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幕後操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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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院西廂房,歌弈剡跪在地上已有半個時辰,而墨斐閉目靠著軟塌,始終沒有正眼看過他。
瑾雲城放下茶杯,起身向墨斐行禮“大人息怒,歌將軍也是為了您才會衝動行事,罰也罰了,還是先讓他起來。”
墨斐仍是沒有理睬。
“幸好陛下對大人和歌將軍完全信任才躲過一劫,以後歌將軍可得謹慎再謹慎,萬不可因為一己私利就誤了大局!”說著看向歌弈剡,示意他趕緊求饒。
沒想到歌弈剡非但不求饒,反而理直氣壯“舅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敢懷疑是他,我就是在那裏現了身,誰又敢懷疑我?可惜的是沒有等來陛下,就連左卿也……”說到這兒,十分遺憾地“都是那個蘇衍壞事,要不是她突然出現發現了我們……”
“你還覺得可惜?”墨斐猛地睜開眼,冷冷的盯著他“你應該感謝蘇衍手下不留情,你應該感謝瑾雲城趕到及時幫你解決了剩下的死士,否則隻要走漏一點風聲,隻要被他們活捉一個人,你就等著你父親來收屍吧!”
“舅舅在害怕什麽?!”歌弈剡挺直了腰板“陛下對您深信不疑,給了你無上權力,可是這些權利麵對那些皇室還不是得跪下!這次機會千載難逢,太子和陛下都在狩獵場,隻要我們布好局,神不知鬼不覺!”
瑾雲城暗暗偷笑。這個歌弈剡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竟然天真的以為謀權篡位這麽容易就能辦到。陛下身邊單單一個玄庭就足以以一敵百,更別說那些隱藏在隨行禁衛軍中的皇帝死士。一旦墨斐造反,到是不知道會有多少死士亮劍,一百,一千,甚至一半都是陛下的人,除了容帝自己,恐怕沒人知道。墨斐在容帝身邊這麽多年都沒有查出哪些是真正的禁衛軍,哪些是容帝安插在其中的死士,他當然不敢輕舉妄動。
何況,墨斐似乎並不想謀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是更好?
“放肆!”墨斐憤然起身,一腳將他踹在地上“誰教你的?你那些部下,還是長孫熹?”
在場的兩人都驚訝住,“舅舅什麽意思?”歌弈剡驚恐的問。
墨斐對外頭的守衛吩咐了一句,隻見帶進來一個男裝少年,正是長孫熹。
“長孫姑娘不在書院好好讀書,卻跑到狩獵場來,我想和你脫不了幹係吧?”
歌弈剡頓時慌了神“舅舅誤會了,長孫姑娘過來,我並不知情……”
“誤會?”墨斐皮笑肉不笑道“你猜我在哪兒抓到她的?”
歌弈剡閉上眼,十分失望。
“你可真是我的好外甥,還有你,”墨斐怒視長孫熹,“從前我念你年級尚幼,不與你計較,就算你在書院胡作非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此地不同,這是皇家狩獵場,陛下以及百官都在,你未得允許擅闖,還想殺人!長孫熹啊長孫熹,你的一言一行可都代表著長孫家的名譽,你怎能如此荒唐!”
長孫熹向來最怕墨斐,嚇得臉色慘白,一聲不吭。
歌弈剡冷笑起來,睜開眼注視著墨斐,說“說到底舅舅還是怕了,您放心,若查起來我一人承擔,不會牽連舅舅的!”
“孽障!你若還有點腦子就給我安分守己,等狩獵回去後我得好好考慮你的位置。”
“舅舅什麽意思?”
“我做了幾十年的臣,這幾十年如屢薄冰,不敢走錯一步,我不能毀在你的手裏,你知道嗎?”
歌弈剡垂下頭顱,絕望的落了淚。
在他的眼裏左卿才是他的至親,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外姓人,說到底,他還是不相信自己。
瑾雲城離開後,歌弈剡追了上來,冷言冷語道“瑾先生怎麽會替我說話?”
“都是替大人做事的,自然要同一條心。”
“我看,你是看我笑話吧?”
