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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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離開若水城已有十多裏路,蘇衍擋不住困意打起了哈欠,不一會兒便看不清眼前景物,卻被突然說話的左卿嚇得清清醒醒,但仍舊假寐,偷偷聽著他們的對話。
    “吳商,曾在楚國經營兵器生意,隻向楚國王室提供,五年前突然銷聲匿跡,重新出現的地方是鴻寄鎮,還有一個天大的消息,他是臨國人。”
    少年睨視躺在地上那人一眼,“他就是你說的那個關鍵人物?”他默了一會兒,清朗的聲音又響起,“他身上到底有什麽?”
    “結黨營私,賣國求榮的證據。”
    蘇衍睜開眼,跳了起來,“什麽?”
    那兩男子一愣,少年喝道“你竟然偷聽?好丫頭,真是狡猾!”
    “果然你待在墨斐身邊是另有目的,這下好了,全都被我看見了,你們說,該怎麽辦?”
    “怎麽辦?無非就是殺人滅口,以絕後患!”少年作勢要找繩子。
    蘇衍嚇得臉色煞白,急忙柔聲求饒“我就開個玩笑!你怎就認真了呢…這位少俠別衝動,衝動是惡魔,我們不能這樣!”說著朝左卿拋去求救目光。左卿受夠了這倆人鬧騰,這才擺擺手,“阿衍嘴巴緊,不會走漏風聲。”
    “你拿什麽擔保?”少年手裏抓著繩子,準備隨時將蘇衍五花大綁。
    蘇衍扒拉著少年的手臂,展開天真無邪的笑容“少俠可以去打聽,我蘇衍行得正,嘴巴也不賤,哪是那種隨便把別人的秘密亂講出去的人,少俠若不信,要不…”蘇衍急忙忙地去翻找身上,終於找到錠金子,舍得也好不舍得也罷,此時萬不得已,隻能交了出去,“押金,改日我定會贖回!”
    “贖回?這本就是金子,你拿什麽贖回?”
    “拿我的人品啊!”蘇衍咧開嘴笑,笑的那麽瀟灑隨性,“三日之後…或者一個月後,你們可以監督我,若我安分守己,到期我便來取押金,咱們就交個朋友,以後…你們若還有什麽新鮮事兒,咱們可以交流交流。”
    隻聽的那頭一聲猝不及防的笑聲,左卿急忙轉開頭,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少年皺起眉頭,盯著金子一會兒,恍然大悟“你是在誆我!一錠金子罷了,保不齊你明天就轉頭以更高價格向墨斐告密!看來你這人陰險狡詐,是得好好整治整治。”說著扭轉著手裏的繩子,一點點靠近她,蘇衍慌不擇路,差些奪窗逃命,卻見少年將繩子套在昏睡在一邊的吳商脖子上。
    夜幕低垂,周遭黯淡,此時蘇衍近距離端詳少年,這張與記憶裏非常相近的臉,她卻怎麽也記不起記憶裏那張臉的主人究竟是誰。
    “你是誰?”
    你是誰…
    少年抬了抬頭,臉上閃過一絲慌張。同時,吳商突然轉醒,眼剛睜開,魂卻嚇得不成形,“你…你…你們是誰?”
    左卿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卻不說話。
    要讓一個人說實話,首先要怕你,要讓他怕你,必須製造緊張懸疑的氣氛。
    “你…你們和那些娘們兒是一夥的?”你繼續追問。
    少年坐回左卿身邊“你隻要沒做傷天害理之事,我們不會輕易殺人。”
    吳商見他們不是要他的命,臉上立馬迎上笑臉,“各位,那有什麽地方我能效勞的?錢?我有的是!”
    蘇衍不好打斷他們,也不知如何插嘴,不知從哪裏掏出來的雞爪,默默坐到角落啃。
    吳商又道“我行蹤隱秘,很少人能夠認得我,既然不是為了錢,又是為什麽?”
    左卿亮出袖中的令牌,“你可認得這個?”
