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再赴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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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市涉及的生意有很多,倒賣宮中寶物,買賣孩子婦人,甚至從戰場得來的戰利品,除了上繳國庫外,也有一部分流入暗市,再散賣出去,賣家、暗市都能收獲一筆可觀的收益。至於買家,基本都是一些若水或周邊城縣的權貴,這些人在暗市買下攤牌後便成了這裏的貴客,光是每年所繳納的攤牌費用就足以養活這裏的一群人。其實對於買家來說也是一筆隻賺不賠的買賣,手握刻有署名的攤牌,在暗市相當於有了一個身份,更重要的是,除了在暗市能交易,在京都或是其他地方,這枚攤牌便成了護身符,所到之處,墨黨一派都會敬畏,即使江湖上也是識得此物的。
    而左卿盯了許久的談岑,便是這暗市最核心的人物。
    幾日後,暗市。
    有了西樓的守顏珠,還有長孫熹的攤牌,二人成功進入了暗市內部,開了間‘攤子’。
    蘇衍透過門縫朝外頭盯了許久,確認全無異常後才重新關上了門。西樓環顧了一圈屋內的擺設,最後停留在西麵那一堵牆上。手掌緩緩摸過牆體,在一副高山流水的掛畫上戛然停住。
    “怎麽了”蘇衍緊張的問。
    西樓掀開畫,牆上赫然出現個拇指大小的洞,通西邊的房間。
    蘇衍大驚失色:“這…這是要黑吃黑!”
    “攤子是供賣家與買家交易所用,屋內擺設一應俱全,而那間屋子裏隻有一把椅子,連盞油燈都沒有。”
    “你是說,有人在監視我們”
    西樓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對她說:“應該不是,我們的容貌已改,手上還有攤牌,不會被人懷疑,或許那間屋子隻是暗市曆來小心謹慎的手段罷了。”
    蘇衍懸著的心這才放下,轉念一想又說:“掌櫃的聽過我的聲音,我盡量不說話,你來與他周旋。”
    西樓點了點頭,便坐在靠牆的長桌邊上靜心等候。不時,有人敲門進來,掌櫃殷切地迎上來,停在離西樓一臂遠的位置,深深的彎下腰拱手行禮:“小的羅海瑞,見過這位大人。”
    西樓現在頂著一張中年男人的臉,動作自然也得老氣橫秋,他抬了抬手,語氣深沉:“羅掌櫃可讓我好等。”
    羅掌櫃賠笑道:“大人贖罪,市裏頭生意忙活,實在抽不開身啊!隻是……”他的眉頭微微攢起,盯著西樓一會兒,小心詢問,“這位大人看著麵生,不知在哪處任職”
    蘇衍想著,這時候總不能讓西樓自己回答,左右也得是自己這個手下來交涉,便沉著嗓子,學著硯生的語氣道:“邊城,俞乘風將軍。”
    羅掌櫃一時間沒想起來此人名號,好一會兒才想起,頓時臉色大變,連忙跪了下去:“原來是俞大人大駕光臨,小的有眼無珠,還請降罪!”他沒見過俞乘風,但聽過此人在邊城的功績,那可是驍勇善戰的勇士,多年前得長孫勳提拔,一路高升,如今已是邊城的大將軍了!
    蘇衍又說:“我家大人這次來京一是拜訪長孫大人,以謝提拔,二是想與你做個生意,卻被告知需要攤牌,長孫大人有,我們便順了個東風。”
    長孫大人羅掌櫃愣了一愣,在他的印象中,長孫家那兩位大人可從未光顧過他家的生意。
    蘇衍不慌不忙地解釋:“長孫勳大人的侄女,長孫熹,如今她已經用不上了。”
    羅掌櫃聽到長孫熹的名字,這才明白,點頭哈腰道:“原來是長孫姑娘啊,小的最近實在太忙,竟忘了,兩位大人勿怪,勿怪!”
