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雪爐?詩詞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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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衍擔心學生們說自己不公平,便蒙上黑布,繼續擊鼓。隨著鼓聲漸急,傳遞也越來越快,瑾雲城早早的準備好伸出手,就怕出手慢了罰說笑話。沒想到這球不早不晚,偏偏就砸在了手裏,她為難的看著五彩雲錦做的球,席間陷入了一片沉默。
    鎖清秋看了看她,急忙向周圍的同窗收集笑話典故,卻聽得身旁一陣窸窸窣窣,轉頭看去,隻見瑾雲城緩緩起身,望向遠處青山隱隱,白雪皚皚,緩緩道:“有人常食蔬茹,一日忽食了羊肉,入夜後做夢,夢見五髒神慘叫:羊踏破菜園啦!”說著,還展開手模仿五髒神痛苦的模樣。話音剛落,席間頓時炸開了鍋,鎖清秋愣在那兒,她似乎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瑾先生。
    蘇衍扯下黑布,看著雲城出神了片刻,心中驚起不少漣漪。認識雲城到現在,可從未見過她有什麽大的動作,更別說講笑話了!
    孫子良忽然道:“說起這個,我想起來一件事,咱們束幽堂有一位傻子,說腰身胖了,愣是吃了兩個月的素食,後來餓得在學堂上睡死過去,淌了一地的涎水!”
    長孫越急忙補充:“夢裏還在嘀咕,草都長三尺高了,怎麽沒有豬啊,羊啊,牛啊,來除除草呢”
    話音剛落,賓客們紛紛嘲笑。錦倌也奇怪,當初怎麽會覺得自己胖呢,餓得兩眼發昏不說還被人當做笑柄,此時重提,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蘇衍心滿意足地重新蒙上布,繼續擊鼓。
    瑾雲城恢複優雅的姿態,重新入座,在別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長長舒了口氣。
    彩球又傳了一輪,這次蘇衍故意將鼓聲控製得一波三折,傳遞者好幾次都以為鼓聲停了,心裏剛萌生絕望時又聽得鼓聲複起,瞬間重燃鬥誌,將球扔了出去。一來二去,在這大冬天的都出了一身汗。終於在第二輪停了鼓聲,好巧不巧停在錦倌手中,嚇得她如青蛙似的跳了起來,尖叫著把球丟了出去,穩穩當當地落進了言真懷中。一時間,都不知道這球算誰了。
    蘇衍看著這一幕,也不知該如何判斷。言真倒是瀟灑,廣袖揮了揮,起身道:“這球落得好啊!我在軍營時聽得最多的就是笑話,那時打仗辛苦,實在無趣,便聽了很多民間典故。有一個說的是在吳國一個鎮上,一位公子已到了婚配年紀,媒婆將他家的門檻都快踏平了,鎮上的姑娘已經瞧得七七八八,實在無人可選。這日,媒婆拿來一幅畫像,說定能讓公子滿意,公子展開畫像,卻驚恐的扔了出去,質問媒婆:‘你為何拿自己的畫像戲弄我’你們猜媒婆如何作答”
    長孫越舉手道:“定是羞愧難當,捂臉跑了!”
    “非也非也。媒婆說,公子看不上鎮上的姑娘,眼下也隻有我這寡婦還未改嫁,公子定是傾心於我,故意讓我多來幾趟,好培養情感!公子大怒,喝道:‘你這媒婆如此不要臉,我就算與鎮上的姑娘都無緣,大可以去城中選親,何苦要吃你這老牛!’媒婆還是不相信,便問:公子既沒相中我,為何日日注意我,公子可別戲弄我才是!你們猜,公子又是如何回答”
    錦倌正要舉手,被長孫越搶先一步:“公子定是說:誰看你了,自作多情!”
    “非也非也。公子攤開手,苦笑道:寡婦說親,天下第一呀!”