    吳商揉了把眼睛湊近認了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原來是左掌事!恕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蘇衍也湊近看了幾眼,心裏不禁感歎,墨黨的人就是財大氣粗,連令牌都這麽奢華。
    話說這吳商說的也真恰當,左卿坐在那裏還真像泰山一樣,不過臉卻是冰山!
    “容國的兵器庫一直是義父在掌管,一直以來都是通過你在購買,你的好處應該不少。是不是?”左卿目光寒冷,直直盯著他。
    “這小人哪敢,小人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動墨大人的錢啊!就算小人撈了些油水,那也隻是墨大人身上的一根毛。”
    左卿無視他的話,“如果隻是一點油水,我今日也沒必要和你說這些,你應該清楚,我找你來,是誰任命的。”
    吳商臉色驟變,跪在地上都失去了力氣,雙腿大著顫,連忙求饒,“大人,您、您可別這樣!小人為你們鞠躬盡瘁這麽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啊,小人是撈了點油水,但和墨大人比起來,小人撈的簡直是冰山一角,您就放過小人吧!千萬別把我交給墨大人,他的手段會讓我生不如死啊!”
    蘇衍手握著半截雞爪看了眼左卿,心道他方才可不是為了幫墨斐才抓了吳商的,此時翻臉說話還臉不紅心不跳,這戲演的很足,好生佩服,佩服!
    左卿氣勢強大,死死壓迫著吳商,讓他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前些日子我查了賬簿,發現其中有問題,後來又檢查了兵器,貌似與去年的略有不同啊…現在我懷疑你將劣質兵器高價賣出。看來,你所說的一點油水,不止吧?”
    吳商忙央求道“小人忠心耿耿,怎敢欺瞞大人!小人為了墨大人背棄了楚國,麽多年來小人隻賺個成本錢,可遠遠不及當初在楚國的進賬,小人忠心,日月可鑒啊!就算大人您不知我的為人,墨大人他也都清楚,您可以去問他,小人是貪小便宜,但絕對不會把心思放在兵器上,小人怎麽會用劣質兵器充數。”
    “誰知道呢。”
    少年接過左卿的話,添油加醋道“我真想不通,墨斐心狠手辣,你跟著他有什麽好的?現在你這麽幫他,處處為他著想,指不定將來你就隻是棄子!我聽說以前跟著他的幾個大人,都無緣無故死了,而辦案的卻遲遲找不出原因,後來就不了了之,但我們都心知肚明,墨斐一定是有什麽把柄在他們手上,一旦他完成了目的,便殺人滅口,銷毀證據。”
    吳商聽得心驚膽戰,瞪著燈籠大的眼睛,像看見鬼似的。他戰戰兢兢的問,“我,我怎麽沒聽說此事?”
    少年冷笑道“若水風雲千變萬化,你一個商人就知道賺錢謀利,這種勾心鬥角的齷齪事,你能觸及?況且那件事在民間也沒流傳出去,隻有朝中為數不多的幾個人清楚。”
    吳商抹了把汗,大口喘氣“早聽說墨大人心狠手辣,小人為他幾次差點送命,卻不知,將來又是何等下場。”
    左卿嗬斥少年,“義父於我有恩,我不會背叛他,以後這種話就別說了,小心被人聽去。”
    少年吐了吐舌頭,坐在角落裏不吭聲,心裏卻暗暗偷笑。
    吳商見左卿不為所動,心裏著急,“這位少俠說的是啊,墨大人為人毒辣,實在不能做長久倚靠之樹,大人,不是小人離間你們,大人還是乘早另擇良木!”
    少年又起來說“說的正是,雖然我們替他當牛做馬不辭辛勞,他給的好處也十分誘人,但歸根結底,還不是我們身上有可利用的,但是以後我實在不敢保證,他會不會過河拆橋。”
    吳商連連點頭,“伴君如伴虎,不如這樣,既然大家誌同道合,不如…”
    少年忙出言製止,“我們換個地方說,這裏不安全。”
    吳商忙點頭哈腰,“不如去小人暫時落腳的地方,沒有人知道!”
