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冬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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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城外以西的險峰下,有一片廣袤樹林,人跡罕至,風景迤邐。容國開國之初被劃為皇族狩獵場,場內建築一應俱全,除了狩獵活動,容帝更是將此設為避暑勝地。
參加狩獵的除了皇室成員外,三品以上官員及夫人、書院四堂先生及掌司掌事都在其中。
禮部看過時辰,鳴過禮炮,百官便隨天子從皇城出發,由歌弈剡帶領的宮中禁衛軍護送西行,途徑冗長街,沿街百姓簇擁著,齊呼萬歲。
旌旗蔽日,軍馬響踏,一路浩浩蕩蕩離開了京都。
蘇衍掀起窗簾一角望回去,若水城樓隻剩下那展刺眼的五色旗,同那年她離開時一樣的場景。
阿臾搗鼓半天行李,抱起大胖子一般的銅壺,笑嘻嘻道“還好我機智,他們檢查馬車的時候我就藏在屁股底下,躲過一劫,這些夠先生吃半個月了!”
蘇衍伸出食指敲了敲銅壺,發出一聲嗡響。她忍不住嫌棄道“這還不夠我喝三天,你自個兒留著吧。狩獵場那麽多達官貴人,你若喝上了頭,跑出去勾搭個少年郎也未可知!”說著偷偷笑了起來。
阿臾頓時紅了臉,一把將銅壺塞進她懷裏。蘇衍仍舊說個沒完“啊!那位大理寺卿的小公子還未娶親,不錯不錯~”
“人家可是大戶人家,我一個下人豈敢高攀,先生你這不是天方夜譚嘛!”
“非也非也!”蘇衍開始給這個滿腦子封建迷信的丫頭開導,“就拿大理寺卿來說吧,他的夫人,錦倌的親娘就是侍奉丫鬟,如今還不是享盡榮華富貴!還有長孫大人,長孫越的親娘,她也是丫鬟出身,雖然不被家族接受,但起碼長孫大人愛她敬她。你還說天方夜譚?我可告訴你,世上沒有永遠的丫鬟,隻有不願意飛上枝頭的麻雀!”
阿臾若有所思,手指頭捏得發白。
“怎麽還不明白,我說你長得機靈,卻偏偏長了顆榆木腦袋!就這麽說吧,你隻要把自身條件提高,讓若水那些少年郎注意到你,你便有機會像長孫越她娘一樣擇一門好親事,將來榮華富貴不敢保證,但你不必像其他丫鬟一樣,工期滿了後回到鄉下,被迫嫁給半腳踩進棺材的糟老頭子!”
“如何提高條件?”阿臾楞楞地問。
“自身條件嘛…琴棋書畫懂一樣便行,多了你也應付不過來。既如此,以後你便去束幽堂旁聽,下課了後我再教教你。”
阿臾吃驚地問“教我煮茶?!”
蘇衍頷首,緊接著又補充“光煮茶還不行,我再教你識字!”
“先生那麽忙,阿臾怎敢再到勞煩你。”
蘇衍一把將她的肩膀緊緊抱住“咱們誰跟誰,你把我當朋友,我拿你當妹妹!以後可別再說什麽勞煩豈敢,我可要生氣啦!”
阿臾用力點點頭,臉上鋪開笑容“以後阿臾一定認真識字,用心煮茶!”
窗外景色飛速倒退,阿臾的視線從飛卷起的窗簾下望出去,眼中的乖巧溫順逐漸消失,晦暗的臉龐上,似乎覆蓋著哀傷,那是為情所困的少女,求而不得的痛苦。
蘇衍發現她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心中疑惑,也看向窗外。密密麻麻的禁衛軍並無異常,隻有那個騎高頭大馬的戎裝少年穿插在其中,警惕地觀察四周。
蘇衍收回目光,又看了看阿臾,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一輛黛色雙轅馬車緩行在隊伍中,因是尚書大人的座駕,馬車得以陪同容帝的步輦,其後則是中書省和門下省兩位大人,以及其餘六部大人。
玄廷掌司嚴翎調轉馬頭來到袁欽馬車旁,敲了敲窗戶,不等裏頭回應,他首先說道“墨大人曾替陛下求得長生之藥,之後便得以重任,如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看再假以時日,怕是要尊稱一聲墨相了。”
裏頭的人沒有理會,馬車仍舊不緊不慢跟隨。
嚴翎冷哼一聲,繼續裝模作樣道“袁大人是墨斐的門生,得之信賴,這幾年卻一直止步不前,這門下省恐怕是要拱手讓人了吧?”
