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方芊的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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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彎著腿蹲坐在地,臉色慘白,表情錯愕,倒是沒見著什麽心虛的表現。
李長源看了她好一會兒,看著她在那兒發呆也有一會兒了,遂而問道:
“你是他什麽人?”
那女人被問話聲驚嚇到,原本的目光還一直看著地上黃強的頭顱,現在聞聲之後立馬將視線抬高,看到李長源此時注視著自己。
李長源才把古淵收回劍鞘之中,手才剛剛離開劍柄,動作被女人看到。女人看著李長源時的眼神,惶恐不安,像是羔羊在羊圈裏看見一頭老虎,坐立不是、動彈不敢。
“嗯?”
見沒有回答,李長源知會一聲。
“啊!我……我是老爺的家奴,每天在後院洗碗、打掃衛生,剛剛在後院廚房裏燒水,就……水燒開了怕老爺覺得水太燙了,就把水吹涼了一些,準備給老爺送來的,然後我就……就……”
越說越小聲,這女人看著該有四十歲的模樣,臉上眼角邊也生出兩道皺紋,一副憂愁的表現,看她的手在說話的時候還緊張的捏著自己的衣角。
身上的衣服也不是顯得多幹淨,平日裏幹些髒活累活,自身也沒有時間打理麽?
唔……
李長源沒看出她有什麽修為境界,隻是一個普通人,這個庭院裏,李長源用神識掃視了一遍,除了眼下這個女人,該殺的都殺完了,可能還有一些家奴,不知道他們在哪裏,恐怕是被黃天老先生安排到別處去了?
也有可能,獨留一個家奴來照料黃強,可惜也隻是留下來陪死的命。
所以,這人,該殺?
“你叫什麽名字?”
李長源平和地問道,女人低頭應聲:
“我沒有名字,老爺一有吩咐都是直接喊的。”
“以前的名字呢?”
“……方芊。”
李長源才收劍入鞘,不太想再出劍,況且眼下這個女人身上也沒有戾氣,反正像是一個被脅迫的可憐人。
‘……’
考慮一番,李長源緩緩說著:
“給你個選擇,要麽留在這裏陪他,我或許不會取你性命,但你不會有別的去處。要麽以後隨本座,本座身旁缺個把手,你,怎麽想?”
“我……”
方芊把頭埋得更低了一些,聲音很小,她還有些猶豫,想必內心還是很掙紮的。畢竟是李長源殺了黃強,對她來說,李長源是個仇人。
但又能怎麽辦?
“黃強這人有什麽行徑,平日做著什麽事,你應該都知道一些吧。”
李長源這般說起,方芊細聲回答:
“知道一些……”
“這種為禍一方的毒瘤,值得你賠命?”
“但是……黃老爺救過我的命,我無依無靠,用餘生伺候他,也算是我的報恩。”
“把他伺候好了,然後讓他去禍害更多的人?”
“我……”
方芊說不出話,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黃強已經死了,繼續留在這裏,不知道一個人還能怎麽生活。
李長源說完這些,再低下眉眼看方芊的反應,想著大抵是成了,李長源緩緩轉身,說起:
“本座姓李,名長源,若是想清楚了,就站起來。”
方芊愣了片刻,跪在地上將正身轉向李長源這邊,很正式地朝李長源磕了個頭:
“小女方芊,向李老爺跪安。”
還算滿意的回答,李長源說了一句,便甩手將劍丟給方芊:
“拿著,這裏腥味太重,待久了讓本座不太舒服,走,出去透透氣。”
方芊剛一起身,腿還沒站起來,一把劍就橫著飛了過來。方芊被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雙手上前接住,雙手沒有接穩,劍落到了方芊平抬的臂彎裏。
這古淵的份量不輕,加上還有青銅製的劍鞘,更是有那麽幾分沉重。
方芊以前也偶爾有幾次接觸過劍器,但這麽重的劍,她還是第一次碰,古淵的份量差點兒讓她又被壓下去磕第二個頭。
轉眼的功夫,李長源已經自顧自地走出大堂,兩腳都已經邁過門檻。
方芊不敢鬆懈怠慢,立刻雙手握緊古淵,起身出門追上李長源的腳步。跟隨在李長源的身後,這夜晚的天還沒亮,月光朦朧暗淡,方芊隻能隱約看見周圍的地上都是一座座堆高隆起的小山,或是半截小腿高、或是足有一米高。
院子裏怎麽會有這些,這些是什麽東西?
