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染香
字數:11351 加入書籤
南街村,村首。
夕陽餘暉下,籠罩著不算荒涼的街道,行人稀少,三兩孩童在街頭嬉鬧,隨著夕陽西垂,餘暉逐漸殆盡。村裏的一戶人家開了窗,將自家孩子喊了回去吃晚飯。
突然竄出隻大黃狗,仰著脖子朝著蘇衍二人狂吠,口水四濺,模樣極其凶狠。隨即有人破口大罵道:“蠢狗,一天到晚蠢叫,這破地方能有什麽為非作歹之人,再叫宰了你!”
話音剛落,大黃狗閉上了嘴,委屈的回頭嗚咽一聲,便蜷縮在一旁屋簷下,抬眼看著蘇衍二人,一副忠厚老實相。
蘇衍覺得好笑,這狗還有兩幅麵孔呢!
尋了一戶人家,正是方才那玩耍的孩童家。蘇衍先拜過了家中老者,才詢問當家的男人:“閣下可認識一名叫染香的女子,在下是她家的親戚,此次來訪,卻不知她家在何處,還望告知。”
那男人放下筷子,警惕地盯著蘇衍:“公子相貌堂堂,衣著光鮮,倒像是京都中人。可我記得染香家是流落至此,這麽多年了沒聽說有京裏的親戚,你是她什麽親戚?”
蘇衍不慌不忙道:“在下也是今年到的京都,以往都是在楚國幾個鎮上做小生意,實不相瞞,染香她爺爺與在下奶奶是兄妹,年輕時遇上戰亂不得不分開,輾轉在各處成家,但一直有書信往來,奈何家中窮困,後又因奶奶喪子,一直沒辦法相認。如今在下小有所成,聽聞染香姐姐仍在此處生活,便想來相認,以全奶奶遺願。”
那男人一家聽得甚是感動,男人立即起身拱手為禮:“沒想到公子竟有如此情深,方才是我唐突了。不過染香早已嫁了人,離開了南街村,如今生活在隔壁村,他男人叫‘徐率’是收泔水的,別看他幹的活又髒又臭,但收入不錯,就連官府的泔水也是他在管,家裏還養了兩頭豬,生活比以前好!你要是去相認了,可得好好說說話,染香命苦啊!”
父親失蹤,至今下落不明,要不是嫁了人,僅憑她一個女子,怕是難以為繼,確實命苦。
蘇衍謝過男人,便匆匆離開了此地。
西樓忽然想到了什麽,說:“等見到了染香,我們不妨再問問這些村子裏的人,看是不是還有其他失蹤之人,或許還能找到更多線索。”
“失蹤數人,官府不但不細查,反而將這些案子壓了下去,想必失蹤之多起案件和官府本身就有諸多牽扯,我看就是墨斐無疑了!”
西樓卻有些頭疼:“案件積壓多年,就怕找不到這些失蹤了的人了。”
蘇衍又疑惑起另一件事來,便問他:“你還沒說,為何突然來涼山查墨斐,我記得吳商的賬本上時提到過涼山金礦,可是你們為何要等這麽久才過來查?”
西樓知曉她定會刨根問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既然已經讓她參與進來,再瞞著也無濟於事。無奈全盤托出:“吳商所知不過皮毛,後來左卿去問了長孫勳,本想探點核心內容,沒想到與吳商所言大同小異。而涼山之地,多有墨斐耳目眼線,若無把握貿然前往,隻怕是壞了大事,因此隻能作罷。直到前段時日,吳商突然出現在雲來閣,帶來了涼山縣令的首級,一並帶來了涼山地形圖,我們才得以著手涼山金礦的事。”
“吳商殺了官員?”蘇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瘋了麽?為了錢竟敢殺朝廷官員!”
