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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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九酒跟隨小翠來到後院,小翠指著其中一間極小的偏房,說道:“這就是洗衣房了,隻有阿醜姐姐一個人在。”
    城九酒笑眯眯的放開手,對小翠笑道:“多謝小翠姐姐,切記我講的話,那塊玉佩可不要隨便給人看。”
    “知道啦知道啦!”
    小翠邁著歡快的步伐溜了出去,城九酒確定這裏沒有其他人後,躡手躡腳慢慢的向偏房靠近,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當她推開洗衣房門的那一刻,眼前的這位阿醜姑娘並未在洗涮衣裳,而是坐在一個石凳上看著她,仿佛池塘中的綻放一朵荷花。
    小英似乎已經知道城九酒要來,像是在刻意等著她。
    城九酒走進屋內,關上房門,對小英笑道:“姐姐好敏銳的嗅覺,我這般隱藏內息,卻還是被姐姐發覺了。”
    獨孤小英笑了笑,這才拿起一件下人的衣服,放到一個大水盆裏熟練的揉搓著,豆大的汗珠順著她的小臉遞進桶裏,她伸出手臂毫不顧忌手上的汙漬在臉上抹了一把,城九酒看著獨孤小英靈巧的的雙手,忍不住開口問她:“你每天都在做這種活?”
    “青樓裏的女人要麽陪男人歡樂,要麽做端茶倒水的丫鬟,我這副樣子見不得客,就隻有幹這種活。”
    洗衣房大門緊閉悶不透風,熱水熏蒸而出的熱氣混雜著髒衣服的臭味彌漫在整個屋子裏,城九酒聞著刺鼻忍不住想要走,她很好奇眼前這個女孩究竟經曆了什麽,寧可忍受這種髒亂的環境也要隱姓埋名。
    城九酒忍不住感歎:“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你做這些,我一定會認為你是我一個神隱門的朋友。”
    獨孤小英笑道:“說不定我就是他,扮作這個樣子來唬你。”
    她的手洗的飛快,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洗淨幾件衣裳晾在一邊。
    城九酒笑道:“像他那樣的男人若是扮成女人,也一定會扮作光鮮豔麗的富家小姐,這種地方他是絕不會踏足一步的。”
    獨孤小英道:“那他一定是個有潔癖的男人。”
    城九酒道:“他不光有潔癖,還比女人更講究,不是江南織的絲綢衣服他不穿,不是三十年的女兒紅他也不會喝,事實上他確實長的也很美。”
    獨孤小英笑道:“美這個詞好像不是用來形容男人的。”
    城九酒正色道:“你若是見了他就會知道,他長得確實比女人還要美一些,我時常想如果他真是個女人一定會被皇帝收到宮裏去做個妃子。”
    獨孤小英笑的花枝亂顫,城九酒也蹲在小英身邊,問她:“姐姐不妨告訴我的名諱,我一定不會往外說。”
    小英撅起小嘴,問城九酒:“你為什麽想知道?”
    城九酒擺正臉色,很是認真的說:“因為我受了姐姐的恩惠,就一定要知道姐姐的名字,這是我的規矩。”
    “你的規矩。”小英眯起眼,露出狡黠的笑顏:“我也有規矩,他人若要知道我的名字,我就要先知道他的。”
    城九酒小臉湊近,試探的問道:“城九酒,姐姐可聽說過我?”
    小英回想片刻,她離家在此已有三年未出過門,最近江湖上的事知道甚少,這個名字她確實沒有聽過:“是我孤陋寡聞了,忘記江湖中有哪家是城姓。”
    城九酒急忙擺手:“我並非出自什麽名門大家,倒是姐姐一定身世不凡,姐姐大可寬心告訴我。”
    小英閉上眼,偏頭豎起耳朵聽了聽,才貼近城九酒耳邊小聲地說:“我名小英,複姓獨孤。”
    獨孤……城九酒聽的目光一淩,臉上突然露出十分複雜的表情,試探性的問道:“小英姐姐姓獨孤?莫非是金陵獨孤世家的子女?”
    “獨孤家主是我的父親,我在子女中排十六。”
    城九酒倒吸一口冷氣,眼中突然流露出哀傷之色,清秀的麵容也僵硬的像塊木頭,小英見狀好奇的問道:“你怎麽了?”
    城九酒歎了口氣,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般,尷尬的說道:“你父親是我殺的。”
    獨孤小英愣住,呆呆地望著城九酒,她以為自己出了幻聽,重重的問城九酒:“你說你殺了誰?”
    “你的父親,獨孤劍聖,是我殺的。”
    一代劍聖獨孤若雄,居然會被一個女孩殺死,這在任何人聽來都會當做笑話來聽,可獨孤小英卻看得出城九酒並未在與她說笑。
    “你如何殺得了他?”
    “用劍。”
    “你能用劍殺他?”
    “天底下沒有我殺不了的人。”
    小英僵了很久,才呆滯的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城九酒有些心痛,緩緩張口:“我是城九酒,曾是血影門的人。”
    “血影門又是什麽門派?”