方芊看不明白,直到她看清了自己腳邊路過時,一堆小山似是肉糜狀,中間好似是一塊碎布夾雜其中。那布料,方芊記得,是之前大熊二熊身上那種衣物的用料。
衣物……糜爛的東西。
‘這些,是碎肉?!’
後知後覺的方芊才反應過來,再放眼看去,這一整個前院的地上都是,數百堆不止!震撼著她的內心,同時又忍不住惡心得幹嘔起來。
她終於知道,這些濃厚彌漫在空中的血腥味是從何而來。
“別去多看,好好跟著。”
“是,老爺。”
李長源提醒了一句,方芊回應之後,便低下頭不再張望,老老實實跟著李長源走出了黃家大院。
剛走出來,方芊習慣性地回身,想把大院的門拉合關上,李長源叫住了她:
“隨他去吧,這戶人家已經空無一人,不用關門閉戶。”
“是。”
……
近些天來不止是南坑城這裏發生了事情,還有別處也在不停變化。
方芊隨著李長源離開黃家大院之後,兩人回到酒樓,小二這時也學著掌櫃的德行,在一桌空位上趴著睡覺。進門的微小腳步聲驚醒了小二,猛然一睜眼,看到李長源回來的小二立馬起了精神。
起身撚起擦桌布甩在肩頭上,小二快速朝李長源這邊跑來,跑到李長源跟前,看了看李長源,又別眼看了看李長源身後低著頭的婦女。
“客官,這是?”
“給她燒點熱水,讓她好好擦洗下身子,你再給她準備些幹淨衣裳。”
李長源跟小二說完,小二頻頻點頭的同時,李長源轉過身去一把拿回了方芊手中的劍,對其說道:
“去,好好洗幹淨。”
“啊,……是,老爺。”
幾人說話的聲音吵醒了掌櫃的,此時李長源已經上樓去,掌櫃的一睜眼,看到小二彎著腰抬手招呼著一個婦女去後院。
“誒?小夥計,這、這是幹啥的呢?”
掌櫃的一臉懵逼問起,小二立刻小跑過來,趴在櫃台上跟掌櫃的小聲解釋:
“誒喲,當家的,三樓那位小祖宗帶回來的人,要招呼的哇。”
掌櫃的立馬心領神會,點點頭揮手:
“那你快去、快去快去。”
李長源回到三樓房間之後,褪下身上的衣裳,把劍擱置在圓桌台上,一身單薄的白衣,脫鞋上床,倒頭就睡。
現在不像之前那樣,還要小心翼翼地把劍壓在枕頭底下。
這南坑城裏的髒東西,除了那麽多,應該也不會有什麽亂子了,小憩一會兒,順便也讓那個方芊也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覺。等到天亮之後,李長源打算回到幻天劍宗,途中……再去鐵牛宗那裏看看吧。
‘也不知道那倆禿瓢恢複得怎麽樣了,還有那些師兄,唔……’
還有一些打算,李長源想著到時候再看,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樣,學功夫如喝水這樣簡單。話說,最近這外頭這麽亂,是因為什麽來著?
……
噠噠噠噠、……
上樓的聲響。
還有……一些淡淡的香氣,唔,李長源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但心裏也能猜到,是方芊梳洗完了。等會兒小二應該會……
嘎——
正想著的時候,李長源的房門被推開了。
李長源緩緩睜開眼睛,有些不理解,方芊一進門,注意到李長源躺在床上,那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嚇得立馬解釋:
“對不起,老爺,我忘了敲門,對不起。”
李長源雙手壓在腦袋下麵,身上也沒有蓋被子,平躺著,聽方芊這麽一解釋,更是疑惑幾分,側轉過頭來,說道:
“敲門就免了,你今晚開始就是我的人了,自己注意規矩就行,其他的我不會要求你太多。”
方芊聽李長源這麽說著,也不知道她腦子裏想著什麽,忽然的老臉一紅,慢慢走近到床邊。
李長源一開始還沒有看明白,這女奴,想幹嘛?