    蘇衍擔心說的多容易露餡,急忙給西樓使眼色。西樓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才對羅掌櫃說:“此次前來,是想通過掌櫃買一名女子,本是可以從明麵上買的,可惜我的要求太高,京都煙花柳巷也好,邊城也罷,都無一符合。”
    “看來,大人的要求,也隻有我這兒能達到了。”羅掌櫃的得意之色盡在臉上。
    西樓挑了挑眉,“此女子必須是八字純陰,且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子,你這兒可有”
    “我這兒或許沒有,但隻要大人給我時間,一定會有的!”
    “哦多久”
    羅掌櫃張開一隻手掌,西樓正欲開口討價還價,沒想到掌櫃卻說:“五個時辰,眼下天色已晚,大人明日一早過來,小的定已備好奉上。”
    蘇衍忍不住問:“五個時辰,你莫不是誆我家大人”
    “這位姑娘好大的火氣,小的雖然隻是個掌櫃,但你去打聽打聽我羅掌櫃的名聲,說好的五個時辰,便不會多一刻!”
    西樓起身鼓了鼓掌,笑道:“羅掌櫃的名氣我自然知道,長孫大人提起過你,說你最是神通廣大,來你這兒做生意我定放心。若這次成了,我定要買個攤牌,做你這兒的上賓!”
    羅掌櫃連忙迎上笑容,“大人抬舉了,若大人覺得好,日後再來照顧生意,小的感激涕零啊!”
    幾番交談,轉眼夜深。二人回到書院,度過了難熬的一夜。翌日再赴暗市,果然見到攤子內有一女子乖乖的坐著,身上綁了麻繩,掛著根極細的木條,寫有女子生辰八字,還有她的出身和姓氏。
    羅掌櫃等候許久,見西樓如約而來,立即迎了上去,又是伺候茶水,又是介紹女子。
    “你是如何在短時間內找到她的”西樓忍不住問。
    羅掌櫃倒沒有因此謹慎起來,似乎早已習慣別人這麽問了,“自然是從賣家那兒買來的,至於出處,嗬,暗市交易,一層一層,如蛛網一般複雜,小的也不清楚從何處買來,隻知道做得幹淨利落,沒有後患。”
    他說的毫無破綻,根本無從下手。西樓隻能暫時放棄,轉而研究起女子,這一研究卻發現,女子脖子上全是勒痕,手腕也有傷,有些傷及筋肉,已經烏青發腫。蘇衍也看到了傷口,心裏有些不舒服。
    “這些傷……”西樓的聲音分辨不出喜怒哀樂,裝的倒和左卿的談吐極為相似。
    “不過是皮外傷,修養幾日便好,無甚關係,大人放心。”
    蘇衍對掌櫃這副態度十分窩火,卻隻能強忍,伸出手指輕輕觸碰那些傷,女子咬緊了牙關,鬥大的汗珠瞬間布滿了額頭。從頭到尾她都未發出過一次呻吟,隻是垂著頭,眸子裏一片灰暗。
    西樓捏起她的下巴問道:“你可知,我買你的用處”
    女子並未回應,不知是疼的麻木了,還是絕望。
    西樓又問:“可有父母家人”
    似乎是說到了痛處,女子的臉色發生了變化,微微抬了抬頭,盯著西樓,突然冷笑起來,西樓倒沒什麽,蘇衍害怕的退開,心有餘悸。
    羅掌櫃擔心黃了生意,急忙嗬斥女子:“給了你一條生路,就該安分守己,若還敢造次,小心你無路可走!”
    蘇衍震驚的看向羅掌櫃,心道:難道不是買來的,是搶來的這女子的父母不會是被威脅了吧想到這些,心裏頭一股火就竄了上來,若非西樓發現異常,及時開口攔截,後果不堪設想。隻見西樓嫌棄地將手在女子幹淨的衣服上蹭了蹭血漬,滿臉不悅道:“這女子性格過於剛烈,渾身又都是傷。羅掌櫃,你應該知道,我們來買東西的都希望買到的物件完好無損,這錢花的也舒坦,未曾想你動用武力,將她打成這般模樣,這價錢……”說著,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羅掌櫃。
    掌櫃麵露難色:“大人您也沒說要怎樣的女子,”想了想,對方也不是好惹的主,隻能改口認栽,“您說個價,小的若能吃下,人您便帶走!”
