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賈璉居府為太師,兩春歎走冷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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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登基,又趕著西軍主帥病逝,賈璉忙裏忙外,直到仲春三月,才稍稍安定。

    原定去看二老爺賈政的事,也就一拖再拖。

    寧榮街,榮國公府。

    一輛馬車從西街門駛來,停在榮府中路大門。

    車夫尚不及搬凳子,便有大門口的持棍差役上前來,喝令道:「不是公車也就罷了,還堵在正門,快往邊上停靠去,不然叫人人都學這個樣,門前豈有安寧的日子?」

    車廂內私語一陣,一名清秀男子探身出來道:「我原是來訪親的,聽說本該從正門進,眼下也沒見著它關上,怎麽改了規矩?」

    說著,這人遞過一錠銀子。

    那差役迅速接過銀子,咬出個牙印來,麵上頓時好看了不少,目光外那榮國公府正門一引。

    清秀男子順著看過去。

    隻見那坐落再兩座石獅子後的大門中,時有官員進出,手持公文者不在少數。

    差役笑道:「貴人還瞞我?是來辦什麽事罷。朝廷為了不使賈太師操勞,特許居府辦公。原本榮國公府的正院空置出來,兩邊廂房做了署屋,辦吏部、尚書台公務的官往東邊那一排去,辦太常寺、邊軍裁度公務的官往西邊那一排去。若要求見賈太師,過掛著太師府牌匾的儀門,往裏頭金煌玉貴大廳裏去通報,等候賈太師得空接見。」

    那清秀男子作輯道:「受教了。」

    旋即返回車廂,再私語商量了幾句,馬車駛離大門,往榮府東路黑油大門過來。

    這邊還是榮國府的家丁看著,清秀男子露了麵,幾個門房便是笑著來迎。

    「原來是二姑爺來了,老太太都打發人來看了好幾道。」

    馬車入內,停靠在二道門前。

    裏頭王善保家的使人抬了轎子來請。

    清秀男子下車,然後掀開簾子,再來扶著裏麵的人。

    挽著頭發的迎春從車上下來,對王善保家的微微欠身,糯糯道:「問媽媽好。」

    王善保家的應了一句,一張老臉笑開了花。

    待迎春夫婦都上了轎,她再左右張望道:「司棋那丫頭沒回來?」

    司棋是王善保家的親外孫女。

    迎春在轎中答道:「家裏總要留人看著,她就沒來。」

    王善保家的隻好遺憾作罷,引迎春入內來。

    東院花園裏,迎春夫婦來拜邢老太太。

    女兒歸娘家,邢老太太自然高興,更兼還有孝敬。

    見了禮,迎春問道:「琮哥兒呢?」

    邢老太太道:「他如今出了國子監,也不得空了,如今正幫著他哥哥,在那邊領了五品的太師府長史官做事。」

    這話自有得意之處。

    迎春再問道:「不知道四妹妹如何了?」

    邢老太太變了麵色,不滿道:「不知道她怎麽神神叨叨著,別人勸不得半點。我說送她去東府那邊待嫁,偏你哥哥說不急,要叫你嫂子還帶著。」

    說了一陣,因還要去拜見賈璉和鳳姐兒,邢老太太說記得留下用飯,叫迎春夫婦先過去一趟。

    迎春夫婦當即告退。

    不多時,迎春往裏繞了路,轉到榮禧堂這邊。

    「原來隻有大姐的‘體仁沐德"院,結果又聽說個‘金煌玉貴"廳,看來看去,原來就是中路的向南大廳改的。如今外儀門那塊都做了辦公的地,幸好榮禧堂這倒是沒變,叫人尋得著路徑。」

    迎春正好行經了體仁沐德院,說出這話來。

    邊上桂花小妹附和稱是。

    見丈夫這般模樣,迎春掩麵歎道:「娘家人背

    後都說我是木頭,你在外麵比我還木。我先到榮禧堂裏見嫂子,你去外麵金煌玉貴廳裏給璉二哥哥問安,他素來最疼我的,你要放心去,央求著得了正經官身,也不總是要你兄長接濟我們家才是。」

