我們倒不如去那裏守株待兔,隨便探探其中緣由!”
    在是非抉擇麵前,杜怡情向來都是聽孟彬的,於是目標達成一致的兩個斥候,便返回官道向淮陵驛站趕
    落下腳來的兀哈喃有些技癢,總想找機會順走些錢財,無奈當值夫子總是如影隨形的出現在各處,礙於現在偽裝的身份,他不得不強忍脾氣,收斂惡習,終在學堂內一無所
    十月十四日一大早,兩個斥候趕到了淮陵驛站,四下打聽,終於知道了兀哈喃要來此驛站的緣由,於是找了個視野通透的客棧,開始了密不透風的盯梢,直到發現那個穿著官服的熟悉身影出現在驛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