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甄寶玉送玉,賈智深改政

字數:5343   加入書籤

A+A-




    新皇登基以來,經由賈璉與眾輔政大臣在臨敬殿維係朝政,天下漸穩。時歲末,遷太皇太後水氏入住大明宮。

    這日,都中來了一家許久不見的熟麵孔。

    為首者聽了宮裏請太皇太後入主大明宮盡孝的消息,便與家人笑說道:「今上年幼不曾親政,這天下大事難免要在賈太師肩上擔著了。」

    沿途的家丁盡皆稱是。

    過京都門,這家人在興隆街落腳,主事者不曾停歇,眼見家務安排妥了,便乘轎匆匆轉至寧榮街,到榮國府東角門呈上拜帖。

    ‘金陵老親、江寧故人甄玨拜謁府上,問老太太萬福金安、二老爺、夫人敬請康安,三老爺、夫人福安。"

    邢老太太早就聽說甄家要進京來,這時收了拜帖,便叫人請甄玨進來說話。

    見畢歸坐,打量麵容,隻見身上衣著不興,留有短須,麵容有滄桑之態。

    邢老太太道:「聽聞咱們祖上交情是極好的,隻是近年來我家事多,也就少了走動。你既然來了,我們原該留下招待,隻是又怕耽誤了你進京要做的事。」

    甄玨道:「有勞老太太掛心,承蒙今上開恩大赦,連我家也在其中,已準許族中人出仕。晚輩在江寧蹉跎了半年,思來想去,還是到都中投奔親友,若有出頭之日,也好能承祀祖上。」

    邢老太太頷首一陣,便借口傳人岔開話:「到底不容易,宮裏太妃昨兒個給我送了幾盤點心來,也拿來叫你嚐嚐。」

    甄玨隻好笑而稱是。

    邢老太太一向是先緊著自己的,兄弟邢大舅一家都沒有安排,由著在東府那邊幫閑廝混,哪裏會答應甄家的什麽事。

    更兼甄家早年被抄家落魄了,如今上門來也沒送什麽重禮,這位便更不肯開金口了。

    甄玨見未有收獲,再坐了一陣,用了幾塊酥,便起身告退,著人引領,經中路儀門,往榮禧堂裏過來。

    甄家拜訪的事早就傳開,如今榮府新進來的下人也就罷了,但老資曆的誰不知當年甄賈兩家關係密切,難免要多嘴顯擺幾句。

    賈璉今日恰巧在榮禧堂裏偷閑,聽鳳姐兒說甄家來了,尤其還是那故人甄玨,便也要上心些。

    「當年甄家因甄應嘉老爺牽扯了太上皇的事被抄家,咱們家同他們可還留有一二萬兩銀子的爛賬沒算清,全被應天府裏抄了去。」

    鳳姐兒為人精細,最先就想到了這一層。

    賈璉卻道:「這好多年的事誰算得清?他們家當連人日幾乎被發賣幹淨,如今再要銀子怕也沒地尋去。」

    說了幾句,便有來喜家的從前院傳話,說是甄玨來求見。

    鳳姐兒暫避退,賈璉到偏廳裏接見。

    甄玨直接從東院花園裏過來,已見到了那先皇元年元月元宵日手書‘與國鹹休金煌玉貴榮公門第"牌匾,不免心情激蕩了一路。

    這時入內來逢正主,下輯見了禮,好歹才是稍稍平複。

    甄玨不先說求官的事,隻小心翼翼從袖中取一四方紅漆盒,雙手呈上來,道:「在下自金陵北上時,路中忽拾到此物,不知真假,恭請太師一觀。若為真,也算是完璧歸趙,添為一番心意。」

    賈璉一手拿起盒子,再道:「你也不虛拘著,都是當年同殿為臣的人,先甄總裁的事怪不到你頭上。」

    甄玨稱是,坐回原地。

    賈璉再打開那漆盒來,隻見裏頭用綢子包裹著一塊好剔透美玉,前有八個天然篆字。

    ‘莫失莫忘,仙壽恒昌"

    原本不以為然的賈璉麵上頓時一怔。

    這不是賈寶玉身上那塊怪玉還是什麽?他又不是沒見過,

    竟是分毫不差。

    賈璉瞅了幾眼通靈寶玉,將之丟回,合起漆盒放置一邊,末了,看向甄玨道:「你倒是有心,賈寶玉那混賬如今在哪一處趟屍?」

    甄玨道:「這玉確實是白身得了天幸,才湊巧拾得。聽聞貴門那位看破紅塵出家去了,更不敢妄自揣測。」

    賈璉道:「倒也罷,你家那個寶玉沒一同到都中?」

    甄玨遲疑片刻,回道:「不知太師問我家哪一個寶玉?若是舍弟甄瑛,早些年因親友離散,鬱鬱之下病逝了。」

    賈璉自覺問錯了話,一時無言對親戚。

    甄玨端杯,用了呈來的茶水,思量了一番心中所想,再起身來,道:「不瞞太師,白身到都中所為三事。一是使寶玉完璧歸趙;二則太師久居都中,難免疏忽東南各省之事,為國家之計,特來請示其中分寸;三來,聽聞太師開府治事,我家因在朝中尷尬,遭後來者排擠,等閑不好出仕,便想自薦為長史,求個出身,庇護家小。」

