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九霄環佩,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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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九霄環佩,高山流水
翌日。
曦光下,一個瘦小的人跪在青石板底下,身子有些搖搖欲墜,卻始終挺立著。
中途有人過來看了眼,又把這事報給了趙朝辭。
當趙朝辭聽到人還跪在那兒,也不知怎的,笑了起來,“雖是個欠規矩的東西,卻沒陽奉陰違。”
池麵上的荷花開出了花苞,在晨曦中盈盈綻放,徐徐清風帶著清爽味吹散了身上的疲意。
趙朝辭麵色淡然地微抬著頭看天空,側臉到修長脖頸的弧線漂亮利落,透著絲絲清冷。
她目光漸漸移動,遠遠看到妹妹玲瓏似乎在和一男子說話。
莫非那人就是把玲瓏迷的日思夜想的趙寧?
她朝那邊走去,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但身子還是做出穩穩的的樣子,待走進些,看到受邀的客人與妹妹有說有笑的,玲瓏那支支吾吾的模樣,實在不敢相信她平日是個嬌縱蠻橫的公主。
若是別的男子敢對她稍有不敬,恐怕早已被大卸八塊,喂了大貓。
“什麽……”
臨走時,趙朝辭抬眼看了看對麵的男子,似乎那一刹那,比雷劫更為駭人的一道驚雷劈過了她,那層淡定無謂的麵具出現了一道道的裂縫。
那雙眸子定定的看向她這裏,但眼裏毫無那種在意或是趙朝辭早已習慣的驚豔神色,她甚至在懷疑趙寧究竟有沒有將她劃入了他的視野。
積石如玉,列峰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她擔心再這樣站在這裏,便會徹底慌了神,最後的離開,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覺。
十九歲,比她還小一歲,但修為實力竟然勝過她一籌。
強者……
美人……
因為幾乎擁有了一切,所以趙朝辭沒有在意的人或事,但這個人不同。
心底真實的有一個壓抑許久的聲音低低的叫囂著,要得到他,哪怕不擇手段。
“主子,您怎麽了?”
一旁的侍女見趙朝辭有些失神,連忙去扶她。
“備好飯菜,待會兒請他們過來。”
說罷,趙朝辭也不顧什麽儀態,慌慌張張地先走一步。
“是。”
侍女有些茫然,隻是點頭答應,沒有弄明白主子為何突然失態。
但當她也看到寧休時,忽的明白是怎麽回事,偷笑著離開。
……
“喂,趙寧,你在看什麽呢?”
玲瓏身穿藍白色紗裙,懷抱一隻品相極佳的鴛鴦眼獅貓,麵帶嬌羞。
“我當然在看你……懷裏的貓了。”寧休收回目光,低頭看著玲瓏懷中的獅子貓,“正好我家中也有一隻,剛好可以帶去配一對。”
隻是貓嗎……
玲瓏捶了寧休一拳,嗔道:“本公主還以為你挺老實的,沒想到這麽不正經。”
見到寧休笑笑不說話,她想到了什麽,朝著寧休剛才看的方向看得有些失神,喃喃道:“你是不是覺得朝辭姐姐很好看?”
半響。
她抿唇道:“她是宗室中生得最美的人,而且天資極高,所有人都喜歡她。趙寧,你覺得呢?”
聞言,寧休看著玲瓏,認真道,“不必妄自菲薄,你也很好看。”
“喵!”
玲瓏頓時手足無措,鴛鴦眼獅子貓被她弄疼,從她懷中跳下,竟有些幽怨地看著主人。
隻是其主此刻心亂如麻,完全沒有注意到它,看著寧休輕啟朱唇:“我在你……眼中真的很好看嗎?”