裏頭的人終於有了回應,隻聽得沉重的聲音道“墨大人對太子嚴厲,嚴掌司向來不滿,滿朝皆知,但莫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言語揣測,這對太子大不利,請三思!”
嚴翎自是不將他當回事。自從求長生不老藥開始,陛下便開始不理朝政,全權交給墨斐為首的三省和太子,而太子手中權力甚少,不足以對抗。玄廷受先皇之命,守護陛下和東宮,陛下、太子安危,即是他的天職!他對墨斐那是恨之入骨,可是不管他如何費盡心思,每次好不容易得到的線報,轉眼又被毀個幹淨!派出去的耳目沒過幾天全身首異處!三年來,皇宮、三省六部被墨斐的耳目滲透得徹底,恐怕唯一還幹淨的地方,也隻有玄廷了。
可是久而久之,就連玄廷也開始有心無力,麵對無處不在的墨黨,他們能堅持到何時,誰都不知。
嚴翎扯了個笑,陰森森道“三思?當初就是因為凡事三思,才葬送了這麽多同僚。”他伸手掀起窗簾一角,窺探到那張狡詐的老臉,可像極了墨斐,不由得惡心,“袁大人莫要驚慌,我不過是玩笑罷了!時過境遷,誰都有看走眼的時候。”他笑了笑,鬆下窗簾。
馬車內的書童小聲提醒主人“掌司此番話,應該是在向您請和,不過掌司心高氣傲,不能製服。”
他鎮定自若,仿佛從未見過此人,甚至還能捧著茶壺閉目養神,“嚴翎請和?你怕是要看走眼了,此人就算死也要站著死,從不低頭。”他搖了搖頭,連道可惜,“此人太過孤傲、太忠心,不願與任何人為伍,若當初加入皇後一列,今日若水,也不會是這般下場。”
“大人是覺得他站錯了隊?”
袁欽收起哀色,“個人有個人的命,隨他去吧。”
為了這次狩獵,工部特地完善了狩獵場內的建築,在宮殿邊上建造了一座規模不小的院子,供應給官員及其家眷所用,束幽堂也在其中。
抵達當日是晌午剛過,容帝本該先在進行祭祀典禮,再與百官午宴,沒曾想陛下突然困意來襲,臨時取消了祭祀,一頭栽進寢殿睡覺去了。官員們餓著肚子等在廣場上,寒風凜凜中凍得瑟瑟發抖,卻不敢吱一聲。
南宮闋小心翼翼地問身旁的長孫無爭“長孫大人,陛下去年也是如此?”
長孫無爭正閉眼打盹,聽聞有人在耳旁說話,才緩緩睜眼,發現是南宮闋,才慢悠悠道“南宮大人何出此言?”
“咱們在這兒等了這麽久,陛下遲遲不出麵主持祭祀,”南宮闋摸著咕嚕嚕的肚子抱怨,“大家都未用過午飯,舟車勞頓後還得在這冷天裏熬著,恐怕要撐不下去了!”
長孫無爭看了看他,笑道“我看大家挺開心的,是你自己撐不住吧。”
南宮闋看向眾人,三兩成群的湊在一起偷吃幹糧,氣得直跺腳,“他們都帶了家眷,家眷給備了幹糧,可我沒有啊,內眷突發不適不能隨來,我都餓得老眼昏花了!”
“南宮大人勿急,再等等,興許陛下就醒了。”
正說著,人群中心突然熱鬧起來,南宮闋眺望而去,隻見左卿立在一群花花綠綠的權貴中,一身黛色對襟錦袍,披著一件羽氅,顯得格外突出。官員們難得一見這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墨大人義子,都十分的殷勤。南宮闋也想湊過去,卻被長孫無爭拎了回來。
“這一個個的擠破腦袋想把自家姑娘介紹出去,南宮大人湊什麽熱鬧?”
南宮闋一聽是作媒,突然來了興致,“巧了,小女快到了出嫁的年紀,該是時候給她擇一門好親事,我看這位副掌事年少有為,實在是最佳人選!”
長孫無爭看向被圍繞的左卿,冷冷的揚起嘴角“墨斐現在隻是將他安排在書院,但是以他的能力,早晚會與你我並列朝堂。此人城府太深,你家那閨女可駕馭不住。”
人群中心,左卿麵對眾人的熱情,都隻是謙虛地含笑,敷衍了事。墨斐看在眼裏,喜在心裏。但是在遠處喝悶酒的言真卻看得牙根癢癢,丟了酒壺,罵了句小白臉,憤怒地回了別院,一腳踹開房門,嘴裏念念有詞地“左卿有什麽了不起的,長得沒我好看,還整天擺著一張死人臉,真想不通那些白癡怎麽看上他了!”