“無奸不商,無商不冷血,說的就是他。多虧是他,我們才有機會安插自己人偽造聖旨頂替府衙。此地偏僻,朝廷不會過來,一時半會兒發現不了,這也給足了我們時間去調查金礦。而想要調查金礦,找到他的具體位置,目前我們的方向也隻有從近年來人口失蹤入口,應該能順藤摸瓜繼續追查下去。”
“我以為你查人口失蹤是懷疑墨斐秘密練兵,沒想到是金礦!”
“你猜的未嚐不是正確的,鬼知道他會不會在此地練兵,反正兩件事都是謀逆,夠他死一百回的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用多時便到了染香所在的村子——長安村。
那個一身素衣,頭綁藍巾的婦人正在菜園地裏喂著雞,瞧見兩個衣著打扮都很富貴的陌生人,有些不知所措,以為是丈夫得罪了什麽人,又是害怕又是擔憂,手裏的碗也掉落在地。
蘇衍趕忙安撫:“這位大嫂,我們沒有惡意,途經此處,冒昧問一句,可認得一位叫做染香的女子的住處?”
婦人更是驚怕,磕磕巴巴地說:“是我丈夫出了什麽事?”
“你丈夫,可是叫徐率?”西樓問她。
“是……”
“不必著急,你丈夫並未出事,我們是來找你的。”
染香鬆了口氣,但隨即又警惕起來,與方才那個隻擔憂丈夫的妻子截然相反。她迅速去門後抄起了門閂,對她他們怒道:“我已經說明了,我不會再查,為什麽還不放過我?”
二人皆是一頭霧水。蘇衍問她:“誰不放過你?你又在查什麽?”
染香握著門閂的手更用力了幾分:“何必試探,我說放棄了就是放棄了,你們還想怎樣?我們就住在涼山,根本出不去,還不如當初殺了我幹幹淨淨!”
“你說的,可是縣衙?”蘇衍大概猜到了前因後果,上前數步,停在她麵前,“我二人來自京都,並非涼山縣衙之人,來此目的,正是調查你父失蹤案。”
衛盛十九年,李文冀失蹤,其女尋找數月無果,報案被駁回,至今已過去七年。或許是許多年積累的怨恨和悲傷,抑或是官府不斷的施壓和阻攔,以至於讓她渾身長滿了刺的同時,時時刻刻擔驚受怕,內心脆弱無比。時隔多年,父親失蹤的案子再次被關注,那份希望和悲痛突然一湧而出,一時失語。
蘇衍安撫了許久,染香才慢慢恢複語言能力。
染香的家坐落在長安村村尾處,傍水而建,還有個延伸到水麵上的涼亭,亭內竹簾環繞,一張石桌居於中央。水中的荷花長勢很好,有些已經鑽進欄杆,正挨著蘇衍的腳麵。
“這座涼亭倒是雅致,想必是你丈夫所建,真是羨慕。”蘇衍笑臉盈盈地對端著茶前來的染香說。
染香將茶遞給客人後,也坐在了石桌旁。談及丈夫,她露出靦腆的笑容:“我怕熱,夫君便給我造了這座涼亭,每當酷暑,我總會在這兒吹風解熱,晚飯也會在這這兒吃。”
蘇衍突然想到了父親,曾經他也會像徐率那般對待母親,那時候,她一直認為這樣的日子會長久。
蘇衍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因為幼年的痛苦經曆而掙紮許久,隻是苦澀的笑了一下,隨即便拋諸腦後,對染香詢問起了關於他父親的遭遇。
回憶起七年前的事,染香至今仍舊心有餘悸。
七年前,李文冀經營著一家香料鋪,生意本不錯,後因經營不善,欠了人一筆債。那時候,染香還沒到及笄。有一日,李文冀出門,交代女兒關了鋪子,防止債主上門鬧事,自行去外頭借錢。而這一去,再也無歸。
後來染香四處尋找,甚至去報了官,縣令非旦沒有派人尋找,反而質問其父為何欠債不還,當初又是怎麽來到涼山,居住涼山多年,又為何不登記戶籍。染香年幼無知,哪見過那樣的場麵,嚇得一言不發。最後案子被駁回,人也被趕了出去。
事後,染香並未放棄,繼續在涼山各處尋找父親蹤跡。也是巧合,一個官兵模樣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此人佩戴著自己親手給父親繡的錢袋,進了賭坊。多日跟蹤,染香卻暴露了自己,若非現在的丈夫搭救,怕是早就命喪黃泉了。
“你們都見過那官兵的模樣,可知道他姓甚名誰,後來可曾與他對峙?”蘇衍問她。
染香無奈的搖了搖頭:“那官兵來去都帶著衣帽,看不清臉,我也是因為他腰間露出的佩刀才篤定他就是官兵。”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便與夫君成了婚。”一晃兩年後,徐率在縣衙收泔水時,意外聽到縣尉正和手下交代事情。他聽了一些,都是是圍繞‘奇貨’的,還說貨不夠,再去抓著來。當時並未在意,直到後來附近村子突然失蹤了好些人,徐率才將此事告知了染香。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染香愈發篤定,父親失蹤與縣衙脫不了幹係!
