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賢者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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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低著頭的陳宥看得真切,滾向腳邊的是一段墨竹縹緲煙,他快若明一步,彎腰拾了起
    “夫子也喜好此物啊,”陳宥邊說邊把墨竹遞還給若明,“此物對身體可不大”
    若明臉上閃過一絲仿佛做壞事被撞破的尷尬,迅速接過墨竹揣回懷裏,急忙岔開話題:“這盆梅的花期要等到次年臨近開春,所以現在花苞還很稚若要開得豔的,素心臘梅倒是正當”
    “謝過夫子,請問夫子在學堂授何科目?莫非是園藝?”陳宥將拾起墨竹的手湊近鼻尖,冷不丁的問了一
    “非……非也,我主授戰馬飼養和醫治,種養園藝乃是個人愛好,算是副”若明對陳宥提出的毫無關聯的問題,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隻能據實回
    “夫子所授科目相當偏門呐!既然夫子對戰馬如此熟悉,我鬥膽猜測夫子是凜州人士吧?”陳宥進一步試
    “嗬,學士好眼我主授的科目確實是近些年才在學堂內設立的,主要是學堂想為生徒們提供些郊外活動的機會,順便增長些與軍事相關的見”
    “真不愧是官方學堂,為生徒們考慮得相當周到!讓夫子見笑了,我日後必將多多學習種養之道,以謝夫子們的贈梅之恩!”言歸正傳的陳宥對若明抱拳欠身,表示感
    言歸正傳之後,若明才想起這盆梅是要被帶去玲瓏坊的:“你這一打岔,我都給忘了,為何要把這名貴的‘骨裏紅’帶給玲瓏坊?論價值,此盆名品賣個百十兩銀子可不在話下!”
    百十兩銀子!?陳宥心裏嘀咕,幸好閣老沒跟他談錢,要不他還真給不起這些銀子!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不瞞夫子,我有求於玲瓏坊,趁著這次遞交納賢狀來了鈞州,順道走訪一夫子也知道,玲瓏坊富甲一方,尋常物件哪能入得坊主之眼,幸得內堂夫子提點,才想出這個法”陳宥對著地上那盆梅偏了偏腦袋,“而且,打岔的可是若明夫子”
    “哈?是……是嗎?”若明粗略一想,確實是自己主動岔開了縹緲煙的話題,“隻怕是那坊主不是這麽容易見到”
    “若明夫子也曾去拜會過這玲瓏坊的坊主?”
    “呃……沒有……我等平常之人,哪會跟這鈞州富賈攀上關係……”若明的回答有些閃爍,被陳宥看出了有意遮掩的痕
    倒不是若明不善隱藏,隻是陳宥的接連發問令他有些措手不及罷不料正是這言辭閃爍暴露出來的破綻,讓陳宥確信若明夫子與玲瓏坊有著不上台麵的來
    陳宥的接連發問也並非心血來潮,空穴來風,全因他拾起若明的墨竹縹緲煙後,手上殘留的餘味使然——那味道,跟黎平之手裏那管墨竹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勾起了陳宥的好奇心:黎平之的墨竹縹緲煙是梁權贈予的,而梁權和若明一個仕生一個夫子,怎會擁有同款縹緲煙呢?!陳宥雖然厭惡此物,但並不代表他不識貨,這墨竹段,在縹緲煙中乃是極品,喜好此物的人群多用苦竹段,包括黎平之,而區區一個學堂的仕生夫子,又怎麽會用上這墨竹極品?
    所以當若明對玲瓏坊遮遮掩掩的時候,陳宥終於找到了答案——這一切疑問的源頭,都藏在玲瓏坊裏!
    此去玲瓏坊走上一遭,勢在必
    既然梅已送到,若明也深諳言多必失的道理,廂房裏的兩人一時無話,陳宥隻能再次謝過若明,送其離剛走出廂房沒幾步,黎平之不知從哪冒了出來:“納賢狀送到了不是應該速速返院嗎?怎麽你還打算在此逗留麽?”