    西樓繞著女子走了一圈,思忖了片刻,才說:“分文不出。”
    這下震驚的不單單是掌櫃了,連蘇衍都覺得不可思議。西樓解釋說:“咱們既然做生意,那便要將眼光放長遠些,譬如這女子,今日你送與我,我便買下攤牌,做你暗市的長久生意,你可知我在邊城任職期間結交了多少豪門富貴他們一年需要多少丫鬟又會納多少的侍妾且不說這個,就說軍營,邊關也好,駐軍也罷,軍營中最缺的不單單是火藥,還有女人。我身在兵部,與許多軍中將領交情深厚,我給你做介紹,你賺錢,咱們共贏。”
    羅掌櫃似乎不為所動,隻是客氣地說:“上家賣貨,暗市轉貨,下家收貨,小的也不過是個跑腿的,大人您的生意恐怕我做不了。”
    蘇衍覺得奇怪,之前不是說好了買下女子,再支開掌櫃,他們就能在暗市裏四處轉轉搜集證據,怎麽突然就不按計劃行事了!
    西樓仍是不慌不忙:“若沒有足夠的人力,如何能在短時間內,在這若水城中找人除了刑部辦案,恐怕也隻有暗市能做到吧掌櫃的,恐怕你不僅僅是轉貨的,上家也是你吧”
    羅掌櫃臉色越來越難看,似乎有難言之隱。
    “我很看重你這這裏的生意,咱們若能合作,豈不雙贏”西樓看他還不鬆口,語氣立即強勢起來,“難道你是不信我”
    羅掌櫃慌忙跪了下去,“大人誤會了,小的隻是……隻是不敢做主啊!”
    如西樓所料,羅掌櫃確實不是這裏的主子。
    “怎麽,你不能做主,誰能做主,”西樓步步緊逼,“讓他出來,我就不信了,還有人不想賺錢的!”
    羅掌櫃又開始躲躲閃閃,說話也有些磕巴,“這……小的…小的不過是個掌櫃,也沒見過主子,不如,您二位耐心在此等上幾個時辰,小的去通報一聲,若主子有興趣,自會請您二位前去商談。”
    西樓陰沉的神色稍緩,點頭道:“既如此,你可得好好將我的心意轉達,否則生意做不成,我得去長孫大人那兒好好說說你們這兒的待客之道!”
    羅掌櫃一邊應承一邊退下,慌手慌腳地關上門,緊接著傳來急促下樓的腳步聲。
    西樓長長舒了口氣,連忙大口喝茶。
    蘇衍將門開了條縫,四周觀察。眼下清晨,並無其他客人,守衛也不多。重新掩上門,立即給女子鬆了綁。女子有些驚詫,卻不敢多嘴。蘇衍安慰她說:“姑娘放心,我們不是買你的壞人,你千萬記著,在這間屋子裏,我與這位公子所說的話你不可泄漏出去,這關乎到你的身家性命。”
    女子似懂非懂,但還是激動的點了點頭。
    待安撫了女子,蘇衍才向西樓質問:“出發前咱們說好的,你怎麽出爾反爾,若出了破綻,我都不知道如何解圍!”