她想到了去京都告禦狀,當即變賣了香鋪。啟程那日,家中突然出現了七八個壯漢,為首的正是那個官兵。
“官府的人一直盯著你們,為的就是防止你們去京都告禦狀?”蘇衍問道。
染香點頭道:“之後的幾年,隻要我一動離開涼山的心思,他們就會出現警告,一開始還好,客客氣氣的,後來幹脆動了粗,打傷過幾次夫君,之後,我們便不敢再離開涼山半步。我們隻是平頭百姓,鬥不過官府的,為了活下去也隻能忍氣吞聲!”
蘇衍咬牙切齒地一拳砸在腿上,“區區涼山縣,竟然有這種喪盡天良的事發生,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做主!”
染香充滿期待的看著她:“你們可是京都派來的官員?這次來是不是已經有縣令的罪證了?”
西樓有些疑惑:“縣令何章暴斃於府中,縣衙如今已更換主事,你為何不去告狀?”
染香有些絕望:“又不是隻縣令一人草菅人命,整個縣衙上下一氣,新任縣令怎麽可能獨善其身,我若再去告狀,真的是嫌命長了!”
蘇衍提議:“不如這樣,你將那官兵的模樣特征告訴我,我替你去查!”
“你們真的是京都派來的官員?”
蘇衍不知如何回答,若說是官,就得拿出刑部令牌,未免太顯眼,若說不是,恐怕染香剛拾起的希望又該碎了。正苦於沒有辦法時,西樓出言解圍道:“此次暗訪,身份不便相告。你且放心,你父親失蹤,我們定會追查到底,但是……苦於沒有證據,導致這案子進展極為緩慢,所以才會登門拜訪,希望能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
染香雖隻是小鎮上的婦人,卻從小在父親身邊長大,耳濡目染許多經商之道,多少比常人聰慧些。當即回了屋內,不時便拿出了一張早已泛黃的畫像,激動地說:“我怕把這個人的模樣忘了,便畫了下來,時隔多年,不知他的變化大不大。”
西樓收起畫像,又詢問了些關於他父親的特征後,二人便離開了此地。
涼山縣衙,縣令房內。
已經貼上人皮麵具,穿官袍的盛南平拎著畫像隻看了一眼,便認出了此人:“這不就是阿久麽!葉縣尉的人,不過此人不住在縣中,他住在郊外。”
“你隻看了一眼就認出他?”西樓想到染香跟蹤他許久,也隻能繪下這幅隻露出半張臉的畫像,盛南平才看一眼,還是太草率了。
盛南平氣不打一出來:“就是他!這個阿久很傻,不像葉忠遠另一個手下那樣會討好人,經常被罵,所以我記得。不過……”
“不過什麽?”
“何縣令死的第二天他就不幹了,你們找他的話,我可不保證他還在不在家。”
西樓和蘇衍互換了個眼神,異口同聲道:“馬上帶我們去!”