    看來膳房大娘的雞湯裏用料確實滋補,黎平之的風寒之息竟比之前好上了許陳宥這才想起黎平之出行時所備衣物寥寥,是不足以在鈞州多待一兩日的;而自己的有備無患和未雨綢繆,即使在玲瓏坊多住一日亦無
    “要不黎執事先行返院複命吧,此去玲瓏坊十分必要,我稍晚些自會向長史闡明原因”陳宥巴不得與黎平之分道而行,這樣就不用擔心被他惹出的幺蛾子所連
    “既然一齊出行,我怎可獨自返院?再說那玲瓏坊花樣繁多,誰知你是不是借機去尋歡作樂,身為執事,我有監督之責!我定要隨你同去!”黎平之嘟囔著拒絕了陳宥的提
    “黎執事你身染風寒,還是不要勉強的”陳宥仍想爭取勸阻黎平之的隨
    “你這廝看來是真的別有目的,想背著我獨自逍遙快活!我意已決,多說無益,你去哪我就去哪!”黎平之那嘟囔的語氣令陳宥著實頭疼,這老哥是越替他著想,他越覺得是在算計
    “嗐……那黎執事是打算空手而去嗎?”陳宥眼見勸阻隻會適得其反,唯有極不情願的答應
    “你帶什麽我就帶什麽!”黎平之也是老實不客氣,張口就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還不等陳宥提及這“骨裏紅”的價值,若明已經開始跳腳了,衝黎平之直搖頭:“內堂夫子讓我挑一盆送來,已是給了天大的麵子了,你這還想再要一盆?過分了過分了!”
    遭到若明的拒絕後,黎平之透過敞開的廂房門瞄了瞄屋裏的那盆梅花,光禿禿的並沒有什麽看頭,便又嘟囔起來:“就這賣相也值個百十兩銀子?我看也就是騙騙傻子吧!十兩給我我都不要!”但是嘴上嫌棄歸嫌棄,轉頭卻對若明好聲好氣的問道:“有沒有價值差不多,但是賣相稍好的?”隨即又對陳宥擺出鄙夷之色:“這盆我還真拿不出手!”
    “素心臘梅!”陳宥和若明幾乎異口同聲的
    黎平之瞥了陳宥一眼,並未理睬,轉而向若明諂媚:“我相信夫子的眼光,不知能否贈我一盆……這啥臘梅?”
    “素心臘梅!”若明再次強調,“我可做不了主,我得先問過內堂夫”
    “可以的可以的!夫子好不好這個?”黎平之掏出他的墨竹掂了
    若明看到黎平之手裏的墨竹,眼裏透出似是找到了同道中人的
    陳宥識趣的回避
    次日辰時剛到,陳宥就聽見黎平之在屋外吆喝:“還不起來準備動身,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懶散了,日後怎可擔當重任!”陳宥也不搭腔,故意撞了下椅子發出聲響,既是回應,也是抗外頭沒了聲響,不過很快,縹緲煙那股刺鼻的氣味滲入屋內——肯定是黎平之在屋外廊間又燃起了他的“寶貝
    梁權贈與黎平之的墨竹在多次使用之後,味道已日趨平淡,可是這會兒陳宥嗅到的這股味道,卻新鮮濃烈,直衝腦門,正想著該如何驅離黎平之之時,卻聽到了若均的聲音:“學士,請勿在廊下尋樂,若已收拾妥當,可隨我前往膳房用早”
    被擾了興致的黎平之悻悻離去,嘟囔著留了句話:“沒勁,無需管我,貴學堂的膳食不合我的口”
    陳宥打開門,看到黎平之頭也不回的晃悠著回屋,那步伐裏滿是得意,看來是昨夜已成功“說服”若明,達到了他的目而廊下的若均在連連搖頭:“你的這位同僚……一言難”
    陳宥也不便多說什麽,對於黎平之的言行,自己也是一言難
    半個時辰之後,陳宥在學堂大門處裝點好驛馬的箱籠,隨時準備出可大早就開始蹦躂的黎平之,此時卻遲遲不見人“學士稍待,我已遣生徒前往催促”若均帶著抱歉的口吻對陳宥
    可是陳宥覺得應該說抱歉的是自己才對:“給夫子添麻煩了……中書院失禮才是……”
    趁著等人的空當,若均從袂裏摸出一紅一綠兩個錦囊:“內堂夫子特別交代,將這兩個錦囊交予你,日後碰上委屈而無處訴時,打開綠色錦囊;碰上困頓而不得法時,打開紅色錦囊;當然,他更希望你永遠都無需將之打”
    接過錦囊的陳宥,心裏充滿疑惑,此時若不求解,恐怕日後再無機會:“夫子曾提醒我內堂夫子古怪,昨夜深談,確實如此,虛虛實實,讓我捉摸不透……”
    “學士想說什麽?”若均平靜的回答像是料定了陳宥有此一
    “內堂夫子昨夜造訪,是尋我樂子,還是指點迷津?”
