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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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殺一案由歌弈剡審理,自然是不了了之。然經此事後,容帝下令嚴防死守,將狩獵場圍成了一個封閉場地,一並加派侍衛,裏三層外三層的守住了場地,人進人出都需盤查,導致狩獵少了很多趣味。
政親王體恤蘇衍受了傷,便許她退出比賽。蘇衍本就無意再繼續,倒樂得置身事外,不過其餘人卻還得伴君左右,以至她隻能一人獨遣,在別院裏晃來晃去,一上午下來已經餓的兩眼冒星光。
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嘴巴卻是又幹又澀,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群見食忘義的人,一定是去吃肉了,沒人性啊,怎麽把我給忘了!”
“誰沒人性?左卿,還是我?”西樓端了一盤鹿肉從樹林裏走向她,微笑著說道。
蘇衍老遠就聞到香味,瞬間提神百倍,“當然不是你!你給我送好吃的,真是我的再生父母!”說著小跑過去,接過鹿肉。
“剛獵來的鹿,我親自烤的,好吃嗎?”
“好吃!絕對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美食!你先等會兒,我吃飽再說。”蘇衍滿足的抹了把嘴。
西樓沉浸在她可愛的吃相裏,時不時遞過去一塊,最後見盤裏沒剩多少,嘀咕了句瞧這飯量,以後誰能養得活你。
西樓見她突然笑起來,便問“傻笑什麽?”
“因為吃得飽啊!”
“就因為這個?那你也太容易滿足了!”
蘇衍抬起頭,望著被屋簷擋住大半的天空,目光所及,隻有一點點蔚藍,還有高牆外的歪脖子樹。
她說“少點好,你看看古往今來那些利欲熏心的人,哪幾個有好下場的?過一天少一天,自然是要每天都開開心心的,這才不枉活過一次!”
西樓沒有說話,眼中卻聚起光輝“世上哪兒那麽多聖人,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想活得更好得到更多。隻是有的人隻想得到一個饅頭,而有的人想一路高升,躋身於朝廷…”他的視線越過高牆,落在遠方的天際,“下場好壞其實也並無大礙,他們想要的隻是過程,活一場轟轟烈烈,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轟轟烈烈…”蘇衍對他的話若有所思。
“你一個小小先生,管這些做甚?”西樓將手隨意搭在她肩膀上,微笑道,“有這閑暇倒不如去管管你那些頑劣惡徒,也算是給書院做些貢獻。說到這個,我想起來這次瑾雲城參加狩獵前,和長孫熹見過麵…瑾雲城這個人,你小心些。”
蘇衍對瑾雲城不比一般人,西樓這番警告自是不放在心上,反而獵奇心爆發“你和瑾雲城有過節?”
西樓失笑道“過節?我與她井水不犯河水,何來過節,不過是看人看得久了難免看出道行來。倒是你,可別被某些表象就迷惑了。切記,在這若水城,尤其是在七善書院裏頭,你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所相信的也未必可靠,除了佛柃和左卿外你隻能信我,懂嗎?”
蘇衍拎開他的手說“師父說過,除了他,誰都不能輕信!”
“你師父說的也未必真…”
蘇衍立即較真起來,“我師父可不僅僅是傳授武功的師父,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如同父母的存在,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他說的自然可信!”說著,氣得要離開。
西樓連忙追上去賠禮道歉“你師父文武雙全,蓋世英雄,自然是人間難得的聖人,是我目光短淺,別跟我一般見識哈!”
蘇衍瞪著他一會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不過隨口說了幾句,你竟然急成這副模樣。罷了罷了,看在你送我鹿肉的份上…放你一馬!我回去先打個盹,等晚上陛下開宴犒賞百官,我再去喝酒!”
“阿衍!”
蘇衍聽他急匆匆的聲音,疑惑地回頭。
“你,可還記得那日我對你說的話?”
“不記得!”
“你真的忘了?”
“何時何地說的?”她實在想不起來。
西樓欲言又止,末了隻傳來一聲歎氣。
入夜的狩獵場有幾分蒼涼,宮燈高掛,夜風凜冽。
太子衛子胥走在前頭,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左卿,一路白玉鋪就,雕梁畫棟,奇珍異獸的裝飾更是數不勝數,到處的罕見奇觀,竟比那皇宮還要恢弘壯麗。
左卿一直未有出聲,衛子胥有些按耐不住問道“先生可有把握?”