    西樓淡定自若道:“來得急了些,忘了與你解釋了,稍安!”見她怒氣稍去,才與她細細解釋,“昨晚想了一夜,總覺得談岑這麽一個謹慎的人,不可能會來暗市招搖,這絕非是他的作風,若按原計劃下去應該查不到證據,所以臨時改了。你看不是很成功,隻要羅掌櫃能將我們引薦給談岑,接下來的事便好辦了。”
    “你就算裝的再像,那也隻是外貌,若談岑認識俞乘風呢就算不認識,以他謹慎的作風,突然遇到個主動上門的,還是個邊城將軍,他定會多加防範,你不怕露出破綻”蘇衍拂袖歎氣,“算了,事已至此,你打算怎麽做”
    西樓對此事胸有成竹,並未覺得不可行,仍是理直氣壯,“既然是合作,便會簽下契約,有了他的簽字畫押,還怕沒證據”
    “若不見我們呢可就再也沒機會了。”
    西樓按了按脖子筋骨,舒服的說:“他一定會見的。”
    日暮時分,羅掌櫃才回來,卻說那位主子有些旁事纏身,讓他們等上三日,屆時請移步去一個地方,自會相見,說著呈給西樓一張信紙。
    信上寫道:三日後亥時西山小院
    安置了女子後,天色已經盡黑,蘇衍坐在南湖邊的亭子裏,拿著那封信左看右看,又湊到鼻子下聞了聞,仍沒發現異常。西樓走了過來,看她還在研究信紙,伸手將它搶了去,“一封信罷了,還能瞧出什麽線索有這個閑工夫倒不如陪我喝一杯。”說著遞給她一壺酒。
    蘇衍覺得這件事太容易,卻又想不出來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思來想去,滿臉愁悶。
    “俞乘風是長孫勳的友人,有長孫勳做擔保,他不會懷疑,但是他行事謹慎,自然不會輕易見我們。羅掌櫃說談岑被旁事纏身,我看他不過是要去邊城求證罷了,三天時間,快馬加鞭的話不正好一個來回嗎”
    蘇衍‘噌’地一下跳了起來:“這麽說我們真的露餡了!”
    “俞乘風很少進京,來了也隻是去兵部,談岑是吏部的尚書,平時便有諸多事務需要處理,不會有那閑工夫去見一個邊城的小將軍。他去求證,無非是因為長孫勳不在京都,他不放心罷了。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他什麽都查不到。”西樓將她按在石凳上,繼續說,“不過他這一去,應該會從軍營中知道些關於俞乘風的事,我們也趁這幾日有時間,趕緊去查一下此人,到時談岑若試探,我們不至於手忙腳亂。”
    要想了解一個人,首先要拿到他的案牘,但是……本該存放京都案牘的戶部庫房上月走水,至今未能修繕全,那些案牘仍暫存在吏部中,根本不可能看到,若要另辟蹊徑……蘇衍突然想到一個人——長孫越。
    眼下長孫勳叔侄遠去楚國,長孫家沒了阻礙,長孫越去她叔叔房內找點東西還是輕而易舉的。
    當晚,長孫越就抱著一個匣子趕來了闌珊院。匣子裏全是一些信件和一枚玉墜。
    蘇衍邊翻看信件邊詢問長孫越:“你可曾聽你叔叔說起過一個叫俞乘風的人”
    長孫越疑惑地搖了搖頭,心想自己一直不受待見,叔叔們的事自己怎麽可能知道。
    蘇衍拆第三封信件時終於找到了線索,這是一封從邊城送來的信,正是俞乘風所寫,剩下那幾封中,也有許多是他送來的,信中還提到一枚玉墜,想來就是匣子中這枚了。
    長孫越替她找東西本就一肚子好奇,此時看蘇先生盯著叔叔的信十分入迷,更覺得奇怪,忍不住問:“蘇先生,您是要找什麽東西嗎若需要人手,我願效勞。”
    蘇衍才注意到還有個人待在這兒,對她微微笑道:“你已經幫了大忙,若沒有這些信函,恐怕三日後就麻煩了。”
    “三日後!”長孫越更聽不懂了,“三日後您要去哪兒,不授課了嗎今日您就不在,學生們都有怨言了。”
    蘇衍收了信,起身對她說:“這你就別管了,總之你幫我看好束幽堂,等事成後我請你去雲來閣吃酒!”說著將她推出門,臨別前,又提醒了句,“今日之事不可與任何人提起,切記!”
    長孫越點了點頭,心裏卻總覺得不安,但是蘇先生吩咐了,她隻能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