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李公子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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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子,最近,可不太平啊。”
“但說無妨。”
小二聲音壓得很低,挪動身子又往李長源跟前貼近了幾分:
“隻有李公子您的獎金是被托付送上門的,其餘人參賽獲得獎金的,都是親自去縣衙領獎,因為……”
“因為什麽?”
“就在前天,不知怎的,有人開始造謠,說李公子您……已經死了。”
李長源渾身一個驚顫,詫異追問道:
“什麽情況,我人不是好端端的嗎?要不我現在出去走走?”
小二嚇得連忙抬手阻攔,給李長源揣測道:
“別別別!我的小少爺,您可別,現在真不是露頭的時候,反而該說的是,您這段時間,應該躲起來。”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您有所不知,您的這筆錢,是老地主黃天他老人家親自囑咐,要小的親自送到您的手上,他老人家讓我帶幾句話給您,說是您養好傷之後,能躲就躲,外頭,有人造謠您已經死了,自然是有人知道您其實沒死,這不,暗中肯定有人會行動,將‘李公子已死’這個謠言變成事實。”
李長源神情凝固,略有所思:
“你是說……馬上會有人來暗殺我?”
“唉,這裏早就不安全了,掌櫃的也知道這事兒,就在昨日傍晚,突然有幾個輕裝佩劍的、一身官爺打扮的人來搜查,說是找人。好在掌櫃的上前阻攔,他們把一樓的房間都徹查了一遍,上到二樓的時候,掌櫃假裝一副大發雷霆的樣子,才把他們唬走。”
“他們沒有查明白,肯定還會再來。”
小二眼神惶惶,猶豫好一陣,還是選擇開口:
“李公子,要是不出意外,那些人今晚就會回來,而且很可能會直接……”
聽得李長源倒吸一口冷氣,這一場武道會究竟是惹到誰了,竟然沒拿魁首還要丟自己小命。
真是江湖險惡。
“那你的意思是?”
李長源想問問小二的看法,不知他有什麽好辦法。小二支吾一陣,說道:
“您的事情,掌櫃的和他朋友商量過,小的哪有什麽意思,小的我隻是來傳個話而已,李公子,盡早收拾吧,祝你離走之後能逢凶化吉,風浪消停過後,這裏隨時歡迎您回來。”
“嗯,謝謝了。”
“事情說完了,等晚些時候,小的再上來收拾空房。”
小二說完,準備轉身離開去忙活事情的時候,李長源叫住了他:
“誒,等等,你的黃金。”
小二扭頭回來,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還是如了李長源的意,伸手拿了桌邊上的黃金離開。
時間不等人,小二走了之後,李長源趕忙回身攬起床單,開始挑揀出行隨身需要的東西,包括但不限於房間內本就不屬於自己的那些東西,煤油燈、床單床墊、枕頭、換洗的一套衣服、鞋子等等……
還不到傍晚太陽落山之前,東西都收拾好,不適合再下樓打招呼,李長源提起半身大的包袱,挎在肩頭開門就走。為了不引人耳目,下到一樓的時候,酒樓前台的掌櫃好心將台麵上早已準備好的鬥笠遞給李長源。
而李長源也順著掌櫃的牽引,從酒樓的後門離開。
黃昏時候,家家炊煙生火做飯,酒樓裏暫時的冷清,還沒有多少客人,看見李長源離開的人,隻手數得過來。
可就是這麽幾雙眼睛中,……有著一絲殺氣,從中溢出,今晚準備行動的那些人,派了一人前來守著點位,恰巧這時,踩點的那名‘酒客’看到了李長源的離開。
雖沒看到正臉,但那幼小的身形,看過武道會的人們都有印象,不離十。
李長源沒走過一會兒,一樓鄰近牆角的酒座上有個滿臉絡腮胡的大叔默默起身離開。掌櫃的也自然注意到那個人,但凡是要講證據,平白無故去攔,怕是惹得殺身之禍。
況且,掌櫃的也不知道,真正要殺李長源的那位主是誰。
隻是惜才之心隱隱作祟罷了,李長源這種天才,死在這種年紀著實可惜,能幫一次就已是仁至義盡,接下來不再好插手,生死有命,唉。
酒樓裏,時間漸漸來到夜晚,自夜幕降臨之後,這裏又開始熱鬧起來,進進出出的客人絡繹不絕,大家都挺吵鬧。不少人是奔著這裏的酒來的,還有人是奔著這家無名酒樓裏的好茶來的。
臨走前,李長源在掌櫃的櫃台那裏拿了一小包茶葉。
放心,跟掌櫃的打過招呼,掌櫃的沒收錢。
夜晚的某條小巷中,一個身影急匆匆走著,時不時側過身去,把包袱換過一邊肩膀,同時扭頭看看身後有沒有跟蹤的人。身後……?