三人正欲出門,門卻忽然開了,迎麵而來的正是縣尉葉忠遠,以及主簿楊全。為首的葉忠遠笑臉盈盈地向他三人行禮:“下官拜見陳大人和吳大人,有失遠迎,請二位大人贖罪!”
“這是葉縣尉和楊主簿,”盛南平也是笑嗬嗬的說,“長孫大人也不來一封信,下官都沒好好準備,倉促之下,連我這兩位下屬都忘記給大人引見!”
葉忠遠又是深深拱了拱手:“是下官唐突了,不知三位大人要出去,還來叨擾,恕罪恕罪!”
你一言我一語,聽得西樓想笑,對他擺了擺手說:“葉縣尉不必自責,本官來此,雖是長孫大人指派,但是調查的案子不過是些陳年舊案罷了,若不是刑部突然收到狀子,我們也不會來此窮鄉僻壤,何苦來哉!”
葉忠遠側目與楊全對視,臉上浮現一抹難堪。
“不過……我看你們這兒有趣的地方還是有的,這不正要去逛一逛,順便探察一下民情,也好回去交差。”西樓回頭對盛南平吩咐:“就請盛縣令前頭帶路了。”
“是是是!”盛南平殷勤地小跑到門外,伸開手臂,滿臉紅潤有光澤。心想:這兩個狗腿子還想來套話,這不,碰上硬茬了吧!
剛得意著,三人才走出去沒多遠,就聽得身後楊全的聲音傳來:“二位大人留步!”話音剛落,楊全已經攔住去路,一臉橫肉笑起來,看著瘮人,“二位大人說的正是,涼山窮鄉僻壤,奈何我等困在此地不得去那京都繁華看一看,卻也曾聽過前縣令說的一些奇聞逸事。說有一位七善書院的女先生,叫什麽……哦,蘇衍,此女子的名聲可大了!哪怕是在涼山,也有人說起這位女子的經曆。二位大人任職於刑部,想必也有所了解,不知這位蘇先生長相如何?家世又如何?下官以後若是有機會去京都,可得去好好拜訪一下!”
蘇衍一直保持沉默,為的就是少說話避免被發現破綻,此時有人突然對自己的形象感到好奇,當然不能再裝聾作啞了,隨即說道:“束幽堂的蘇先生自然是女中豪傑,協助刑部屢破奇案,長孫大人對她的褒獎從不吝嗇。至於外貌……與這位大人似乎沒甚關係吧?”
楊全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大人脾氣挺大,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連連道歉:“是下官膚淺了。”
“七善書院是何等地方,四堂先生又是何等身份,世家子弟一個個的都知道敬重,楊主簿好歹也是地方官員,說話還是得謹慎。就算不是京都書院的先生,哪怕是一名普通女子,你也不該對一位女子的相貌評頭論足,咱們容國可是最崇尚禮儀的,還請楊主簿自重!”
楊全被斥責的麵紅耳赤,不敢再言。盛南平不忘提醒一句:“楊主簿到底是年輕氣盛,還得多向葉縣尉多學習學習。”
送別三人,楊全終於鬆了口氣,抱怨說:“這看著也不像畫上的人,你說,墨大人是不是搞錯了,那西樓和蘇衍並未來涼山?”
“管他是不是,先盯著再說。”葉忠遠用肩膀撞了下楊全,“他們說是來調查舊案,不會是……”
楊全突然滿臉驚悚:“失蹤?”
葉忠遠琢磨了許久,總覺得這兩個人在這節骨眼兒上來涼山,就算不是墨大人所說的那兩個麻煩人物,也絕非善類。眼下,除了太子……
“不會是太子的人吧?”葉忠遠自言自語著,一旁的楊全聽見,突然就茅塞頓開,對他說,“一定是太子!你想啊,左卿為什麽要背叛墨大人,無非就是站在了太子行列,為主謀事啊!”