蘇衍從床上“噌”的一下坐了起來“你說什麽?誰看上左卿了?!”
言真以為是刺客,當即抽刀準備斬殺,看清是蘇衍後,不悅地蹙起兩條濃密的眉對她道“你怎麽在這兒?你又激動什麽?”
蘇衍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了許久,“山裏這麽冷,傻子才在那兒幹等,反正我隻是個先生,誰能注意到我?倒是你,堂堂前大將軍言真,怎麽也怕冷回來了?”
言真更來氣“鬼才怕冷,都是那群迂腐老兒,吃飽了撐著要給左卿作媒。我就奇怪了,他們怎麽會看上那個冰塊,要人性沒人性,整天板著臉,跟誰欠他幾百兩似的。”
蘇衍聽了這般酸話心裏實在不舒服,便說了幾句左卿的好話,言真那叫一個嫉妒“你若喜歡他就趕緊去搶姻緣,要是晚一刻,左卿恐怕就被搶了!不對啊,你有西樓了,你湊什麽熱鬧?”
蘇衍從床上跳了起來“狗嘴吐不出象牙!誰說我跟西樓好?”
“那你是跟左卿好嘍?”
“放屁!”
“那你著什麽急?!”
“我??我不就是擔心你啊!你好歹也是武功高手的前大將軍,跟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較勁,別人會怎麽看你?向來老百姓是最擅長添油加醋的,你總不想自己的一失足,被他們拿去當下酒菜吧?”
言真委屈地癟嘴,“都在說左卿如何如何,都把他捧在手心上,他不過是個書院管事,能有什麽本事!好歹我也給容國出生入死了幾年,邊境百姓都是我言真救下的,為什麽他們一個個的見了我跟見鬼似的!”
一時間有些尷尬,蘇衍扯了扯他的衣角“你不是被天下少女傾心著嘛,何來這番感慨?”
他麵色一沉,幾乎能長出冰渣子“卻不包括生我養我的娘,嗬!”他搖了搖酒袋,仰頭飲盡。
蘇衍的心裏說不出的苦楚心酸,對這個弟弟的記憶,本是享盡家族寵愛,臉上永遠綻放著朝氣蓬勃,可是她走後,一切都變了。
容帝終於在太陽落山的時候醒了,晚宴也有條不紊地進行。蘇衍尋了個借口沒去,後來聽說瑾雲城也沒去宴席,同時,歌弈剡也抱病推辭了。
夜深,官員們都未睡下,聚集在一起準備著馬匹和弓箭等用具,那叫一個人聲鼎沸。蘇衍被吵得實在睡不著,硬是把剛入睡的佛柃從床上提溜了起來去外頭靜一靜,沒想到碰上了同樣被吵得難以入睡的西樓。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蘇衍提議道“既然都睡不著,不如我們喝酒去吧!”
西樓看了看夜色沉沉,猶豫的點了點頭。蘇衍也不管佛柃願不願意,拉起她的手直奔西樓下榻處。
酒過三巡,蘇衍有些微醺,興致也愈發高昂,拉著佛柃與西樓的手又說又笑,可是西樓由始至終並未多看佛柃一眼,他的眼裏除了蘇衍那張泛紅的臉,再無其他。
佛柃不動聲色地收回被蘇衍緊緊握住的手,重新滿上酒,仰頭飲盡。
“好酒量!”蘇衍拍手叫好,連忙再給她滿上,“沒想到啊,以前看你總是喝茶,今日才發現原來你還會飲酒!想當年我蘇衍在蒯烽鎮是喝遍鎮子無敵手,今日你我對飲,定要分出高下。西樓你也別墨跡,咱們仨行酒令,輸的喝,喝到睡為止!”
西樓搶過她的酒杯,有些不悅“你喝太多了,回去休息吧。”
佛柃麵無表情地抹了抹嘴“尚早!”
西樓有些於心不忍,想製止,可是剛伸出去的手就被蘇衍撣開,她豪爽地往桌麵捶擊,道“好漢,好酒量!”
佛柃拎起酒壺,踉蹌地走到門口,她軟軟的扶著門框,一雙迷離的眼望著月色說“好久沒看到這麽熱鬧的月色了,你……可能都忘了吧?”