    眾人先是一愣,卻也隻是一愣,隻有長孫越很是給麵子,鼓掌說好。錦倌疑惑的看著她,覺得她今天吃錯了藥,竟然這麽積極。
    擊鼓傳花令又繼續了幾次,笑話也漸入佳境。蘇衍看了盡興,玩了盡興,這才作罷,讓人搬走樂鼓,入座到錦倌身旁,又對大家說道:“不如咱們再另玩個行酒令,就用清秋的點子,行詩詞令如何”
    鎖清秋本以為提出詩詞令會讓蘇衍出醜,沒想到她竟然主動提出,看來自己低估了她。
    左卿和西樓打了個照麵,西樓立馬對眾人說:“那便由我出一字,諸位依次說一句詩詞,隻需詩中攜帶此字便可,輸者罰酒一杯,當然,還是要遵循錦倌提的要求。”
    說罷,在紙上寫了個‘月’字,給眾人觀看。蘇衍立即在腦子裏搜索以前師父教給她的詩詞歌賦,好不容易才想起一首,“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西樓蹭的一下站起,高興的拍手叫好。
    這時隱約可見席間有人在議論,蘇衍聽不清他們說的內容,但是人人都往她這兒窺視,目光也有落在西樓和佛柃身上的,不用猜也知道是在議論比武招親的事了。佛柃和西樓青梅竹馬,人人都覺得他們再合適不過,自己的出現就是橫插一杠,奪人所愛!但是西樓一直將佛柃視作手足兄妹,他們之間確實沒有緣分,自然她便不是奪人所愛的小人,隻不過,佛柃在這件糾葛中確實很委屈。
    心裏一來二去,頓時有些後悔卷入情情愛愛之中。此時興趣全無,暗暗苦笑。西樓無意間發現她情緒低落,看了眼那些倉促轉移目光的學生,心裏有了答案,立即走到她身側,輕輕的捏了下她的肩膀,告訴她自己的決心,順便告訴所有圍觀的學生。
    蘇衍的心情稍稍好轉,將心思擺正,暫時不去想糟心事。
    此時錦倌已經作答,念的是魏公的詩: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長孫越不示弱,也念了句:“皚如山上雪,佼若雲間月。”
    徐子涯緊接著說:“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幃。”
    輪到了同窗的鍾灼,隻見他捏著袖子起身,搖頭晃腦的背誦:“天地解兮開,星辰殞兮日月頹。”
    醉雲堂的封箋接著起身,遙對錦倌拱手道:“在下不才,醉雲堂封箋是也。聽聞南宮姑娘念了首魏公所作的詩,不知南宮姑娘對魏公如何評價”
    錦倌一聽有人提到魏公,便恭恭敬敬地回道:“魏公之才學舉世無雙,知人善任,禮賢下士,是我等晚輩敬仰的大人物。”
    封箋兩眼一亮,激動的又朝她拱了拱手:“南宮姑娘雖是女流之輩,卻有廣闊之胸懷,封箋佩服佩服!那我便再奉上一首魏公所作,請南宮姑娘恭聽。”說著走到席中央,清了清嗓道,“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河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盛。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幸甚至哉,歌以詠誌!”
    學生們早已習慣封箋的做派,都不敢說話,就怕一說些什麽刺激到他的話,又該作詩一首了。孫子良嗤道:“有什麽,不就背幾句詩嘛,至於裝模作樣的,還……”他突然發現錦倌正沉迷在封箋的氣勢當中無法自拔,瞬間暴跳如雷,對身側的梁綺羅抱怨,“你看你看,可不得了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調戲女子,太囂張了,我得好好管管這個……這個不要臉的臭男人!”
    梁綺羅冷笑道:“男未婚女未嫁,你至於這般緊張麽,與你有甚幹係”
    “你就是嫉妒錦倌招人喜愛,你一邊兒去!”
    梁綺羅驚訝的看了看他,此人可真是蠻不講理!
    徐子涯越想越氣,隻覺眼前發黑,雙耳像塞了棉花一樣,直到梁綺羅推了他一把,才堪堪回神。懷著一肚子氣,隨便想了句詩:“人生如寄,多憂何為,今我不樂,歲月如馳!”