    左卿略有遲疑,“若讓有心之人知道,我們誰都沒有好下場。”
    蘇衍已拿捏準了大概情況,見此情勢大約也該出場個推波助瀾之人,便見縫插針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現在天時地利人和,不正是大好時機?還有,你難道想永遠隻做副掌事,活在墨斐的光芒之下?”
    少年對她不禁拋去欣賞的目光,又對左卿道“比如說這次,墨斐懷疑吳商讓你來調查,可是他又何曾相信過你。”話畢,少年突然飛身而出,展開折扇,甩出數根銀針,屋頂隨即傳來哀聲倒下的響聲。
    吳商和蘇衍都是一怔。
    “是誰?”蘇衍探出窗口,急急的問。
    少年幾步跟上馬車,跳進車內,若無其事地坐回去“這下好了,我們被發現了。”
    “什麽?”左卿倏然站起,神色凝重,“義父的人?”
    少年歎氣道“你看吧,他並不信你,這些死士定是監視你我,他知道吳商有大把財富,若你被利誘,他就會殺了你,以絕後患!”
    吳商嚇得瑟瑟發抖,顫聲道“大…大俠,可曾看清他們的穿著?確定是墨大人的死士?”
    “不信你自己出去看嘍,我反正沒看清,我殺人從不看是誰,隻要威脅到我,殺!”
    “一定是了!他的死士最喜歡大半夜的出來監視人,我算是吃了好幾回苦頭了,這個天殺的,用人用完了,竟然要下殺手!”吳商握緊了拳頭,一副正義者嫉惡如仇的模樣。
    蘇衍當然不信真是墨斐的死士,但是這少年殺人確有其事,難道…賊喊捉賊?那這也太下血本了吧!
    良久,左卿的臉上浮現一抹哀色“可笑,我幾年如一日為他賣命,他竟然不信我…也罷,人往高處走,我左卿,也不甘心永遠被踩在他腳下!”
    吳商終於安了心,對他們說“城外客棧是我的落腳處,各位若不嫌棄,移步去小人那兒喝杯茶,咱們詳談。”
    少年沒有說話,釋然地笑了笑,對外頭的馬夫吩咐了句,隨即加快了速度。
    一路飛奔至城外,樹林深處有一間廢棄的驛站,驛站外還有一圈幾乎快要坍塌的矮牆。少年反鎖住吳商的雙臂,將他拽下馬車。
    “少俠是不是太緊張了,咱們都已經是自己人!”
    “這兒就是你的客棧?”蘇衍指著驛站,忍俊不禁。
    吳商難為情地低下頭,低估道“錢都花的差不多了,隻能將就著些。”
    吳商帶著他們進了屋子,少年將他按在凳子上,轉身拽過蘇衍出去,塞回了馬車,命令她“好生呆在這兒,不能偷聽也不能離開,否則我決不輕饒你。”
    蘇衍不屑“本姑娘還不樂意聽呢!”
    驛站隻有兩間房屋,馬廄暫且算一屋,另一西屋已經亮起了昏黃的燭光,少年掀開門簾走進。
    左卿接過少年遞他的茶杯,漱了漱口,道“你方才所言,我若是向義父匯報,你可知下場如何?”
    吳商那雙狡猾的狐狸眼盯著左卿滴溜溜地轉,“大人您看,小人對墨大人是肝腦塗地,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小人卻落得這個下場。大人您不知道啊,當初小人本本份份在楚國做生意,那做的生意可是王室的,賺的錢那是天價!誰知道和墨斐合作後又苦又累不說,還落不得好!”說著又謹慎地看了看門口,壓低了聲音,“墨斐想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太子厭惡他,將來登基必然鏟除墨黨,墨斐早有打算,這才找到我合作。小人在外頭替他找人製造兵器,這些兵器除了賣給他,據說,還賣給敵國。小人還聽說,墨斐暗中訓練死士,時機成熟就殺了太子,扶持四皇子衛垣登基,嘖嘖嘖,成者為王,敗了恐怕連寇都做不成!”