西樓不敢抬頭,更不敢回應。清冷的聲音在耳旁盤旋不去,時而笑,時而哭,他仍舊不敢看她一眼。
碎裂之聲從門外傳來,蘇衍的酒立即醒了大半,衝了出去查看情況,可是昏暗的的長廊裏,除了青石地板上留下的殘壺,她的人,已不知去向。
正要去尋人,卻見左卿出現在長廊盡頭,停在她麵前,盯著她通紅的臉半刻,似乎有些怒意,“這裏是狩獵場,不是書院,你若要飲酒也該小酌,如此豪飲就不怕惹出事端?”
蘇衍搭住他的肩膀,然後用力推開去“廢話連篇,我要去找佛柃,沒空跟你扯什麽事端!”
“放心,我讓硯生送她回房了,你……”
蘇衍聽得微微歎息聲,從模糊的視線中看到左卿一雙充滿了疲憊的眼睛正固執地看著自己,想說什麽,卻並未說出口。
“如此也好,她不會再懷有一絲僥幸,長痛不如短痛。”西樓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時的蘇衍酒意衝頭,一根筋的要為佛柃討公道,聽到西樓這番不近人情的話,頓時火冒三丈“這麽多年了,她對你一心一意,可是你卻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她該有多難過?好,就算你對她再無情意,也應該把話說清楚,而你總是避之不及,你……”
說著就要衝過去揍他,幸好被左卿及時拉住“你是明白人,怎麽還妄想去撮合不可能的事?你也看見了,該接受事實了吧?”
西樓沉重的歎了歎氣“今日若遂了你的願與她言語溫存,你開心嗎?蘇衍,你為什麽就不能看看我,難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
蘇衍握緊了拳頭,“你這番話好沒道理,你不喜歡她就可以對她冷言冷語,你喜歡我,就非要我接受你。”
西樓怔住,而後低聲苦笑“你與她,不一樣。”
“不都一樣麽?不過是你自欺欺人。”蘇衍甩門而去。
西樓愣愣的望著空蕩的門口,喃喃自語著“她沒了西樓,卻可以被你疼著、護著,可是我呢,隻有你,這世上我隻有你了,能一樣嗎?”
左卿的臉上慢慢浮現一抹寒意,望著她跑遠的背影,心裏突然有種快意。
午後,左卿穿過樹林到了山峰腳下與西樓會合,而兩人眼前這片山峰下的廣袤森林,像一道天然屏障將若水圍個水泄不通。瀑布從山峰之間傾瀉而下,聚攏成一潭碧湖,透過湛藍清透的湖水能清楚的看見湖底遍布的腐樹以及不知沉眠了多少年的兵器骸骨。沿著碧湖一直到最西麵岸上,沿途都是密密麻麻的骸骨和殘破的兵器,覆蓋著喬木和奇花異草,要不是西樓好奇多看了幾眼,恐怕很難發現。而就是因為多看了幾眼,瞬間從心裏升起了一絲寒意。看來,這裏還是一處古戰場,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好漢的屍骨。
兩人都不敢靠近,或許是陰氣太重,也或許是對亡者的尊重。
“都多少年了,楚國舊都原本就在若水,可是一夜之間被六國圍攻,死傷慘重,那些曾堅守在城中的將士,最終卻隻是山裏的一堆白骨,叫人心寒。”左卿沉浸在那場惡戰中,麵露哀色。
西樓望著對岸滿地的森森白骨,眼中浮現一抹異樣,立即飛身過去。
瀑布轟隆,迷霧籠罩,一陣山風吹來,夾帶著令人作嘔的死亡的味道。
西樓隨手折了根樹枝,往白骨堆中撥弄了一番,居然被勾出了一具屍體殘肢。屍體重度腐爛,渾身上下鑽滿了屍蟲,因為撥動,它們瘋狂地蠕動了起來,不時有許多已爬出了屍體,到了他腳下。
西樓隻是揮了揮扇骨,一道疾風劈落,屍蟲掉了大片,其餘的紛紛退回屍體。
左卿隔著湖遙問“你怎麽發現這裏有具屍體?”
“凡是有腐屍之處,花草都開得茂盛。”
左卿這才注意到岸上花草雖然密集,但那屍體處的花叢卻更加茂密,更加豔麗。但是這具屍體卻很是古怪,“此處是皇家狩獵圍場,誰會進來?”