葉忠遠點頭讚同。這件事,恐怕越來越麻煩了。
等蘇衍等三人趕到時,阿久正焦急的踱步在堆成小山的行李旁,院子裏老老少少有四人,一對老人拉著臉,婦人苦著臉,小的則一臉茫然。看這架勢,他是想走卻走不了,被這一大家子拖住了。
見到盛南平,阿久瞬間緊張起來,慌忙上前迎接,“小人見過縣令大人!”
盛南平做了幾天縣令,縣令的架勢和威嚴也學了幾分。他咳了兩聲,眯起眼睛看了一圈院子,才道:“不知你如此匆忙,是要去哪兒?”
阿久回道:“小人是要攜一家老小去京都,聽說那裏好做生意,小人是想去發發財。”
“做生意?”盛南平嗤笑一聲,“我看你是要去投奔誰吧?”
“不敢!”
“你這一去,葉縣尉可是失了一臂,臨行前,你有沒有去與他道別?”
阿久聽到葉忠遠的名字,不由得神色慌張。盛南平冷哼道:“還不老實交代,你在何縣令暴斃第二日突然離職,究竟隱瞞了什麽?”
阿久連連磕頭解釋:“小人真的隻是去京都做生意,小的沒有欺瞞!”
“這二位是刑部派來的,來此地調查積壓已久的案子。還沒出發呢,何縣令就死了,第二日你突然離職,是否太過巧合?你老實交代,何縣令之死,與你可有關係!”
“這……這……絕非小人所為!”阿久嚇得語滯。
盛南平見他嘴硬,自己也實在沒辦法了,隻好向身旁的人求救。西樓早就料到阿久會是這幅態度,根本沒打算與他廢話,直接將畫像給他看:“你抬起頭來,這畫像上的人,是不是你?”
阿久看到畫像後驚駭不已,磕磕巴巴地問畫從哪兒來。
“七年前,香料鋪老板李文冀失蹤,其女兒染香曾去縣衙報案,最後不了了之。這幅畫像便是其女兒所繪,她親眼看見你拿著她父親的錢袋,你老實交代,李文冀失蹤,是否是你所為?你背後,是何人指派!”
“這畫中人與我雖有幾分相似,卻絕非是小人,大人明察!”
就算西樓說到這份上,阿久仍是不肯交代。一陣安靜過後,突然傳來一聲啼哭,正是阿久的女兒。蘇衍急忙過去護住孩子,對西樓說:“父之過,不殃及父母妻兒,你總要回避些!”說罷,領著一家人就退到了屋內。
西樓順勢而為:“你是個孝順兒子,為何不替家人想一想,就真的想做個替死鬼?何章之死你想必是感覺到了什麽,可是就算你逃到了天涯海角,你覺得那些人會放過你嗎?天網恢恢,你又能逃到哪裏去?”
“小人一家老小都是無辜的,大人請救他們一命!”阿久的防線終是潰了堤。
西樓欣慰地揚起嘴角:“孺子可教。”
阿久交代:“何縣令任職的幾十年間,一直在替上頭做事,至於上頭是誰,小人不得而知,也不敢去問,隻知道縣衙三位大人,主簿楊全,縣尉葉忠遠,以及縣令,他們三人在做一件大事,就是挖山!那些失蹤的人都是我們抓的,專抓去後山做苦力。除了我,還有容進,他和我都是葉縣尉的手下,另一個是楊主簿的手下,叫餘牧。我們要做的,就是不斷遊走在涼山一帶,專抓那些無家可歸的人,或是附近的流民,這些人大多數沒有家人,抓了也沒人會在意。”
“但是七年前,葉縣尉突然深夜讓我們去抓人,說人越多越好,隻要落了單便抓。我不敢多問,隻私下問過得容進,他說是挖山的時候坍塌了,死了好多人,所以才急著補上,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就盯上了李文冀,趁四下無人的時候將他打暈了,那個錢袋,也是我偷的。”
“聽你這意思,挖山的地方你沒有親眼見過過?”西樓追問。
阿久點頭:“我不會說話,隻知道做事,所以不得縣尉重用,就是個幹苦力的,後山那個地方,自然沒機會接近。你們若想要知道更多的,就去問容進和餘牧,他們才是知道最多的。”
“他們住在何處?”