瑾雲城停下腳步,嗤笑一聲“歌將軍要是有本事,大可以去做點什麽讓大人相信你說的,在這兒針對我做甚?”
歌弈剡頓時警覺起來“你什麽意思?”
“我與將軍共事多年,別說我了,就算是書院隨便一個人都看得出來你將左卿視為仇敵。既然你認為左卿不忠,為何不動動腦子去證明,橫衝直撞的落進別人的圈套算什麽?”
“你也覺得後山的事…是左卿一手策劃?”
瑾雲城聳聳肩,算是默認了。歌弈剡心中無奈,為何連瑾雲城都發現了,舅舅卻還是相信左卿。
回去的路上,歌弈剡越想越窩火,沒看見路,一頭撞在了樹幹上,轉身要避開,卻看見左卿的身影朝他走來,臉上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他,令他作嘔。
左卿對他拱了拱手道“左將軍可是受到訓斥了?”
歌弈剡冷哼一聲,咒罵“狗耳朵!”
左卿笑容謙和“你也不必太難過,義父對你的期望還是很高的,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你終究還是太輕敵,你永遠不知道敵人想的是什麽,所以你才一直不能殺了我。”
歌弈剡警惕地看著他,後退一步,拔出了佩劍道“你可知你現在說的話是有多危險?你隻身一人麵對我,隻有死路一條!”
左卿卻是雲淡風輕地微笑道“你殺不了我的,我手上有東西,對付你足夠了,我倒想看看你有什麽本事能拿走。”
歌弈剡扯了扯嘴角,“激將法?你覺得我還會上當嗎?!”
“是也好,不是也罷,總之今夜子時,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拿得到,我饒你一次,拿不到,明日我便呈交陛下,到那時,我可不會替你求情。”說罷,振臂揮袖,轉身回去。
歌弈剡氣得整個肩膀都在抖動,手裏的劍發出嗡嗡響聲。
“左卿,你等著,你等著!”
離別院走水已過去幾個時辰,容帝加派兵力巡邏,徹夜都亮著火光。
一群黑衣蒙麵人出現在月光之下,翻進了別院。
翌日,蘇衍懶洋洋地躺在榻上,還未全醒,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言真推門而入,好似發生了什麽大事。
“還睡什麽睡,大新聞!”
蘇衍支起上半身,睡眼惺忪地將他望著“陛下看上哪裏姑娘了,還是你被哪家姑娘看上了?”
“你昨晚沒聽到動靜?”他故弄玄虛,蘇衍聽得不耐煩,讓他趕緊說。言真本來想賣賣關子,沒成想她不買帳,隻能一股腦兒全說與她聽“昨晚左卿住的地方進了幾個殺手,一通亂砍,沒想到人沒砍到,這群傻子卻被抓個正著,這群殺手的領頭你猜是誰?”
“誰呀?你?”
言真翻了個白眼“我閑得發慌才去殺左卿,他死不死跟我有什麽關係!我告訴你呀,這領頭的不是別人,就是左卿的死對頭歌弈剡!”
“誰?!”蘇衍震驚地跳了起來,不敢相信地又問“你說歌弈剡?他殺左卿做什麽?”
“歌弈剡一直仇視左卿,能做出這種事也不足為奇,畢竟平時左卿深居簡出,又受書院守衛保護,歌弈剡傷不到他,可這次不同,狩獵場雖然有守衛,但都是歌弈剡帶來的禁衛軍,都是自己人,你說他能放過這次機會嗎?”
“那就奇怪了,既然都是他的人,怎麽還失手了?”
言真也覺得奇怪,說“可能……左卿神機妙算,算到了有人想殺他吧……對!他肯定會算,不然以他這病秧子怎麽可能活到現在!”
蘇衍心想歌弈剡賭上前途去殺一個討厭的人,怎麽想都不合理,除非,有人算計他。
殺的雖然不是皇帝,但是膽敢在狩獵場殺人,情節也是極其惡劣的,刑部同大理寺卿南宮闕連夜審問歌弈剡,但礙於政親王和墨斐的麵子不敢用刑。半天下來,歌弈剡咬定是被人栽贓陷害,沒辦法,隻好去如實容帝。
長孫無爭入殿的時候,正好看見政親王和左卿麵對而坐,大殿之上鴉雀無聲,長孫無爭清了清嗓子,向容帝行跪拜禮“參見陛下。”
容帝放下書卷,抬頭看他,不怒自威的氣質和他坐的那張龍椅幾乎融為一體。“審得如何了?”