    “內堂夫子的脾氣古怪歸古怪,可他並不無聊,特意登門尋樂之事,怕是不會去做”若均一本正經的回答,沒有一絲戲謔的波瀾,“而且,對於初次見麵之人,能深談許久,你,可是頭一”若均指了指陳
    “言談間,看得出內堂夫子是一位十分注重品行的前輩,正如若均夫子所說,既是初次見麵,那該如何考量我的品行呢?”陳宥問出了與閣老談話時提過的類似問若均是個沉穩且實誠之人,總不能像閣老那般,冒出“尋你樂子”的答案
    “你難道沒有發現,你所謂的‘考量’,從你踏入這個大門時,就已經開始了嗎!?”若均指了指學堂大門,依然用那種不疾不徐的語調陳述著,聽不出任何情
    陳宥此時幡然醒悟,從登門禮節,到用膳禮儀,再到待人接物,他和黎平之的一言一行,從踏入學堂那一刻,便已然在若均的考量之下,且都被如實的反饋給了黃道彰!甚至“有客來訪”,也並非獨訪陳宥,隻是黎平之未如約在廂房內等候,辜負了黃道彰的好意而
    身不在,心猶黃道彰雖然因為種種原因離開了京城,離開了乾陵閣,可他從未忘記作為閣老所肩負的舉仕納賢之與陳宥的言談間,也飽含著對舊製的無奈和對賢才的期許,複雜而真摯,確實是襄國不可多得的一位賢者,令陳宥肅然起
    既如此,黃道彰口中的“尋樂子”不過是對陳宥的戲言,這位閣老真正的目的,是為陳宥指點迷津!至於相贈名品“骨裏紅”,亦是惜才使然!
    當陳宥還沉浸在敬佩黃閣老的風骨之時,若均打斷了他:“你的同僚來了,我代表學堂恭送兩位貴客,後會有”
    隻見黎平之滿腹牢騷的抱著一盆嬌黃的梅花匆匆趕來:“你就是想撇下我獨自去玲瓏坊吧!動身也不通知我,虧我大早的還去催你起床!”
    陳宥轉身翻了翻白眼,心想黎平之竟還好意思提大早的事,此等給人添堵之舉,不催也罷!若均看著陳宥的表情,隱晦一隻是這個笑容隱晦得在旁人看來,與不動聲色無
    黎平之手裏那盆素心臘梅開得正豔,花朵簇簇擁擁,明媚耀眼,暗香撲鼻,確實在賣相上比陳宥拿到的“禿枝”骨裏紅強上許黎平之小心翼翼的將花盆放入箱籠內:“這才是拜會坊主該有的誠”
    這看似無指代的自言自語,其實正是說給陳宥聽不過陳宥毫不在意,翻身上馬催動馬因為他知道黎平之的盲目自大,其根源來自於無姑且讓他驕傲一會,到了玲瓏坊,很快便會被現實戳
    “兩位貴客一路順利,莫忘了內堂夫子的囑”若均又是長長一揖,送別陳宥和黎平
    囑托?什麽囑托?黎平之莫名的看了一眼若均,心懷疑惑卻無從解
    因為這本就是說給陳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