“殿下不信我?”左卿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他。在燭光拉扯下,他的背影極為單薄,連似有所無的笑容也顯得無力。
衛子胥立即笑臉迎上“先生何出此言,本宮不過是……有些擔心。”
左卿淡淡一笑,道“殿下放心,我已做好周全計劃,隻要您信我。”
衛子胥急忙應承“是本宮多慮了,先生放心,今日一定好好配合你!”
左卿看著這位容國的太子,思緒突然回到小時候那僅有的幾次入宮,那時候衛臻還是太子,衛子胥還隻是一個不起眼的皇子,孩子的懵懂無知讓他們成為了這座深宮的至親手足,可是在容帝心中,太子終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衛子胥在衛臻的麵前永遠隻能俯首。
九年過去了,太子之位早已易主。而眼前這位高高在上的五國之主—容帝,終是逃不過歲月的摧殘。
左卿跟隨太子不慌不忙地行了君臣禮,見容帝並未打算安排他們,便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了下去。衛子胥見狀,不由得吃驚,小聲警告他,沒想到左卿非但沒有聽從,反而拉了他一把,將他按在了位置上。
容帝抬頭看見這一幕並未動怒,揉起了太陽穴,似乎是因刺殺案。
“深夜過來,所為何事?”
衛子胥迅速起身行禮,“父皇日理萬機,本不該來打擾,不過掌事大人有事求見,兒臣便順了個人情,帶他來見您。”
容帝停下了批閱,將視線轉向左卿,卻見這位少年並不懼怕,反而能氣定神閑的與他對視。見他有這般勇識,不禁心生好奇。
衛子胥以為容帝不答應,想再努力征求,卻被容帝製止。他對左卿道“太子待你不一般,想必你是有特別之處。”
左卿恭恭敬敬地回答“微臣左卿,七善書院掌事。”
容帝先是愣了愣,隨即恍然大悟,“原來你便是墨卿時常提及的左卿!”他走到了左卿身前,上下打量了番後忍不住讚美,“果然是芝蘭玉樹,氣度不凡。”
太子見容帝對左卿十分看好,心裏高興,激動地補充“先生可不僅僅長得好,更是有才華橫溢的天資!當年在趙國、楚國都與儒者有過切磋,回回全勝!”說罷,眼神探向身邊的人,意氣風發地就像在誇自己一樣。
容帝聽聞此言,卻是疑惑不解,便問左卿“你既有這般能力,為何甘願留在書院,雖然也算個官,卻不夠分量。”
左卿謙恭有禮地回道“微臣能得義父賞識,是微臣的榮幸,隻要能留在義父身側,幫助一二便以滿足,不敢奢望更多。”
“哦?”容帝自然是不信,世上哪會有不愛權利的人,尤其是墨斐教出來的。他審視著眼前的少年,不怒自威,“既是如此,又為何與太子相識?”
容帝的眼睛直直的盯著他,就像一頭緒滿了力量豺狼,隻要他回答得稍有偏差,便是身首分離的下場。可是太子絕不會讓這等慘劇發生。隻聽得衛子胥慌張解釋的聲音“父皇明察,兒臣與先生相識於偶然,兒臣隻是欣賞他的才能,無關其他!”他緊張得冷汗直冒,時不時抬頭窺探一眼,卻在與容帝冷到結冰的臉後嚇得跪在地上。
左卿神情自若地對容帝解釋“微臣釀了好些酒,都藏於樹下,因為酒壇太多導致樹無法紮根,微臣便想著挖出來,但又怕無人收購,幸好那日太子殿下蒞臨書院,得知此事後願用重金購買,這才解了微臣的燃眉之急。”他的解釋似乎起了作用,容帝並未起疑,衛子胥這才鬆了口氣。左卿繼續道,“微臣總想著能為殿下做些什麽好作以報答知遇之恩,今日總算有了機會,希望陛下成全!”
“機會?”容帝聽得糊塗,“你深夜拜見,所為何事?”