    左卿不經意揚起了嘴角,看來這個吳商才是消息集中點!不禁和少年對視了一眼,他的眼中也頗為驚訝。
    左卿問道“你怎麽確定?”
    吳商驚訝“大人您真不知道啊?看來墨斐還是一如既往的不信任任何人啊!”
    左卿冷哼一聲,麵容在星光下顯得極其幽暗,“廢話就不必多言了。”
    吳商連忙應承“我也是聽說,不過呀,這個消息絕對可靠,要不然墨斐買那麽多兵器幹什麽?他對我說是填充軍需,補給前線,可填充軍需怎會如此神秘,像做賊似的!”
    左卿好奇地看著他,“你跟我說這些,如果我是在試探你呢?”
    吳商又是笑了下,左卿被他的笑惹的心裏極其不舒服,“方才你們也說了,墨斐可是六親不認的,我們必須另做打算,方能保全性命。”
    左卿冷冷道“你有什麽過人的能力,能說服我與你合作?”
    吳商有些激動地說道“我們做個交易,我幫你偷天換日,我們三五分成,然後各走各的路。”
    左卿覺得好笑道“兵器我用不著。”
    吳商大為疑惑,“難道大人不想據為己有?如此好的機會…”
    少年嘲笑一聲“左卿你真是死心眼,我早看不慣你了,現在還婆婆媽媽,你要是還想去追隨墨斐我不攔你,這麽好的機會你不要我要!”
    吳商連忙朝西樓賠笑,“這位少俠真是爽快人!”
    少年又道“這樣吧,兵器歸你,我們要其他的東西。”
    吳商一聽有轉機,急忙又問他,“那需要小人做什麽?”
    少年道“你就把你所知道的一切統統告訴我們。”
    吳商連忙點頭,轉身去了屋內,出來時手上捧著一本賬本,神秘兮兮的說“這些是我這幾年來賬目,還有所有接觸過的人物,都在上麵。”
    “你一個做生意的,記人名做什麽?”
    “您有所不知,墨斐陰險狡詐,我如果把他們的名字都記下,把往來的賬目記清楚,等哪天他要殺人滅口,我還能以此要挾。”
    左卿翻了翻賬目,會心一笑。
    少年湊過去看,映入眼簾的第一列名單,赫然寫著落風苒三字。此人蘇衍識得,正是趙國丞相,可謂是風光無限。
    少年全身僵硬,他的臉隨著一頁一頁翻閱過去而逐漸難看。
    吳商嘿嘿一笑,指了指賬本,“大人仔細看看,上頭的這些人可都是墨斐的親信,趙國丞相還是他的下家,他們呀,暗中還在做其他事!”
    “其他事?”少年疑問。
    “墨斐狡猾,這件事隻交托他多年的親信去做,身邊也隻有那幾個親信和死士知道,就連你左卿,他的義子,都不可能探知一二。我卻不同,我有無孔不入的眼線,誰跟我做生意,我就得知道他的全部信息,墨斐的府宅在我這兒不過就是一座茅草房,我有需要就進去用,沒需要我也可以逛逛!”
    “說了這麽多,你想說的那件事究竟是什麽?”左卿不耐煩的問。
    “大人莫急,且聽我道來。”吳商油滑地笑了一笑,對他說,“墨斐奉命購置兵器,整個容國的兵器庫都是他在掌管,我與他做生意這麽些年,可都是一清二楚!他用國庫的錢購買六成上等品作為京都防禦和戰事所用,三成中等品作為邊境防禦所用,三成下等品作為地方府衙所用,多餘的則填充進兵器庫。這其中來來往往撈到的油水極其可觀!這些錢他多用於拉攏各國王室及官員,若對方需要兵器,他便會從上等品中再撥出一部分出去,反正近年來軍營所需兵器量並不大,但一直有補給,所以會有富裕存在兵器庫,墨斐隻手遮天,誰也不會發現!”