不過,細細看一番,方芊雖然之前外表邋裏邋遢的,但洗幹淨之後還是挺端正的,五官也算是精致,身材……
李長源正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啥話也沒說,方芊就莫名其妙的、主動開始脫自己身上的衣物。
“你在幹嘛?”
李長源皺著眉頭,微聲嗬斥一句,把方芊嚇得不輕:
“啊、這……,不是老爺想要……那個意思嗎?”
哦,原來是那個意思啊?李長源心中暗暗不爽,遂而問起:
“之前有過這樣?”
方芊連忙解釋道:
“沒,小女從未服侍過別人,這……這算第一次。”
李長源也不知道自己心裏這種算是什麽想法,但聽到方芊的回答,心裏悶著的氣一下鬆散開去。但臉色依舊沒有好看,李長源對著方芊訓斥道:
“出去,叫小二給你另開一間房,天一亮再來本座這裏報道。”
說完一通,再看方芊的臉上明顯有些失落。
“知道了,老爺,給老爺跪安。”
看著方芊在床邊跪著彎下身,隨後起身出門,把房門關上之後,李長源回想,這女子確實有些身段,但她隻是自己身邊的隨從,哪有隨從一上來就整這些花式?
就挺奇怪的。
這女人腦子裏什麽想法啊?
羅莎:
‘人族自古以來都有慕強的習性,隻不過是男女之間的展現方式不同。’
‘哦,慕強啊……’
李長源閉上雙眼,劍意化氣往桌台那邊輕輕一蕩,壓滅了油燈玻璃罩裏的火苗。
隨後,李長源安穩的睡去。
咚咚咚。
再一睜眼,聽到屋外有人敲門。
“進。”
方芊推門而入,李長源也正好下床。方芊走上前來,很自覺的從衣架上拿下李長源的外衣,幫李長源穿好。這待遇,李長源還是第一次有,感覺挺新奇的。
隨後在一樓吃了點兒東西,方芊還是和昨晚一樣,古淵由她帶著,回到房間收拾一通之後,包裹也由方芊背著,李長源身上沒什麽行李,兩人就這樣,在上午就付了房租,離開了酒樓。
走出南坑城之前,李長源在一家商行那裏租借了一輛馬車,同時聘請了一位馬車夫,是個上了些年紀的大叔,目測六十歲有餘。
“先生這是要去哪兒?”
上了馬車之後,車夫開口朝身後的包廂裏問道。李長源回應:
“出城,往鹿角城那邊走著先。”
“好咧!”
車廂內,李長源愜意的坐著,方芊則是坐在李長源的身旁,中間隔了一點點空位。眼角餘光看去,方芊雙腿夾得很緊,女孩子家……都是這樣的坐姿麽?
也隻是想了想,沒有過多在意。
這一趟下來要花不少銀兩,李長源萌生了一個打算,雖然現在好不確定,不好拿捏,以後,有機會了再試試吧,不知道這個方芊值不值得信任。
馬車一路上有些顛簸,可能是因為南坑城本來就屬於小城池,通往這裏的道路都是泥土地麵,沒有官家的人來修繕,道路一直都是不太平坦的樣子。
雖說是路上不太舒服,但也好在一路沒有山賊土匪攔路打劫。
這是自然,昨晚,黃強幾乎是掏空了家底,把附近山頭上能聯係得上的、能叫得動的山賊全部都拉過來了。
方圓十裏地,兩百多號山賊,這可不是小數目。
要知道,這整座南坑城裏的人口數量,算上老少婦孺一起也不過上千個人。
“唔……”
李長源突然想到一些事情,眉頭一皺,感覺是有些遺憾。
身旁的方芊雖然沒有正眼看著李長源,但其實一直有在留意李長源的動作和表情變化,聽到李長源緩慢哼了一聲,方芊試探著問道:
“老爺,有什麽事嗎?”