身後自然是沒有,正經人跟蹤誰會在身後啊。
後方屋頂瓦片上,腳尖停落沒有一丁點兒聲響,渾身黑色著裝,陸陸續續跟蹤上來的黑衣人,足有五個不止。但現在還沒有下手,他們還隻是跟蹤著,這片區域、這個地方,不好下手。
對於李長源來說,這種做法應該是對的,沒有暴露在公眾視野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至少,對方的謠言沒被拆穿,他們還不至於急著下手。
走著走著,小巷前方是個拐角處,走到拐角處之後,左右橫向一條道口,李長源往左走,前麵不出五十米的位置,一家屋子的木門時常半敞著,屋內散出的光亮,勾起李長源嘴角微微一笑。
推門而入,屋內沒有歡迎的聲音。
半晌之後,待李長源隨意挑了個空位坐下來、把頭上的鬥笠摘下來後,老人家才出聲:
“錢也拿了,名也有了,怎麽還不走。”
“下次再來,不知是何時,忽然想到些事情,就順路來一趟。”
“能有什麽事情比你逃命還重要?”
“黃天前輩。”
說著,李長源從身上掏出那一小包茶葉,這是上次說起過的高峰雲霧茶葉。李長源之前還向掌櫃的打聽過,這種名貴小眾的茶,僅有那家酒樓裏有。
整個南坑城,僅有那家酒樓有售。
老頭子頗有抑製的感覺,但笑聲還是傳到了李長源耳中。
“哈哈哈哈~,你這娃兒,挺會記事的哈。”
“此去一別,不知何日歸……”
“這是你的故裏嗎?”
黃天打斷了李長源的話頭,語氣稍有幾分嚴厲,神情與雙目盯向李長源,亦是肅然。李長源回望黃天的目光,心境有些不定,連改口後的話語都不確定:
“不算故裏,但這裏算是我的第一站,畢竟鐵牛宗就在南坑城外附近,我的第一桶金,也是來自南坑城。”
“那就別走啦。”
詫異,黃天老前輩怎會忽然說出這種話?李長源甚是驚訝,但驚訝之後的平靜馬上讓他清醒過來,這隻是反話。
黃天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接著道:
“麻雀不因長留才被喚作麻雀,雄鷹正是長空萬裏,才會被喚作雄鷹,留在這裏,你的未來一眼到頭啊。”
“……前輩,你知道我被追殺了?”
“嗬,不知你在說些什麽,快走,這裏不待客。”
忽然就沒好氣的說著,黃天大概是有什麽事情,或隻是單純的心情不好?
李長源也不是不識趣的人,眼見黃天沒好脾氣,自己放下茶葉後,轉身出門離開了。
進出屋子不過兩分鍾時間,裏頭沒有什麽動靜,小巷對頭屋頂上的黑衣人感覺有些蹊蹺,遂而其中一個黑衣人看同僚做了收拾,自己隻身下去。窺視李長源走遠後,落地的黑衣人頭遮嘴掩,隻露一雙眼睛的打扮,挺直身板走進了小茶館。
“還有什麽話說?”