    卻聽封箋激動地又站了起來激昂地說:“好詩,果然虎父無犬子啊!”
    孫子良才反應過來自己念的是曹丕的詩,氣得差點沒昏過去。
    一局作罷,西樓在紙上又寫上兩個字,錦倌湊過去看,不禁叫苦:“”既要有雪,又得有梅,我這腦袋可困難了!”說著怎麽都不願意從她這邊開頭,而對麵清平堂的人也不樂意,一時間陷入萬難之中。隻聽得清冷的聲音從人群中飄來,佛柃攏了攏袖子,說道:絕訝梅花晚,爭來雪裏窺。”
    佛柃的位置在清平堂最右端,按照合理的順序,應該從她開始,往右繼續接力。清平堂逃過一劫,有了時間好好回憶過往所學,不由得鬆了口氣。
    蘇衍感慨道:“雪有了,梅也有了,她是如何做到張口就來”長孫越隔著錦倌對她寬慰:“先生,若您也像歌先生那樣整日裏抱著書,也能腹有詩書氣自華!”
    蘇衍頹道:“說得容易,為師我打小就掌勺,也不見得我會燒菜,想來那隻是聰明人的特權罷了。”
    “非也!自打我記事起,家父沒事兒便在看書,他對古今書籍那可是了如指掌,詩詞也是信手拈來。先生莫要氣餒,以後機會有的是!”
    蘇衍一個激靈,突然想到了個點子,正要問她,卻嫌錦倌擋著礙眼,順手就將她按在案上,“長孫大人博覽群書,那你多少也繼承了些,你趕緊透露給我幾句,為師我才學淺薄,可得靠你嘍!”
    長孫越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我也就記得一首…還想著自救呢……”
    蘇衍欲哭無淚,正如熱鍋上的螞蟻時,卻聽得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聲音很輕,蘇衍和錦倌卻都聽到了。錦倌循聲看去,正是西樓。他雖然佯裝和掌事大人埋頭談事,但明明就是在向蘇先生傳遞悄悄話,正要聽個仔細,此時卻沒了聲音。錦倌一頭霧水,還沒明白怎麽回事,蘇衍突然開心的抖了抖腦袋,手指在食案上不停的敲擊。
    說話間,已經輪到蘇衍。眾人的目光迅速集中到她身上,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位蘇衍出身不好,哪可能讀過書,所以關注她無非就是看個熱鬧罷了。沒想到蘇衍煞有其事地站了起來,更是做出一副背詩的架勢:“春近寒雖轉,梅舒雪尚飄。”
    話音一落,西樓又起身鼓掌:“好詩!”
    正在大家恍惚之際,錦倌趕緊向西樓求救,西樓的笑容逐漸僵硬,在錦倌殷切的目光下越來越無奈。現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這邊,自己再護短太明顯,隻能假裝沒看見。
    錦倌心中鬱悶,她可想不出什麽雪什麽梅的詩來,隻能認栽,奪過了長孫越手裏的酒杯一飲而盡。長孫越卻提醒她:“你忘了,還有規矩沒做呢。”
    “什麽規矩”
    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就是你自己提的要求啊,你自己說的怎麽還忘了!”
    錦倌當然記得,隻是沒想到大家都記得,可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扭扭捏捏地說:“在,在下才疏學淺,愚鈍無知,實乃家門不幸!”看著大家都在笑,雖說都沒有惡意,但心裏實在難受。在一片笑聲中,隻有封箋解圍:“南宮姑娘自謙了,你能喜歡魏公的詩,胸懷見識都是頂好的,改日我定要與南宮姑娘再以詩會友!”
    錦倌輸得慘烈,遇到有人相助,心裏萬分欣慰,連忙拱手感激:“公子過譽了,既然公子與我誌同道合,那改日我定會備上酒水,恭候大駕!”
    孫子良聽到她這番懇切之詞,十分鬱悶地翻了個白眼,扭過頭不想再看他們那副假惺惺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