    “我不能多說,姐姐知道多了並不是益事,”城九酒輕咬嘴唇,從腰間抽出鞭子遞向小英:“姐姐若是要報仇,我就站在這裏任憑處置。”
    小英看著城九酒手中的鞭子,臉上浮出奇怪的紅暈,將城九酒的手輕推了回去:“就算你不殺他,我怕我遲早也會動手的。”
    城九酒迷茫的看向獨孤小英,直到她確定這句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才十分驚訝的問道:“小英姐姐你……”正欲追問,卻見獨孤小英回想起什麽來,露出痛苦的神色,她瞧的出眼前的女人心中有一道極為深邃的傷痛,便沒有再問,而是說道:“你若是因為他才離開家裏,現在就可以回家去了。”
    小英輕輕搖頭,柔聲道:“我的確是因為他而離家,現在更不能回去。”
    “這又是為何?”
    小英道:“他死了,家主之位就空了出來,我若回去家主必定是我,我並不想做什麽獨孤劍聖,但我的家人不會同意。”
    城九酒甚為吃驚:“這是什麽道理?難道你不做他們反來逼你做不成?”
    小英道:“曆代獨孤家主都由最強的獨孤子女擔當,他們就算比不過我,也必須與我爭,這是我不願見到的。”
    獨孤劍聖這個稱號,在旁人眼裏是十分貴重的,但對獨孤小英來說是卻一把沉重的枷鎖,她本就是個與世無爭的性格,若不是他的父親從小相逼她學武,她甚至不願拿起冰冷的劍。
    與其回到那個牢籠,倒不如在這百花樓待的自在。
    城九酒明白小英的想法,也不再多問,將手裏的鞭子丟在地上抱住小英:“我不太會安慰人,小英姐姐若有什麽難事,盡可說與我聽,我一定會幫你解決。”
    小英失落的站在原地,任由她抱著,眼中仿佛蒙上一層薄薄的灰紗,聽罷掙脫她的雙臂,輕輕按住城九酒的肩膀:“無論我有怎樣的難事,你都會幫我?”
    城九酒沒有絲毫猶豫脫口而出:“無論是什麽樣的事,就算你要我這條命都可以。”
    小英問道:“那你能否告訴我,你為何要殺死我的父親?”
    城九酒急忙擺手:“我與獨孤劍聖毫無仇怨,也是聽命行事,小英姐姐莫要追問原因。”
    “好,我不問,你在這裏等我,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小英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隻留城九酒一人待在這裏,小屋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城九酒呆呆的坐凳子上,拿起酒壺卻發現已經沒有酒了,這讓她心中更是不好受,隻能深深歎了口氣。
    這個世界真的很可愛,不光有眾多悲歡離合,也會有許多未知的巧合機緣,讓身處塵世的二人如此巧妙的相遇。
    小英回來,她兩隻手端著方長的木匣子,上麵盡是泥土,像是剛從地下挖出來,小英來到城九酒麵前,將匣子遞給城九酒,城九酒接過打開,匣子裏是一把極為細長的劍,比普通的劍要長出一尺,劍柄上雕刻著古樸的花瓣,她抬起頭,對小英問道:“這是什麽?”
    小英道:“這是我的劍,名曰梨花,我以後也用不上這把劍,就將它贈送於你。”
    城九酒將劍拿出,拔出劍鞘,在空中舞起幾個劍花,問小英道:“姐姐為何要送我寶劍?是有什麽人要我殺麽?”
    小英道:“恰恰相反,這把劍在你手裏不是兵器,而是約束,我要你從此刻開始,永不再殺任何一個人。”
    明明是殺人的利器,握在手中卻要不得人命,城九酒有些犯難,這的確是很折磨人的事:“我隻擅長做殺人舔血的勾當。”
    “方才有人說我要她性命都可以,這句話是不是城九酒說的?”
    “是。”
    “城九酒是不是個不守諾言的人?”
    “不是。”
    “那城九酒的命就已是我的,我要城九酒此生不再犯下殺虐,城九酒該不該做到?”
    城九酒沉默,她說出的話就一定不能收回,頗為無奈的揉了揉腦袋,還是歎了口氣:“可若是被逼無奈呢?”
    小英道:“你既有本事殺我父親,這天下我也想不到還有誰能逼你殺人,隻有你想或不想。”
    城九酒糾結片刻,點了點頭:“好!從此刻開始我不會再殺一個人,也請姐姐將這個收下。”說罷將地上的鞭子拾起遞給小英:“這條鞭子伴隨我許久,用西域蛇油浸泡過,刀砍不斷火也燒不斷。”
    小英並沒有接:“我在這裏用不著兵器,我也不會使鞭。”
    城九酒急忙說道:“這不是兵器,而是信物,作為你我今日約定的見證。”
    小英這才沒有猶豫接過了鞭子,城九酒長舒一口氣,勉強撐起一個笑容:“老實說,我也想與你一並留在這裏,遠離江湖上的紛擾,但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你越想逃離,麻煩越主動跟著你。”
    小英淺笑:“那就等你處理好那些麻煩,我想我應該還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