“疑犯並未招供,而且……一口咬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誰?”
長孫無爭瞥了眼身旁一直麵無表情跪坐的人,道“疑犯嘴巴緊,沒說。”
容帝冷笑道“他這是心虛,不知道栽贓給誰罷了。先是在狩獵場上設埋伏,後又是帶殺手潛入別院,他的目的已經很明確了,整個若水除了他,還有誰對左卿恨之入骨?”
“陛下的意思是……狩獵場刺殺也是歌弈剡所為,他兩次都是想殺左掌事?”長孫無爭意識到自己失職,慌忙匍匐在地“陛下英明,臣慚愧!”
“這都是左卿提醒,是他發現了可疑之處,若不是他留了心眼,恐怕這次狩獵不知要鬧出什麽禍端!”
左卿微微歎了歎氣“微臣與歌將軍都是義父最親近的人,多年來微臣一直對他忍讓,沒想到他還是對微臣恨之入骨。”他故作痛心妝,又說,“此案本已結束,是太子殿下發現了可疑,才抓住了真凶,微臣不敢邀功。”他
容帝欣慰的對他點了點頭,轉頭看向歌政,遲疑了片刻,問他“不知親王有何高見?”
歌政鎮定自若,似乎並不在意這個兒子的生死,“逆子犯罪,理當受罰。”
“親王若求情,朕網開一麵。”
“陛下!”歌政起身,向他拱手行禮“為人臣子,理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沒想到這個逆子借狩獵之機,借職權之便兩次刺殺左掌事,實乃大逆不道!他的所作所為敗壞了歌家幾十年辛苦得來的名譽,臣……權當沒有這個兒子!”
政親王說到激動處,兩眼充血,更加憔悴。容帝不忍再刺激他,命太監將他扶下去,又對長孫無爭吩咐“先將歌弈剡關押,等狩獵結束後回京再審。”
夜深人靜,佛柃鬱鬱寡歡的站在屋簷下,見到蘇衍出門,也沒有問候,自顧自的望著漆黑一片的夜色出神。蘇衍看到她這樣難過,突然覺得慚愧,因為就在她聽說歌弈剡被抓的時候,自己還幸災樂禍來著,根本沒有想到歌弈剡的行為會將歌家置於何種境地,一旦歌弈剡背上刺殺罪名,政親王的地位必然會受到衝擊。她正要去安慰幾句,西樓卻過來了,隻見他一臉苦惱,說“陛下關押了歌弈剡,打算回京再審,但是刑部的人一直沒放棄撬開他的嘴,我想這幾天應該有他受的了!”
蘇衍皺著眉頭,氣憤道“審什麽審,明明就是他,陛下這是看在墨斐和政親王的麵子,在拖延時間,等回了京,恐怕就不了了之了!”
西樓抱著胳膊,對她說“陛下當然會看在兩位容國元老的麵子上輕判,但是經此一事已經對他失去了信任,他不可能會繼續任職左將軍一職。”
“歌弈剡心懷不軌,這也是應有的懲罰。”她忽然想起什麽,“誒”了一聲,問西樓,“那空出來的職位是誰頂替?”
西樓道“自然是他的直係下屬,也是墨斐的門生。”
蘇衍歎了口氣,“換湯不換藥,沒勁!”
佛柃聽聞西樓和蘇衍歡聲笑語,心裏忽然刺痛了下,轉身鑽進了房門。
西樓看著佛柃,歎起了氣,“她雖然孤傲,心卻比誰都好,歌弈剡這樣害她,他還為他的生死擔憂。”
蘇衍疑惑的看著他,“她這是為她父親遺憾,替歌家難過,你和她是從小認識的,怎麽看不出來?”