隻是一個眨眼的功夫,貓貓已經跑遠。
此刻的寧休早已知曉師父派她到此的目的——相親。
而且是和宗室女子相親。
因寧休在全真教逼退蒙赤行而盛名天下,又長得不差,加之皇室注重血脈傳承,自然對寧休這種“優質資源”上心,與師父達成某種共識,特派到此的兩位女子又都是情竇初開“大齡剩女”,一時心動,無外乎會如此主動。
但這隻是表象,其中的利益關係太深,寧休隻能從師父交代的隻言片語揣摩。
或許眼前這位傻姑娘會知曉得更多,於是他接話道。
“滿搦宮腰纖細,年紀方當笄歲。玲瓏妹妹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哪有不美的規矩?”
“呐……你在我眼中也是最好看的。”玲瓏耳根子都紅透了,她是天之驕女,一向都是別人聽他的話,對她畢恭畢敬,除了父皇兄長以外的男子她都不屑一顧。
如今碰見一個身份地位都相當,而且幽默風趣,前途無量的大美人,她的態度頓時轉變,甚至說有些討好的意味。
玲瓏圍著寧休聊了好久,還是聊到了她們此行的目的。
“你不知道嗎?”她很詫異地看著寧休,“皇極驚世寶典隻有咱們皇室血脈才能修煉,而且血脈越濃,修煉速度也就越快,若是……”
若是咱們有了孩子,那資質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
玲瓏說著說著,有些臉紅,問道,“你可有婚配?或者中意的人?”
寧休怔怔看了她一眼,道:“未曾,未有。”
“長得這樣好看,沒有人說過想要嫁給你嗎?”
寧休苦笑一下:“妹妹謬讚。在下癡迷武學,追求武道,對於此事並不上心。”
她十分認真地盯著寧休看,覺得他的長相和說話的樣子非常合意。
寧休不想知道眼前的美人兒在想些什麽,隻見她美目中豔光流轉,顧盼生嫣,半晌後才提醒道:“玲瓏妹妹?”
趙玲瓏心中一凜,心中越是不在意,卻越是著了痕跡,強運密法排除雜念,接著微微一笑,朱唇微啟:“有什麽事?”
一道嬌俏的女聲答應道:“公主,膳食已經準備好了。”
“知道了。”
趙玲瓏轉而望向寧休語氣輕柔道:“咱們走吧。”
在路上,寧休還認識了兩人。
一人看著年輕,斜飛入鬢的濃眉劍目,眸子精光奕奕,麵白無須,一席白色長袍,不苟言笑。
另一女的大約二十來歲,體態撩人,生的頗為妖媚,說俗氣一點就是一見之下立刻令人聯想到床的那種女人。
經趙玲瓏介紹,這兩人都是保龍一族的成員,專門保護他們,武功都不差。
……
當兩人快要走到的時候,婢女把門推開,躬身柔聲道:“兩位主子裏麵請進。”
寧休昂首步入房中,微微一愕。
原是此房形式古雅,仿佛仙境中的蓬萊樓閣,兩麵各開有十多麵窗戶,光線充足,纖塵可見,房中設地席,牆上還掛了幾幅宮裝仕女圖,輕敷薄彩,雅淡清逸,裝飾得高雅。
“你坐這。”趙玲瓏毫不客氣地先坐下,拍拍身旁一個位置叫寧休坐下。
眼前是諸多佳肴,一品豆腐,龍鳳配,三脆羹,五珍膾,還有四不像,六蝦麵,珍饈鳳凰腦,美味雞髓筍,中間一些的是忘不了魚,牡丹魚片,乾坤燒鵝……
而因身處洛陽,入鄉隨俗,主食為空心貢麵。
婢女柔聲細語道:“兩位請坐,大公主隨後便到。”
寧休坐下以後,婢女奉來開胃湯後便關上房門,退出房間。
須臾,環佩聲響。
兩婢女將珠簾掀開,一人嫋嫋婷婷移步而入,秋波流盼中,風情萬種。