    “既然你了解的如此清楚,那你可知他是如何安排這些兵器前往各地?除了墨斐還有誰在操縱?”
    “三省六部皆是墨斐爪牙,他們組成了一張嚴密的網,裏頭如何運作,如何銷贓,甚至毀屍滅跡,每一步都有計劃,每一個環節都有專人負責,這也是防止日後若有其中一環泄露時不會牽扯其它。兵器也是,參與之人多如牛毛,沒有舉足輕重的位置,但每一個位置都不可或缺!不過,其中有一個人出現最頻繁,是長孫家那位在大人。”
    少年恍然大悟道“長孫無爭!”
    吳商搖頭說“是長孫家收養的義子長孫勳。說到他,我還有一個消息你們絕對感興趣,墨斐除了從兵器上中飽私囊,他還夥同趙、臨兩國丞相在涼山私自開采了礦,金礦啊!這麽多年過去了,一直無人發現。”
    “金礦?”左卿兩條如刀鋒的眉緊緊攢在了一起,“隻知道他名下有些生意,卻從未聽說有關金礦,你這消息準確嗎?”
    “我都說了,我有無孔不入的眼線,探聽這些秘密實在太簡單了,若你們不信,自己找人去查不就得了!”吳商被人質疑能力,氣憤不已。
    左卿和少年相視一笑,左卿問他“金礦具體位置在哪兒?”
    他搖了搖頭。墨斐很少和負責金礦的人碰頭,既是碰了頭,大多時候是進書房下頭的密室說話,唯有的一次例外,正好被他派去的眼線探聽到,卻僅僅隻這一次,隻探知了金礦在涼山附近罷了,至於具體位置,所牽扯數目,經過什麽渠道轉手,都不得知。
    左卿拿過賬本直接翻到末頁。
    又是長孫勳!
    左卿不禁倒吸了口涼氣。看來墨斐為了謀權,灑下的網已經覆蓋了整個三省六部,就連他一直不算在敵人內的長孫勳竟也是他的人!
    左卿收起驚容,轉而對吳商輕鬆地微笑道“既然我們合作了便要合作到底,你放心,我會保你無性命之憂。早些休息吧,日後用得著你我們還會來。”
    左卿冷靜的坐在那裏,眼神有貌似有了謀劃。
    回去的路上,蘇衍一直盯著少年,總覺得他的語氣和形態都太熟悉了,卻怎麽都想不起是誰。少年實在是怕她了,從口中吐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隻見臉部突然扭曲變化,一點一點形成了她熟悉的模樣。
    “西樓?!”蘇衍驚呼一聲,嚇得挺直了背,緊緊貼在馬車壁上,“怎麽是你呀?我應該想到的,大意了大意了!”
    西樓將珠子塞進她的手中,再三叮囑“守顏珠價值連城,世上僅有兩顆,可得藏好,就當我送你的見麵禮。”
    蘇衍得了寶,當然謹慎再謹慎,連忙藏進袖子中,才對他們說“你們深夜去賭坊埋伏抓人,接下也來有計劃了?”她終於問出了憋了很久的疑惑。
    西樓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說“男人的事,女孩子家家的就別瞎摻和了。”
    蘇衍揮著拳頭抗議“都到這份兒上了,還不與我如實相告?”
    左卿莞爾笑道“你也學會了這套?”
    “別和我打岔!”蘇衍強硬起來,“你不會真的要對付墨斐吧?這可是為民除害啊,是好事!沒想到你左卿認賊作父,是為了入虎穴,臥薪嚐膽啊!”
    西樓沒想到蘇衍會是這種反應,連忙將興奮的她強行按住,連連擺手,求饒“姑奶奶小聲點,咱們先回去!”