西樓一時有些無措,幹笑了一聲,“哦,或許是我關心太少罷。”
蘇衍死死盯著他,感覺這個西樓哪裏怪怪的。
重兵把手的監牢內,歌弈剡似乎很悠閑,抖著腿吹口哨,對左卿的造訪絲毫不放在眼裏。
“你知道我為何要害你嗎?”
歌弈剡啐了一口唾沫,“你是賊,就不怕我去告訴舅舅?”
左卿麵色平靜,似笑非笑地問他“你有證據嗎?”
歌弈剡一愣,“是,我沒有,可是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哭著求我放了你!”
“哦?那總得先離開這裏。”
“我父親是政親王,我舅舅是尚書令,權比舊朝丞相,陛下不敢對我怎樣!最多我隻是失去了這個位子,那又如何?隻要我活著,我舅舅隻要還是尚書大人,總有一天我可以東山再起,你左卿不過就是一條狗,一條我舅舅養的野狗!”
不大的監牢裏隻有為數不多的幾盞燭火,寒風從門縫中鑽進,燭火閃爍幾下,滅了幾盞,左卿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極為冷酷,他退開幾步轉過身,對他說“我一心為義父著想,你倒好,卻來陷他於危險之境,今日我不是來害你,我是幫你。”
歌弈剡大笑起來,“你以為我傻啊!那晚你和西樓交換的東西,裏麵是什麽你最清楚,你借這個東西讓我落入陷阱,我認栽,但是我告訴你,隻要我出去了,一定不會放過你!”
左卿淡漠臉無一絲變化,平靜得可怕,“還是一句話,證據呢?就算那裏麵有你想要的東西,那也隻是對於你罷了。”說著笑了笑又道,“我們雖然不經常見麵,但我也知道你是多麽希望我死,我頭頂懸著你這把劍,怎麽著也得多提防不是嗎?最後提醒你一句,容國是容帝的天下,天下是眾生的天下,不是你想改變就能改變的,若你真要力挽狂瀾,那麽你不僅要清楚你自己的力量和當下的局勢,更要遠觀未來可能的形勢,目光短淺的人也隻能任由人擺布,就好像現在。”
歌弈剡冷哼一聲,轉過頭不搭理他。左卿似乎想到什麽,又問“我很好奇,既然你在長孫大人麵前一口咬定有人栽贓給你,為何不直接說是我?”
他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憤怒“你多年經營,讓所有人都認定了你對舅舅忠心不二,我若真的咬定是你,誰會相信?”
“可惜那些殺手都被你殺了,不然你還有個人可以頂罪,不過你放心,我會替你求情,保你一命。”
歌弈剡不屑地笑道“左掌事如此好心,怕是又有陰謀吧?”他突然衝上來抓住牢門,“你究竟是不是我父親的人?”
“不是。”
“那為何背叛舅舅?你到底想得到什麽?”
左卿看著他歇斯底裏的樣子,隻是笑而不語,此時南宮闕進來,對左卿頷首問候,“聽聞左掌事來此,我便來看看有什麽幫的上忙的。”
“下官不過是來問問他,為何要對我痛下殺手。”左卿笑吟吟的道。
南宮闕看了眼歌弈剡,心裏有些抵觸,便請左卿隨他離開,到了外頭才道“上回那件事,一直沒有機會親自感謝掌事大人,說起那件事,哈哈,我本以為大理寺卿的職位不可能與我有任何希望,沒想到掌事大人幾句話,就能讓我從侍郎一下升到一司之首,現在想想還跟做夢似的。”
左卿微笑道“不過是借著我的一丁點麵子,讓朝裏的人在陛下頭疼大理寺卿之選時多提一下你罷了,實在是舉手之勞,這還是您自己平時積累下來的人脈,眾臣才會願意推舉。”
“欸!掌事大人是我的伯樂,此知遇之恩,永生難以報答啊!想必掌事達人日後必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可別客氣!”
左卿的臉上看不出確切神情,隻淡然一笑,“南宮大人嚴重了,日後咱們便是朋友,朋友之間,隻有幫忙一說,不過,日後定有難處。”
南宮闕嗬嗬一笑,已經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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