寧休抬頭望去,頓時怔在當場,心中泛起驚豔之感,腦中思維似乎都停頓了。
隻見一位明豔動人,有若九天仙女的絕世美人,以其絕美的姿態,麵朝寧休盈盈一福。
一雙靈眸深邃若明鏡幽湖,明豔照人,實在是勾得人三魂悠悠,七魄蕩蕩,仿佛置身仙境。
好比漫天遮日的黃沙之下,烈日炎炎,綠意盈盈,似有似無的花香,虛無飄渺的歌謠。
真是神牽書內紙外癡人魂,姿勾古昔今朝幽人夢。
“累兩位久候了。”
“姐姐你坐那。”趙玲瓏露出一個得逞的笑,指著她對麵的一個位置說道。
美人微微一愕,神色不變,似不以為許,意態慵閑地走到寧休身旁,散發著芳香的嬌軀輕輕盈盈的坐了下去。
幽蘭般淡雅怡人的體香淡淡的飄入鼻端,寧休暗道:此女確實是自己生平僅見,無論樣貌,身段,還是氣質儀態,都無人能及。
“本宮名朝辭,見過公子。”
美人眸子黑白分明,似蒙上了一層迷霧的動人眸子上下打量著寧休,清脆悅耳的聲音已傳入了耳內。
這個樣子的趙朝辭,玲瓏從未見過,隻是越感不妙。
“姐姐……”
聽得玲瓏那有些不滿的語氣,趙朝辭沒有理會,看到麵前擺著的湯,輕笑道:“拿酒來,喝這不鹹不淡的無相湯做甚?”
那一雙美目綻放凜然威嚴和神光,盯上寧休和趙玲瓏,便令二人均是感到莫名的威懾衝擊,不由自主精神高度集中。
這時寧休才驚覺,此女的功力如同美貌一樣不俗,竟是連他都感覺到了壓迫感。
“好。”趙玲瓏不敢多言,繼而朝著侍女喝道:“都愣著幹嘛?!”
很快,一個侍女端來酒壺,趙朝辭拿過來,先給寧休倒上,接著是自己,在給趙玲瓏倒的時候,手中動作細不可察,似乎扭動了什麽機關。
“妹妹,你能喝酒麽?”
“能!”
“是嗎?”
“咳……當然……”趙玲瓏這回脖頸都開始泛紅,毫無退路地飲了一杯。
再飲了兩杯過後,她的顴骨處都有些紅暈。
隻是一小會兒功夫。
寧休先以為她是酒量不好,誰料等他再看的時候,趙玲瓏已經睡著了。
“你怎麽了?”寧休俯身去看她,她呼吸時帶著一股淡淡酒香,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呢喃。
“來人,九公主不勝酒力,扶她下去休息。”
這時,趙朝辭招來侍女扶著已經爛醉如泥的玲瓏下去休息,看她麵部表情,雖然沒有什麽變化,但寧休是能看出不對勁的。
她第一次倒酒的壺應該是陰陽壺這類奇物,內有乾坤,不動機關是一種酒水,一轉倒出的就是另一種酒水。
而且那種酒水裏麵應該有藥,藥效猛烈的藥,否則也無法幾杯酒就放倒了趙玲瓏這位修煉皇極驚世寶典的武人。
“趙公子,光喝酒不吃菜傷身。難道今天的菜不合口味?”
趙朝辭命人將“醉酒”的玲瓏扶下去休息,又取了另一種酒器,將桃花釀倒了一壺出來,又命人把剩下的,埋到院子裏去。
桃花釀顏色豔,可經過蒸餾的桃花釀顏色純淨,度數自然也高出許多。
夜晚的風有些許涼意,帶著些水氣與荷香。
“菜很好。”
寧休微微頷首,不知道該說什麽,吃了幾口菜,隻覺得此人城府很深,又十分果斷,連自己的妹妹都可輕易下手。
說話間雖然客氣,但自帶威勢與尊貴,端是有威信,若非女子身,恐怕當今太子之位都有得一爭。
隻是女兒身在這個時代萬般艱難,即使貴為公主,為了所謂的血脈傳承,也隻是一枚棋子。
但自己呢,有何嚐不是一顆稍微珍貴的棋子?