李長源點了點頭,小聲說著:
“你過來。”
“哦。”
方芊把身子往李長源這邊挪了一點,但李長源還是不太滿意:
“再過來點。”
“啊……,是,老爺。”
方芊和李長源之間就隔著一指寬的距離了,再挪、就……,方芊又挪動了一些,這就完全貼上了李長源的身旁一側。
‘親密接觸……’
方芊心裏想著這些,臉上又立刻泛起紅暈。
李長源卻沒有在意方芊的臉色變化,在方芊貼近之後,李長源又壓低了一些聲音,頭一歪,朝方芊腦袋旁靠去,輕聲細語道:
“你知道黃強那家夥的錢都藏在哪裏了不?”
“這……回老爺,我也不知道,他的錢隻有他自己知道,院子裏的家仆們好像都不知道的。”
原來李長源是這個算計。
剛才想著的時候還有點兒遺憾,現在知道誰也不得不到那筆錢,想想自己心裏就舒服得多。
……
李長源不知道、方芊不知道,但總有人會知道的。
就算一開始不知道那些錢財被藏到哪裏去了,但隻要是錢,數量足夠龐大,就一定會使得人們趨之若鶩。
在李長源離開南坑城後不久,城中的居民路過黃強家的大院門口,發現大門沒關,透過門縫,看見裏麵如地獄一般的血腥場景。
嚇得這個居民趕緊跑開,跑到城中到處宣說,很快便惹得挨家挨戶都知道了消息——
黃強死啦!!
是的,在黃家大院中,居民們捏著鼻子忍受著濃烈的腥臭味踏進大院,這裏的環境如同屠宰場一般,屍山血海。
“嗯、嗯!”
“嗯?”
“呃!”
他們捏著鼻子閉著口,實在憋不住了就用嘴巴快速深呼吸換氣。交流的方式,就是用手指指點點、用眼神左右橫飄。
其中幾個有見識的居民們發現,這些屍山血海中,有不少隻有山賊身上才會穿戴著的衣物,就是那些粗製濫造的動物毛皮。
進到內院之後,空氣才好轉了一些,這些進到內院大堂裏的居民們從前院一路走進來,個個都被嚇得不輕。
鬆氣之後大喘個不停,緩過來之後,除卻一身冷汗,他們膽顫的交流著:
“呼呼呼、嘿,黃二狗,你瞅見那些東西沒有,就是那些,山賊身上的衣服哇。”
“啊有、有看見,這麽說,外麵死的,都是山賊?”
“我類個親娘,那麽多!”
說著的時候,不禁咽了下口水,想想還有點兒後怕,那些全是肉沫子哇,誰下手這麽狠毒、這麽魔鬼啊!?
“啊!!!”
屋子後頭的人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把堵在大堂門口的人嚇了一跳。
“誒,喊了撒子咧?不就是個屍體嘛?”
前頭的居民嫌棄著說道,裏頭的人立馬大聲解釋起:
“不是,你們快來看哇,是黃強!是黃強那個狗東西哇!”
“黃強?”
“真是他咧?”
“快讓開,俺也瞅瞅!”
一時間,幾乎所有在場的居民都擠過去確認,地上確實是黃強的頭顱,如假包換的人頭。原本,他們都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黃強他失去了雙腿。
自從黃強斷了雙腿,他就一直沒有出過門,消息的封鎖也是黃強生前有意為之。
這才以至於這些居民進到屋子之後,看見椅子上沒有腿沒有頭的屍體,也不會聯想到黃強那個狗地主。
隻有等到他們發現茶桌後方的地板上,那顆頭顱之後,他們才真切的知道:
黃強死了!
“喂,壯子,你曉不曉得昨晚的事兒?”
居民們又你一句我一句的叨叨起來,其中幾人還氣不過,上去朝著黃強的腦袋踹了幾腳。
“啥事兒?”
“好像四更多的時候咧,俺家的雞叫咧。”
“天兒都莫得亮,你家雞叫個啥子,有毛病的雞留不得,燉咯燉咯!”
“不是滴,你聽俺嗦,俺那老雞兒叫的好是猖狂啊,俺就覺得奇怪,就下床出來瞅了哈,你猜俺瞅見了啥。”
那居民一臉嫌棄想抽人的表情,催促道:
“擱那兒嘰嘰歪歪,嗦嘛!瞅見了撒子嘛!”
那居民低著脖子,同時還壓低著聲音,神秘兮兮的說著:
“俺瞅見那個酒樓裏的娃兒哦,身後還跟了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