    “今日之事,你權當沒見過,沒聽過,回去後睡一覺,天亮了便忘幹淨了。”左卿淡淡道。
    蘇衍哪能答應,這等可以展現才學,匡扶正道,發揚師父為人理念的好事,自然要加入,即使前麵是龍潭虎穴,刀山火海,那也是要迎難而上的,這可是師父教她的道理。蘇衍擼起袖子,吃了秤砣鐵了心,說“懲奸除惡乃我輩之正道,應當不畏艱險迎難而上,怎可退縮?即使那墨斐是妖魔鬼怪,我也不怕!”
    “成大事者必須要小心謹慎,你還是算了,再勸你一句,在這若水城中,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但是……”
    “對了!”西樓突然打斷她的話,“還得感謝那些殺手,當時就缺點旁助好讓吳商相信我們,正好來了幾個不要命的助我一臂之力,可是收拾完才發現這些死士竟然是長孫府上的。”
    “一定是長孫熹!”蘇衍對長孫熹那是深惡痛絕,知道她竟然要對自己下殺手,頓時怒火攻心,方才滿口要匡扶正道的話全給忘了。一錘拳頭砸在窗戶上,“警告再三,她還是不安守己,一定要好好教訓她!”
    “好了,莫生氣了,別氣壞了身子,回去睡一覺,就什麽都忘了。”西樓搖著扇子道。
    “你是讓我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難不成你要告訴她死士被我殺了,自找麻煩?”
    蘇衍咬了咬牙,不過一會兒,便已釋然。
    左卿欣慰,蘇衍不管遇到什麽事,大多時候都能立即想明白…隻是唯獨對十年前的事,她始終無法釋然。就像自己和西樓,各人有各人的無法放下,執著深入了骨髓,就成了這一輩子的痛苦。
    將蘇衍送回闌珊院後,西樓便跟隨左卿回禪靜院。一路兩人無話,直到要各自回屋時,左卿終於忍不住叫住他,一雙憔悴的眼此時更添了幾分少年老成。
    “若將來大計得成,你真的能好好待她?”
    西樓轉過身,唇畔掃過一縷輕笑“阿衍是我母親的侄女,政親王的嫡女,待我登上皇位,她便是我的皇後。”
    左卿心中頓時沒了底氣,是啊,她們門當戶對,親上加親。而自己呢,什麽都沒有,獨有一腔仇恨。可是命運本不該這樣,他們本可以一較高下…可是如今,他隻有恨,隻擁有恨了,他不想這樣活著!
    他扯開唇畔,在黑如漆的夜中顯得那麽苦澀,“嗬,什麽時候開始,我忘了自己也曾經無憂無慮過,又是什麽時候開始,踏進這地獄。”
    左卿與他各站在兩個路口,不遠不近,一個意氣風發,意誌堅定,一個身材單薄,神色頹廢。
    “你別忘了你的初衷,更別忘了你姑姑對你的期望!左卿,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你後悔當初找到蘇衍,你沒想到自己會喜歡上這顆用來複仇的棋子。但是你要知道,你姑姑從亂葬崗救下你那一刻開始,你便不是為自己活著。兒女情長,終究不是你的歸屬。”
    “那你呢?你也是為了權位,你能用全整個心去愛護蘇衍?”左卿的眼中突然露出狠勁,整張臉慘白無色。
    西樓苦笑“利用也好,真心愛她也罷,如今都走到了這一步,誰都回不了頭,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所以你一定得傾盡全力與我合作,等我權傾天下,我才能保蘇衍毫發無傷,此生榮華富貴!”
    左卿再次頹喪,垂下頭,隻字不言。
    “不管怎樣,我們是盟友,有著同一個目的,這個目的雖然殘忍,需要很多人為此付出生命,可是一旦成功,這個世道會清明,會幹淨。”
    左卿的嘴唇遲鈍的翕張,似乎想做最後的掙紮,可是末了,也隻有兩個字“也罷。”
    靜好的夜空下,星月相映,湖光瀲灩,可是枯坐半夜的西樓,卻不知自己是喜是悲,心中五味雜陳,此時被夜風吹著,更加渾渾噩噩。
    “左卿,誰都有私心,我的私心,隻有蘇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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