黃天正背對著門口處,自顧自說著,手中在拆解茶葉袋的包裝,迫不及待地準備衝泡好茶。
但回應給黃天的聲音,與方才李長源的聲音截然不同:
“老先生,剛才那個小子,來過你這裏。”
黃天這才知道,是他家那個孽子招來的人。就著剛剛的語氣,黃天說道:
“來過,聊了兩句就走了。”
“……多有打擾,還望見諒,告辭。”
黑衣人猶豫片刻,撂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黃天其實有想過,就剛才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想讓屋外那批黑衣人收手。但想想還是算了,那幾個家夥,還不至於要了李長源的命。
“唉,這茶是好茶,可惜——”
此時的屋內僅有黃天一人,倒出一杯熱騰的高峰雲霧,小抿一口,瞬間沁透心扉的清香,隻可惜……
“這種茶,老夫早就喝膩了,若是座旁有人,或許味道會不一樣些。”
別人知道的是,南坑城內僅有一家酒樓有售高峰雲霧,別人不知道的是,這種茗茶,其實是從黃天這家小茶館進的貨。當初說什麽沒有高峰雲霧,不過是為了看看李長源那小子的品性罷了。
說著,黃天把那一小包還未衝泡完的茶葉袋裹緊口子,抬手打開壁麵櫃上的木門,裏麵一排排一列列琳琅滿目的茶葉包裹,紙包裹上別著的標簽,不少都會高峰雲霧。
黃天將手中一小袋高峰雲霧,放置在壁櫃最上層的一間位置。
沒有別上標簽條,就直接關上了壁櫃木門。
不遠處的小道上,李長源終於在接近南坑城郊外城牆的時候,感知到身後有隱隱腳步聲。因為這附近沒有居民房屋了,周圍的環境要麽是大片農田,要麽是稀疏的樹林或是一米來高的蘆葦草。
就著昏暗微亮的月光,周圍地貌的情況勉強看得清楚,可見清晰度也不超過五十米。身後跟蹤的那批人,光是聽窸窸窣窣腳步聲,絕對不下三人,李長源心頭一緊,不知對方實力的情況下,是打還是逃?
好像……也逃不掉了啊。
‘呼……’
一口冷氣提到嗓子眼兒,長長呼出,李長源已經想好最糟糕的下場,可能……就是死吧,要麽死在南坑城裏,要麽死在城外。眉頭一皺,李長源覺得還是要拚一把,出了南坑城,外麵就隻有自己一人的力量了。
胡亂跑,說不定有一線生機,
什麽?往鐵牛宗跑?
‘鐵牛宗……算了,我腦子進水了才會往那裏跑,鐵牛宗裏的那二十多個人,連我都打不過,把身後那幾個殺手招過去,怕不是給自己清理門戶去。’
一番打算下來,李長源還是決定隻身一人麵對身後那幾人的追殺。
現在還隻是跟蹤,估計隻要出了城外——
‘隻要一出城,他們就會動手了吧。’
李長源加快了腳步,這南坑城的城門外沒有哨兵把守,所有人都進出自由,畢竟是個小城。果不其然,一等到李長源奔走如疾地出了城門口,身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愈發迅速貼近。
走出南坑城數十米的距離,腳步聲愈發明顯,李長源頓住步子,回身一望,身後不到百米的距離,五個顯眼的黑色人影在月光下急速奔跑逼近。
“靠,演都不演了是吧!”
李長源大喝一聲,之前還會小心翼翼以防被發現,現在才出城門,直接奔著明麵上來,誰人給了多少銀兩啊,難不成比自己身上帶的錢還多?
‘啊對了!’
本就見勢不妙,被迫拔腿就跑的李長源一股腦往前頭荒蕪野路子上狂奔。好一陣子後,忽然就想到雇主需要付錢的這種事情,才急中生智。
‘唔、可以試試。’
這般想著,李長源刹停了腳步,猛然間一晃眼回身,怕勢頭來不及控製,李長源率先大喊出來:
“各位先別動手!我有個提議!!!”
話音剛落,隨之眼前各有兩把匕首左右開弓,第五把匕首更是直接架到了李長源脖子上。這……
好險!
剛剛如果慢一秒開口,怕不是現在已經血泊一地了。
真是驚險,這些殺手什麽實力,動作竟然這麽快,李長源想想,自己身上還背著包袱,又是小男孩體型,跑不過對方五個成年的健碩男子,也、也算是正常的吧。
嗬嗬……
“你的遺言,我們會幫你帶給雇主的,說吧。”
“你們的雇主給了你們多少錢!我出雙倍!”