思索間,不留痕。
窗外細微的風聲入耳,趙朝辭抬眸,狀似無意,卻將手中酒盞一拋,酒盞迅疾,竟有裂石穿雲之威。
寧休信手接過酒盞,揚手入喉,身形不動。
“好。”
是讚歎,不見欣然。
這酒杯帶著寧休熟悉無比的皇極真氣,威力霸道剛猛,換作同一境界的先天高手,若非頂尖內功修行者,斷不可像他這般輕鬆接下。
非得被震傷,甚至震斷手臂不可。
此舉大抵是為了試探寧休的實力倒底有多少水分,看她長得好看,寧休也沒有追究。
“是好酒,若是可以,其實本宮更願意過鬆花釀酒,春水煎茶的日子。”趙朝辭不鹹不淡的接了一句。
讚著是好酒,寧休卻放下空盞,沒有再去斟酌。
“公主說笑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即使我這樣的旁支子弟,都逃不過所謂宗族二字的掌控,更何況是你呢?”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膚若白瑩,唇抿紅泥,一雙似有情根深種的眼睛癡癡纏纏。
趙朝辭低聲念著這兩句話,若有所思。
寧休想,這大概不是一個合適的話題,轉眼看到珠簾後有一張琴,問道:“公主也喜操琴?”
“略懂一二。”趙朝辭頓了片刻才起身,“還請公子稍等片刻。”
“請便。”
她踏著輕巧的步子走進放置古琴的房間,接著便傳來洗手聲和窸窸窣窣的換衣聲。
等到趙朝辭再出來的時候。
一身白色玄裳,勾勒出纖細卻又透出的身段,黑發如蜀州特產的烏緞般垂下,額外襯托出頸項的雪白如玉和渾圓肩頭的曲線,自然散發著一股怯生生的纖弱,伴著那長及小腿的青絲,更加顯出令人生憐的淒豔神態。
她此時風采並非以豔麗妖媚取勝,而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氣韻高潔,恍如九天仙子,完全不見剛才的嫵媚。
她手持一張古琴,琴形製渾厚,作圓首與內收雙連弧形腰,對琴有了解的寧休認出這是為“伏羲式”。
此琴以梧桐作麵,杉木為底,通體髹紫漆,發小蛇腹斷紋,純鹿角灰胎顯現於磨平之斷紋處,鹿角灰胎下用葛布為底。
她放好古琴後,芊芊細指先彈撥幾下,發出清越的聲響。
“錚錚……泠泠……嗡——”
該琴音色溫勁鬆透,純粹,形製渾厚古樸,優美而有氣魄,高雅而不落凡塵。
寧休讚道:“琴聲清越如擊金石,濕勁而雄之異猶感突出,此琴可有名字?”
“鼎鼎唐物,琴中仙品,九霄環佩也。”
她拿著一杯酒淺飲慢酌著,有一種說不出的慵懶和淡雅。
舉目之間,一顧一盼,皆像是在人心頭流轉。
接著,趙朝辭把琴輕輕擺放在自己麵前的案台之上,正襟危坐,就像一個虔誠的信徒一樣,一絲不苟。
或許對於她來說,琴就是她的生命,所以她在琴的麵前必須虔誠,必須要莊嚴。
隨著趙朝辭的手指撥動琴弦,流水般琴聲灑開。
時而如山高山上的細水長流,空曠幽遠,時而又如展翅欲飛的蝴蝶,撲閃著靈動的翅膀,清亮亮的流淌著,又好象塞外悠遠的天空,沉澱著清澄的光,流轉舒緩。
琴聲引人如癡如醉,竟似都忘了身在何處,隻覺得自己就象是高山細水下的小亭吹著輕風聽著那天外傳來的清音一般,寧休已輕輕跟著節奏,和起拍子來了。
所謂高山流水覓知音,恐怕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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