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梅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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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遠很快拿著幾個糖串回來了,梅雪讓醫館的夥計端來水淨了手,又把糖串拆散放在盤子裏,然後拿起剪刀將那根長長的魚線剪到隻剩下半尺多長。
    原本喧鬧的醫館,此刻裏外都安靜了下來。
    人們都靜靜地看著梅雪。
    青衣青鞋的年輕姑娘,眉眼幹淨得如同春雪一般,她忙碌時的神情極其專注,隻有長而卷的睫毛偶爾顫抖一下。
    三四顆糖豆被串到魚線上,梅雪讓蕭彥輕輕托住那幾顆糖豆,她又往線上串了五六顆糖豆,
    蕭彥滿臉驚奇,正想問梅雪接下來要幹什麽,梅雪忽然用左手拉起魚線末端,右手捏著最外麵的一顆糖豆飛快地往那孩子嘴裏推進去。
    也就是這眨眼的功夫,魚鉤連著顆糖豆一起被從孩子的嘴裏拉了出來。
    那孩子甚至都沒有害怕的機會,而蕭彥的手還保持著剛才的托舉姿勢。
    梅雪站起身,手裏拎著帶糖串的魚線,對那孩子柔聲說:
    “以後玩耍的時候要小心些,不然,就算不是傷了喉嚨,掛著了眼睛或者臉也是不好的。”
    那孩子已經笑了起來,雖然臉上還掛著淚。
    圍觀的人大為驚訝,頓時議論紛紛。孩子的家人歡喜不已,連聲給梅雪道謝。
    又牽了孩子起身,讓她給梅雪磕頭叫聲“姑姑”。
    醫館的掌櫃和大夫忙上前招呼梅雪,老大夫對梅雪欽佩不已,行禮道:
    “我一輩子行醫,第一次見姑娘這樣救人的,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知姑娘可否方便講一下這其中的道理?”
    梅雪給那老醫者還禮,客氣地說:
    “當不得前輩如此誇獎,不過是一點兒上不得台麵的巧技而已。
    魚鉤進入太深,把糖豆串起來快速拉直,就會瞬間變得和竹棍一樣,能把魚鉤從喉嚨上挑下來。
    因為孩子的喉嚨細嫩狹窄,即使眼睛看得到,直的或者彎曲的棍狀物體也是伸不進去的。”
    老醫者聽完連連點頭,神態恭謹地送梅雪一行人出門。
    李瑾之和宋誌傑一直站在一旁觀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但宋誌傑的眼神一直若有若無地落在梅雪的眼睛上。
    一行人出了醫館就往回走,蕭彥猶自興奮不已,搖著扇子笑道:
    “梅姑娘,我覺得你以後要多出去走走,因為你每次出門都能救人,還都是孩子,這可是積福的呢!”
    梅雪上次救那個吃竹雞中毒的孩子,蕭彥對這件事一直念念不忘,回成都後,幾乎給每一個他認識的人都要說一遍。
    梅雪很是無語,在帷帽後瞥了他一眼說:
    “你這樣說,讓我覺得自己好似是瘟神一般,隻要一出門就預示著有人要倒黴。”
    蕭彥聽完愣住,隨即笑得直打跌。
    李瑾之也笑起來,將蕭彥從梅雪身邊拉開,讓他走在自己的另一側。
    沒有人注意到,李瑾之的眼神在若有若無間往身後看了兩次。
    回去後用了午飯,梅雪午睡後就起身整理自己這段時間寫好的書稿,正往匣子裏裝的時候,高遠來敲門,捧著一盒精致的果盒子到梅雪麵前說:
    “梅姑娘,這是前兩天從船上拿過來的,主子讓給你送過來。”
    梅雪還沒來得及說話,高遠已經把果盒放在桌上,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打開果盒,居然是一盒子各色糖果,分門別類地整齊擺放在幾個格子裏。
    梅雪愣住,想了一會兒,終於想起自己上午讓高遠去戲台子旁邊買糖串的事情。
    李瑾之大概是因為這件事,以為她喜歡吃糖果,所以特意讓高遠送過來。
    梅雪垂眸,伸手輕輕捏起一顆橘黃色的糖果。
    小時候,她和娘剛剛逃到太平鎮,她總是病著,娘為了她吃藥時不那麽苦,總是會給她準備一些甜的吃食。
    可那時候家裏窮,糖果又是極貴的東西,娘從來舍不得吃,隻留給她一個人。
    後來,現在,她終於不缺買糖果的銀子了,可娘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原本定好的是第二天一早回船上出發,可當天夜裏,李瑾之卻讓高遠來請梅雪去正房。
    正房的廳裏已經收拾妥當,隻餘下幾件簡單的桌椅。
    李瑾之坐在正中間,宋誌傑陪坐在左下首,堂屋當中的地上,站著一個中年漢子。
    四十出頭的樣子,相貌堂堂,身材魁梧,雖然人被綁著臉上還帶著傷,可卻毫無懼怕之色。
    高遠踢了一腳命他跪下,他也隻是冷笑了一聲,依然昂首挺胸地站著。
    高遠就被氣笑了,又狠狠踢了那人一腳,然後對李瑾之說:
    “主子,這家夥功夫極好,要不是屬下多帶了幾個人一同去,還真擒不住他。”
    李瑾之含笑擺了擺手,示意高遠不要再為難那中年漢子,他則請梅雪坐了,又對她說:
    “梅姑娘,這人從咱們今天出現在醫館開始,就一直跟著,剛他說要見你,你看看可否認識此人?”