“啊?”
這話一出,惹得這幾黑衣人一陣冷冷哄笑。
“噗……你小子也就有點兒才華,身上能有幾個錢,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身上就比賽贏的那點兒錢。”
一旁的黑衣人附和道:
“沒記錯的話,有二百兩黃金吧,等把你腦袋提回去,你的二百兩黃金也是我們的。”
“剛才的小聰明就當我們沒聽見,說說你的遺言吧,小子。”
李長源壓低眉眼,心中快速的算計著。
這些人談不了條件,一個個都不好忽悠,鐵了心要自己的命,那樣的話……
“誒?你們還有第六個人?”
抬頭假裝瞄向遠處,李長源故作驚訝的朝眼前這些黑衣人問起。憑著李長源的視線,這些黑衣人詫異的回頭看向身後,並沒有發現其他人影,才回過頭來,正麵前的一個黑衣人被李長源揚手甩起的包袱一個迎頭痛擊:
“走你!!!”
啪!
喝哧一聲用包袱砸了一記,李長源立刻扭身拎著包袱開跑。
被砸的那個黑衣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腫脹感,雖然不是多疼,但無防備被砸了一下,頓時有點兒懵。
“大哥……?”
隻在原地緩了一小會兒,被砸的那個黑衣人隻手捂著臉,喝道:
“還愣著幹嘛?都他馬的追去啊!”
“是!”
其餘四個黑衣人立馬動身往李長源逃跑的方向奔去,黑衣頭子扯下臉上的口罩,朝腳旁吐了一攤口水——
“呸,他馬的,那崽子幾天沒洗的臭鞋還裝在包裹裏,純惡心老子。”
臭罵完,也立刻動身追了上去。
前方,李長源過於慌不擇路,加上夜晚的野路沒有什麽光線,隻憑著月光灑下的微亮,隱隱大體看清,腳下的石子硌腳,奔跑過快,李長源一雙軟底布鞋,腳板跑得生疼。
但速度不敢慢下來,呼呼大喘著粗氣。
跑不快,就會死的哇!
夜路灰暗,六月夏末將入秋,晚風習習,不斷的涼意拂過李長源炙熱的臉龐,額頭的汗珠隨狂奔抖擻掉落,後背衣裳早已被汗水浸濕一片。
“站住!!”
身後感覺到恍惚不到十米的距離,一聲怒喝傳來。
咻——
不止是怒喝的一聲傳到李長源耳中,隨之還有一把匕首飛來,聲起聲落下一秒,右腳的腳踝後跟,一把冰冷的刀刃,紮進鞋幫!
“嘶、啊……”
後知後覺的劇烈疼痛感從腳後跟傳來,下一個踏步疾跑,李長源立足不穩,直接一個踉蹌倒地!
前方就是一片稀疏的樹林了,強忍著疼痛,李長源咬緊牙關,匍匐起身爬動身軀,將自己挪動至大片樹林最近的一棵大樹側後方藏起。身後追來的黑衣人可不是瞎子,他們明眼窺見的李長源就從前方低身爬到前麵那棵大樹後消影。
“噓——,他在那樹後麵……”
一個黑衣人攔停同伴,並小聲對其說著。
他們深知李長源跑不動路,因為地上沒找到匕首,那方才擲出的匕首,就一定紮中了李長源,憑剛剛李長源低身狼狽藏身去的模樣來看,多半是中了腿部。黑衣人這般揣測,抬手朝前揮動,給同伴們示意:
‘前麵那棵樹,亮出家夥,我們左右包圍過去,隻要他一露頭,立馬要他命。’
其餘三個黑衣人微微點頭,示意明白。
樹後,李長源一邊疼痛屈膝挽起腿,將右腿右腳跟的匕首拔出來,肉眼可見不清晰的環境下,依舊是能看見一灘血跡滴答在落葉土地麵上。耳畔後方,隱隱傳來微小的聲音——
落葉被踏碎的腳步聲!
愈發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