    桂花小妹聽得夫人這麽說,訕訕出內儀門尋人去了。

    榮禧堂裏,迎春受引進屋來,至內室,臨窗大炕上,鳳姐兒正同人說話。

    「問嫂嫂的安。」

    見了屋裏人,迎春先欠身見了禮,再轉看向屋裏站起來的另外一人,歡喜道:「原來四妹妹也在。」

    昔日的四姑娘惜春垂著頭坐在鳳姐兒對麵,不知方才聽了什麽話。

    鳳姐兒叫迎春坐近來,笑道:「姊妹們都大了,散得散,嫁人的嫁人,知道你回來,我還不趕緊請人聚一聚?」

    惜春這時終於起身來,見了禮,道:「二姐姐好。」

    迎春雖很是想敘一番姊妹之情,但也沒忘了正事。

    眼看著娘家一日比一日興盛,她嫁去的人家卻沒見著出路,總要耐著性子盤算些。

    說了一陣,鳳姐兒已經知曉迎春的意思,隻是不忙著答複,先另外詢問道:「二姑娘嫁到桂家也要一年了,有沒有身子?這事可慢不得,該吃藥將養的不能少。有了兒女,才算是正經的家業。老祖宗不在了,母親那邊你素日也知道的,如今隻有我能替你們操這心罷。」

    迎春羞紅了臉道:「我如今慢不得,也急不來,不如問四妹妹有沒有中意的人家。」

    四姑娘惜春雖說年歲最幼,到如今也算是長成了,該到談婚論嫁的時候。

    鳳姐兒聽得迎春這麽說,便再來看惜春,舊事重提,笑道:「如何?」

    惜春本就與常人不同,天生有一種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獨僻性。

    眼下越聽越難受了,免不了又起身來。

    「我以為不如何。」惜春道:「原說姊妹情分什麽深重,比別家是不同的,結果散了散了,連我竟也要散了去?」

    女兒家出嫁心裏到底是個檻。

    迎春嫁走一年,至此已經想通了,便來勸道:「天下的事本來是這樣的。家裏人都最憐愛四妹妹的,一日嫁出去了,就不是了不成?」

    惜春搖頭,避開迎春,道:「你是最年長的,我是最年幼的,連你也變成這幅樣子,可知什麽愛不愛的,到眼裏的,盡是虛偽的姊妹。」

    迎春辯解道:「這話就叫我糊塗了。」

    惜春道:「你如何能不糊塗?嫁給了人,便要起叫人認不出的私心,最要為他人才走娘家的門。」

    迎春一時無地自容,憋氣一陣後,道:「你惱我,怎麽見不得我也罷了,三妹妹她最是照顧你的。」

    惜春冷笑道:「她是專愛拿耗的人,自己都看不明白,為親娘的事裝作不恨賈璉,夜裏自有動靜,還來看別人,又要心高氣傲改革榮府,這不是沒來得叫人惡心?」

    鳳姐兒這時也起身來,按著迎春坐回去,笑道:「怪我沒來由,為婚嫁的事煩了四姑娘。如今她年輕,我們自然要吃些虧,這也就罷了。我們幾個和四姑娘是什麽關係,等歇一歇,她自然要惱悔對我們說這話的。」

    惜春道:「我年輕,這話卻不年輕。你們叫內外的事絆住心眼,成了個呆子,可見預料錯了我。」

    鳳姐兒回首來,氣道:「你說這話,我和你哥哥又哪裏對不住你了?他這些年由得你們恩寵,我尚且看得羨慕,別人家哪裏有這樣縱著姑娘的,你還有什麽竟不知足?」

    惜春道:「我如何不知足?隻是因為你們夫妻兩個在,我如今才正嫌棄身上的東西太多,你自然又說錯了。」

    鳳姐兒道:「好冷心的人,見不得人

    丁點的好,你說我錯在哪裏?」

    惜春道:「原是平白無故,賈璉這些年對我好,也是因為東府老爺的緣故,他隻有這樣彌補,便算了了心意,半點不來過問的。你又隻顧奉承著他,嫁進來時原是看不起我們這些人,又一日比一日注重了,為著那些見不得人的虧心事求心安。」

    鳳姐兒冷笑道:「你倒是會揭人的傷疤,我忍了半日,你倒是越發能說。打量我和迎春一個模樣聽你挖苦,才真是錯了主意。」

    惜春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定然是動氣要暗地裏算計。我不叫你為難,自己去了就是。」

    說著,惜春連貼身丫鬟入畫都撇下,一徑往榮禧堂後頭住處去了。

    留下屋內眾人憤憤。

    到了自己房裏,惜春原本想收拾東西,信念一起,旋即作罷。

    本來就嫌身上東西多,怎麽還能再帶上?

    唯打開那副《七君子圖》看了看,惜春放置到一邊,朝外去了。

    「對不住老爺說的話,我如今不能安心在這住著了。就算不求神,不求佛,也該去求己。」

    空著手,賈惜春打開一麵關閉的門戶,出來榮國府,狠心不來回頭,身影漸漸消失在寧榮街街頭。

    一人出,一人進。

    惜春出來不久,賈環跑馬過來寧榮街,頭戴孝巾,踉蹌跑進榮府報喪。

    「——二老爺他們熬不住,歿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