    正說話間,榮府三老爺賈琮趕來,靜聽甄玨說完,口內便笑說道:「世兄怎麽起這個心?我得這份差事尚且不容易。」

    兩人見禮落座,甄玨再道:「這話雖說唐突,但也能自圓其意,在下不替太師建有功勳,也不敢奢求官職。」

    賈琮笑道:「請世兄明說。」

    甄玨當即娓娓道來:「近年來邊疆多事,黃河水患又不停息,如此天災**之下,聽聞國庫已空。而天下賦稅半出東南,若尋此做開源之事,待國庫有所積累,太師也好全了手腳做事。」

    賈琮道:「東南富庶朝野皆知,隻是前些年為了西海沿子的戰事已經在東南加稅,百姓苦不堪言,如今好不容易減免下去,不可再興了。」

    甄玨拱手笑道:「在下哪裏是這個意思?朝廷雖知道東南各省有宋以後便以富庶著稱,卻不曉得到了本朝,實是逢著千古未有之變局!海貿大興,番邦商船往來不絕,杭州、蘇州、湖州、泉州等地百姓棄耕種而為小工者何止百萬。然朝廷監管之處卻尚不及有宋一朝,因此行商投機積攢萬貫家財者大有人在,若是能苛以商稅、外稅,想必朝廷不傷百姓亦能所獲頗豐。」

    賈家祖籍金陵,南省各房族人中行商發財的也大有人在,所以賈琮知曉甄玨這話不假。

    不過在太師府昏天黑地忙了一年,賈琮自然也不是紙上談兵的人,當即回道:「常言道:‘上有張良計,下有過牆梯",這事說來好聽,畢竟有關改革之政。有宋王安石改政,推行‘青苗貸",本是一心為國為民,最後卻仍是被下官小吏所欺,反倒是成了惡政。本朝法製曆經多年完善,未可輕動才是。」

    甄玨仍是胸有成竹,道:「王安石之政不得人和,在下所說卻不同,天時地利人和俱在。海貿大興,抽取賦稅本來無妨,何況海寇宋江劫掠大商,各家門戶怨聲載道,朝廷以此做征伐名目正好便宜征稅,加之在下熟悉各省豪商門路,等閑也不會為人所欺瞞,哪裏做不出事?」

    這番話底氣不小。

    賈琮恍然記起,甄玨家裏原就是江南第一的豪奢,什麽大商大戶都不及他家。

    賈智深旁聽至此已來了興趣,笑道:「前年西海沿子打得狠了,國庫一空,那些個鳥大臣暗地裏埋怨俺的不少。眼下朝中各處都急著要銀子,百官俸祿尚且在欠著,要是叫你下江南,能添多少稅銀上來?」

    甄玨抑不住歡喜,忙道:「若全盤推行,必然勝過鹽政所得!」

    今年南省鹽政上計已經出來,共八百多萬兩銀子,已經遠遠勝過雍隆朝的數目。

    因賈璉一向厭惡貪官汙吏,如今大權在握,一連免了兩個貪汙的都轉運鹽使,一個巡鹽禦史,又罷了三家鹽商的鹽

    引資格,抄家入庫,如此整頓一番,才得了這個數。

    甄玨居然還敢誇下海口。

    賈璉在家做公子哥時尚且不覺得有多窮,如今總領了朝政,反倒是有些‘窮怕了"。且有棗沒棗且打三杆子,何況甄玨這人本就是故交,好不容易送玉來求官。

    當下主意已定,賈璉對甄玨道:「既如此,你先籌備一番,明日來做主簿,熟悉人手。等年節一過,就叫你領太師長史,打著俺的名義還回江南去。」

    大事落定,終於再得了官身,甄玨當堂拜謝,難免熱淚盈眶道:「下官必然不負太師之望!」

    不過進出都中一日,便能衣錦還鄉了,吐盡鬱氣,叫人怎麽能不哭。

    原太師長史賈琮在旁訝然一陣,麵上茫然。

    待送了啼哭不止的甄玨出去,賈璉再望向賈琮道:「等開年去太尉府領差事,提你一級。」

    賈琮這才反應過來,忙作輯道:「兄長放心,小弟去了那處,必然還是忠心為國,不貪不汙。」

    賈璉點點頭,擺手叫他去外頭做事。

    外客皆去,早有婆子往內宅通報消息。

    鳳姐兒是閑不住的,從後院裏過來,到了偏廳裏,不經說話,先拿起那紅漆盒打開。

    「果然是寶玉那塊玉!」

    鳳姐兒來回端詳了,驀然歎道:「老祖宗要是見到這,還不知道要生氣成什麽樣。」

    賈璉回頭凝望通靈寶玉,這一次倒沒有見到其內毫光顯現,搖頭道:「且隨那廝去罷,這玉給珠大嫂子那邊送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