    梅雪的眼神從那漢子身上掃過,然後搖了搖頭。
    那漢子從梅雪進門就一直盯著她看,這會兒忽然哽咽著叫了一聲“表姑娘。”
    話音剛落,這人已經朝著梅雪跪下,直接嚎啕大哭起來。
    蕭彥一直坐在宋誌傑身邊,這時候就驚得跳了起來說:
    “你是浙江口音,你,你,你……”
    蕭彥說著,驚恐而又疑惑地去打量梅雪。
    李瑾之和宋誌傑都默不作聲地看著梅雪。
    梅雪在心裏歎了口氣,但臉色並無變化,淡淡地看著那漢子說:
    “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為何如此稱呼我?”
    那人就抬起頭,虎目含淚,看著梅雪說:
    “小人梅剛,自小就伺候梅家大老爺。夫人還在世的時候,每年進京往喬家送節禮的都是小人。表姑娘小的時候,小人見過您好幾次,您和夫人長的幾乎一模一樣。
    小人還從錢塘給表姑娘帶過一盒子泥人,您喜歡的很。”
    梅雪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屬於喬安憶的那些記憶再次洶湧而來。
    她雖然想不起眼前的這個人了,可那盒時時拿出來玩的泥人,她是記得住的。
    可也隻是那麽片刻,梅雪的臉色就恢複了平靜,她淡淡地看著梅剛說: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說的喬姑娘,我是梅嬤嬤的侄女,我叫梅雪。”
    梅剛激動起來,掙紮著往前跪行了兩步含淚說:
    “表姑娘,小人不會認錯您的。梅家滿族遭難,小人正逢外出辦差躲過了一劫,後來小人到京城去尋您和夫人,可到的時候,已經……已經…
    小人後來去莊子上找過梅嬤嬤,可她不肯走,她說喬嚴氏讓她苟活,就是要拿她做誘餌,她隻有留在那裏才能不連累表姑娘。”
    梅剛說到這裏,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說:
    “表姑娘,當年錢塘是造了倭寇洗劫,可滅梅家滿門的不是倭寇,是總兵鐵蘭翔的人,他是嚴蘊才那老賊多年的部下。”
    梅剛再次嚎啕大哭:
    “表姑娘,小人來蜀地找您幾年了,直到這次成都流傳出神醫的消息。
    小人知道韓大娘會醫術,又聽說神醫是個姓梅的年輕女子,小人就起了疑心,一路跟著追到了這裏。
    表姑娘,梅家數百口人死的冤枉,夫人也是一屍兩命,求您給他們伸冤,小人願意出麵作證,至死無悔。”
    梅剛一直沒有機會看見梅雪,直到今天在醫館裏梅雪取下帷帽。
    可他那時候太激動,被李瑾之發現了異常。
    話說到這裏,梅雪基本已經相信了梅剛的身份,但她依然神色淺淡,並沒有打算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
    喬安憶對於喬家,大概隻剩下怕和恨了吧。而她梅雪,這輩子也隻欠爹娘和哥哥姐姐的。
    她不屑於做什麽喬家的嫡女,她永遠都隻是梅雪,隻是娘的女兒。
    蕭彥看著梅雪,臉色驚疑不定。
    梅雪說她是梅家人,說喬安憶已經死了,可聽眼前這個人說得這麽詳細確定,梅雪明明就是喬安憶。
    她為什麽不肯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