“餘牧居無定所,孤家寡人,小人也說不好他住哪兒,但是容進長住在春香院,他一定在那兒!”
“春香院……”西樓皺緊了眉頭,“妓院?”
“正是,”阿久指著左前方,說:“他在那兒租下了一間屋子,當是住處了。”
待趕到春香院時,天色已黑,巷子黑漆漆的,隻有院門上掛的兩隻燈籠亮著。嫖客很少,院子也冷冷清清的。蘇衍忍不住將雲來閣和它比較,簡直天上地下,雲泥之別!
老鴇以為這苦日子終於盼來了希望,屁顛屁顛的就來迎接,沒想到盛南平一來就亮了縣令令牌,張口就要抓人。老鴇嚇得是連連叫苦,就差把自己的心酸史搬出來。正被老鴇糾纏著,突然一個人影從大堂的西一側閃過,西樓立即飛身撲去,卻還是晚了一步。此時蘇衍大叫:“他在廚房!”
話音剛落,就傳來一連串乒乒乓乓的聲音,西樓就近挑起一張長凳踢了過去,因是用了全力的,那長凳勢如破竹般擊破了廚房的門。隻聽得一聲嚎叫,隨即衝出來幾個廚子,緊接著,容進滿臉是血的踉踉蹌蹌出來,撲通一聲癱在地上,一邊捂著傷口,一邊哀嚎著。
西樓過去一把將他拎起:“你這武功倒是不錯,方才我竟然撲了空,不知道你這筋骨是不是也不錯。”
他突然嚎也不嚎了,震驚的看著西樓:“你想幹什麽?”
西樓詭異的笑了笑,將他按在牆上,上下打量起了他:“你這身子骨不錯,若施以酷刑,我得好好想想用哪個……”
蘇衍突然想起師父曾同他說過的大獄十大酷刑,提議道:“不如就用琵琶刑!用兩根鐵鉤穿過琵琶骨,高高掛在木架上,再淋上鐵水,待鐵水冷透凝固,鐵鉤也就和鐵水融在了一起,人死不透,卻再也摘不下,如同一個鐵罩,生不如死啊!”
一旁的老鴇聽得臉都扭曲了,下意識與蘇衍拉開距離。
西樓煞有其事地說:“這個辦法好,那就聽你的,我把他帶回縣衙,讓盛縣令準備刑具!”
“刑具一應俱全,要啥有啥,卑職全聽您吩咐!”盛南平看戲似的站在一旁,嬉皮笑臉的說。
“等等!”容進死死貼住牆壁,看了看西樓,發現此人的眼神透著殺氣,便不敢與他談判,便又對芻狗兒說:“縣令大人明察,小人矜矜業業,為縣衙鞍前馬後,您這……這突然抓我,還要用刑,究竟是為了什麽,總得有個理由吧!”
盛南平道:“你逃的如此之快,還需要我告訴你理由?識相點,自己招了吧,你那個兄弟,可是都招了。”
容進愣了片刻,明白過來後,瞬間臉色一變,啐了一口痰,罵道:“個貪生怕死的狗東西,就知道他會背叛我們!”罵完,又罵起了縣令,“你才上任幾天,竟敢不將葉縣尉和楊主簿放在眼裏,你不過是臨時替補的,葉縣尉早晚會寫信給上頭,將你撤了,再換一個聽話的來!等著吧,你的好日子沒幾天啦!”
西樓懶得跟他廢話,提起他的脖子,徑直離開了春香院,任憑他如何叫罵威脅都無動於衷。
中途,三人分成兩撥,西樓蘇衍二人押容進去後山直搗巢穴;盛南平則回到縣衙,一是防止葉忠遠和楊全發現端倪,若有機會,再想辦法將他二人拿下。二是安排人馬,等候西樓二人傳回來的消息,好隨時準備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