“殿下發現了刺殺一案的諸多疑點,隻是苦於沒有證據,不敢麵聖,隻能與微臣私下商量。所以……”左卿交疊雙手,舉過額頭,緩緩跪了下去,“微臣鬥膽,想請陛下授命,重新調查刺殺一案。”
容帝疑惑“此案已結,凶手也被斬殺,不過是個憎恨容國的江湖殺手罷了。”
“此案絕非陛下所見那麽簡單,主謀仍舊在逃!”太子見機補充。
容帝愁眉緊鎖,好不容易鬆懈的心,此時又全提了起來,“朕如何相信你們?”
“那日除了陛下,微臣也會去同一個終點,想來,刺客的目的並非是單單陛下您,也包括了微臣!是以,這次刺殺不可能隻有一個刺客,一定還有主謀!”
“你猜到是誰了?”
“不管是誰,為了陛下及所有大臣的安全,此案必須徹查下去!”
容帝挑了挑眉,看向衛子胥,問他“太子有何良策?”
衛子胥拱了拱手,回道“刺客能輕易混進守衛森嚴的狩獵場,能力絕非一般,此人應該就在我們其中,至於是誰,待兒臣一試便知。”
容帝滿麵愁容,點頭道“由你徹查。”
衛子胥立即俯首道了聲是,又說“不過,兒臣需要左卿幫忙,我倆一起暗中調查,才不會打草驚蛇。”
“給你兩日時間,若真的還有凶手,朕重賞!若沒有,可就要定你一個欺君之罪了。”
“兒臣一定不負陛下期望。”
這邊剛吩咐完,殿外突然一聲巨響,透過窗戶看見遠處已經火光衝天,左卿和衛子胥互相看了看,立即衝了出去,同時有大批士兵湧進殿內圍在容帝身前。
隻見別院裏正冒出滾滾濃煙,難聞的焦味充斥在空氣中,所有人驚慌逃竄,蘇衍和西樓也隨著人群逃離。
容帝麵容冷肅“你們盡快去查,朕會讓玄庭暗中協助你,查出是誰,朕嚴懲不貸!”
別院入口,歌弈剡正在指揮滅火,禁衛軍已經包圍起來,長孫無爭正領著刑部幾個人在起火點附近搜查。
左卿走到南宮闋身邊詢問情況,南宮闋連說三聲奇怪,才道“酒宴才剛結束,我還未入睡,就聽得有人喊走水了,出來就看到你那間屋都燒起來了,可奇怪的是,你卻並不在房內。”他愣了一下,看著左卿,“不會是你的仆人硯生……”
“硯生並不在房中,而是隨我一起出去透氣,沒想到躲過一劫。”
“掌事話裏有話啊。”
左卿歎了歎氣,微笑道“誰知道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縱火,回想過去這兩天,狩獵場頻生事端,不吉利。”
南宮闋安慰他“你也別多想了,這裏三層外三層的,蒼蠅都飛不出去,料想如果真的有人縱火,應該能查出來。”說著拋下他奔向長孫無爭,狗腿似的“大人可發現什麽線索?”
長孫無爭踢了一腳被火燒得通紅的門框,有些鬱悶“盤問過巡邏的人,說酒宴結束後左卿並未回房,既然沒有回來,便不可能燃燭,至於是不是意外現在還不得而知。”
南宮闋掃視了一眼裏頭的一片狼藉,說“可能是有人故意縱火,您忘了之前在狩獵場西麵發生的刺殺?”
“凶手不是早已歸案,人都死了。”
“不簡單,一定不簡單!”
長孫無爭聽聞他這番話,不由得好奇“南宮大人有何高見?”
“不敢當,就是覺得奇怪,既然能混進狩獵場來刺殺陛下,怎麽能這麽輕易的就被活捉,而且這麽快就招供了?最可疑的就是這個凶手的身份。”
“江湖人?”
南宮闋點了點頭“又不是書裏的故事,哪有這麽容易混到陛下身邊,一定是狩獵場的人帶進來埋伏在此……”說到此處,他驚恐地閉上嘴,看了看長孫無爭,隻見他一臉看戲的表情,便忍不住問“我也是瞎猜的,大人就當沒聽見啊,哈哈!”
長孫無爭卻若有所思地,離開了此處。
因為隻有左卿的屋內著火,雖然有殃及鄰居,但滅火及時,並未造成大損失。
左卿重新住了間房,正好遇上蘇衍來看他,兩人的視線再次落在被火燒得精光的地方。
“不會又是歌弈剡吧?”蘇衍心有餘悸。
“是也好不是也罷,總歸是要付出代價的。”他冷冷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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