“或許是附近的居民吧。此處雖是狩獵場,但平時的看管不會太嚴格,有人進入也未可知,或許是起了衝突被殺,也或許是流離失所之人在此處避難,死在了這兒,”西樓他蹲了下去對屍體旁的草叢查看,忽然一笑,“我知道了。”
“什麽?”
西樓重新掩蓋住屍體,飛回岸邊,“此處隱蔽,最適合布陷阱了。”
左卿沒有說什麽,但兩人心照不宣,接下去的計劃已經在心中盤算。
入夜,星空中一輪清月高懸,月光穿過薄雲,樹影斑駁。
歌弈剡領著一支十幾人隊伍在容帝的寢殿外巡邏,途徑廣場,卻見一人鬼鬼祟祟地,立刻過去查探。
“將軍,是左卿,他鬼鬼祟祟的做什麽。”侍衛發現左卿正急匆匆地從別院的方向出來。
歌弈剡看著左卿消失在黑暗,懶得去搭理。
“後山曾是六國交戰的地點。”侍衛提醒他。
歌弈剡歪著頭,手中握著的劍柄在嘴唇上輕輕敲擊“看來,是天賜良機啊。”
“將軍,或許有詐…”
歌弈剡冷哼一聲,“有詐?我倒想看看他有什麽詐!”
“不通知墨大人嗎?”
歌弈剡正要追上去,此時才想起和長孫熹的交易,便對他吩咐“我會沿途設下記號,你速速去稟報舅舅,讓他來後山。”
“是!”
“回來!”他又補充“切記,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是!”
歌弈剡尾隨左卿來到後山山峰下,隱蔽在灌木叢中。
左卿站在瀑布前,似乎在等什麽人。半晌,有人從另一邊出來。
西樓?!
歌弈剡震驚萬分,這兩人怎麽會在這兒見麵,若有事商談也不必到這種地方來,肯定有鬼!
西樓展目四周,確認無人跟蹤後才放心從懷裏抽出一個錦盒“我千辛萬苦得到了這個名單,你想想怎麽報答我吧。”
“我們是聯盟,說交換豈不要傷感情?”
西樓笑著把東西扔給他,“談感情傷利益!話說回來,這個真的能鏟除墨斐?”
“事在人為,不能隻依賴證據。”
“看你很有信心嘛,那你的計劃是什麽?”
“不方便透露,但我可以告訴你,一旦容國沒了墨斐,便會方寸大亂,我介意你趁早回你的楚國去。”他將錦盒藏進袖中,突然想到什麽,補充“以後都不要回來了。”
“為何?”西樓十分驚訝,“按理說,鏟除了墨斐這顆毒瘤容國才能安穩,怎麽會方寸大亂?”
左卿拍了拍他的肩膀“根深蒂固的毒瘤,拔出來的時候肯定會傷及筋骨,你說會不會方寸大亂?”
“你是說……還會牽扯出別人?你讓我回楚國,是不是因為要……內亂了?”
左卿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並沒有回答。
潛伏在灌木叢中的歌弈剡慢慢壓低了身體,緊張的看了看身後,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舅舅卻並未找來。他心中焦急萬分,若再等下去怕是要放虎歸山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萬不能錯過。
他盡量放輕腳步,慢慢爬了過去,趁著轟鳴的水聲掩護,一個箭步衝到了左卿身邊,同時拔出佩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西樓和左卿發現危險時,已來不及了。
歌弈剡挾持他大步後退,與西樓拉開安全距離,質問左卿“錦盒裏是什麽?!”
左卿因為被劍架著脖子,下巴不敢太低,所以仰著頭,視線正好對著他們方才來的路,很遠很遠的地方,幾個火影正在快速靠近。
“不過是一件玉石罷了,你也要查?”
歌弈剡當然不信他的鬼話,劍上用力,他的脖子立即滲出鮮血。
西樓拿出折扇,悠閑地在手心敲打,對他道“歌將軍好雅興,大半夜的不在陛下殿外守護,跑這兒來鬧事!”
“究竟是誰鬧事,還未可知吧!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對付當今尚書令,左卿,你們本事很大嘛!”他的臉湊在他耳根後,陰森地笑著,又說“我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你露出馬腳,今晚,我要你死!”
左卿淡然道“左將軍何必與我作對,大家都是為義父謀劃,來日方長,總有一日你能看到我的良苦用心。”
歌弈剡往地上啐了一口“都這時候了你還狡辯,說,錦盒裏究竟是什麽!”
說這話時,那幾個火影已經穿過樹林,為首的正是墨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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