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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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九酒的眼睫毛輕輕顫抖,緩慢抬起眼皮,映入眼簾的是嚴挺寬大的肩膀。她有些費力的抬起一隻手揉了揉睡眼,嚴挺感受到城九酒的動作,問道:“你醒了。”
城九酒應了一聲,她這才發覺自己正躺在一輛木板車上,嚴挺正坐在她的身前輕輕的趕著馬車。
城九酒朝四周看了看,突然低下頭翻找著什麽東西,嚴挺頭也未回,說道:“梨花壓在你的身下,酒葫蘆在你身後係著,已經灌滿了酒。”
城九酒急忙伸出手向身後探去,果然拿到了那個酒葫蘆,擰開塞子“咕咚咕咚”灌了兩口,這才挪動身子拿出梨花。
“他人呢?”
嚴挺頓了頓,風輕雲淡的說道:“他走了。”
城九酒寂靜,突然大聲罵道:“你就這麽讓他走了?還要留著他繼續害你?”
嚴挺道:“他比你我醒的都要早,我醒來時他已經不在了。”
城九酒輕輕歎氣,又問道:“我昏倒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
嚴挺道:“我醒來時見到了獨孤小蓉,是她將你我送到了客棧。”
城九酒不由稱奇:“獨孤十九?她怎會遇到我們。她和你說了什麽?”
嚴挺道:“獨孤家已經決定由獨孤明月繼任家主之外,她本想去尋獨孤小英,但知道梨花在你手裏後,就決定回家了。”
城九酒即使再傻此刻也能猜到獨孤小蓉的用意,發出一陣冷笑,感歎道:“真不理解他們這些名門家族中的暗鬥,但她若想將我當作棋子,我不介意先割了她下棋的手。”
嚴挺應了一聲沒有再說,隻是加快了馬車的速度,他們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
城九酒倚靠在嚴挺背上,揉著太陽穴,問道:“海易川那個家夥如何?慕驚鴻人呢?”
嚴挺道:“海易川隻剩下一口氣,我拜托慕驚鴻將他帶去燕雲,找妙手仁心宗求醫。”
“他們去了多久?”
“已有兩日。”
城九酒吹了聲口哨,笑道:“以他的速度想必應該到了,我們這是在哪裏?”
嚴挺道:“再走沒多遠就到洛陽。”
城九酒轉過身眺望遠處,洛陽城關的大門果然聳立在道路的盡頭,她笑道:“到了洛陽我們先去一趟百花樓,我想先見一下小英姐姐。”
嚴挺點頭,笑道:“我會先送你到那裏去。”
城九酒又靠在他背後,正想稍微眯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什麽不對,問道:“你不去?你要去哪裏?”
嚴挺道:“鐵王府。”
城九酒道:“那我們就先去鐵王府,再去百花樓。”
這句話說得堅決,不容嚴挺反駁,城九酒說完將葫蘆裏的酒倒入嘴中,將梨花輕輕出鞘,一口噴在劍刃上,亮銀閃光。
“我得好好向小英姐姐道歉,與她的約定實在沒辦法遵守。”
嚴挺笑道:“那個瘋子被折磨的算不得人,你恰好給了他解脫。”
城九酒平靜靜的說道:“我本來就沒打算把那個瘋子當作人看,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我都要參與,不殺人是不行的。”
沒多久二人坐著馬車駛進洛陽城,城九酒望著過往的行人,悄悄對嚴挺說道:“最近好像經常出現天祿府的人,我前幾日在岐州外城就見過幾個。”
天祿府行事從來都是很隱蔽的,如今卻能見到他們大搖大擺出現在街道上,這是很反常的事。
“我是被天祿府通緝的犯人,但他們貌似並不是為了我。”
“應該有什麽不得了的人物要來了。”
嚴挺想了想,這個解釋最有可能,但他一時間也想不到會有誰來。
來到鐵王府門前,此刻仍是大門緊閉,與嚴挺前些日那時相同,不同的是此刻嚴挺身邊的人不再是穩重的東方神威,而是有些浮躁的城九酒。
沒等嚴挺說話,城九酒跳下馬車,拿住梨花扛在左肩,對嚴挺笑道:“明明是大白天卻把門關的這麽嚴實,分明就是要我們踹開進去。”
此時的她完全看不出曾中劇毒的痕跡,渾身散發著飽滿的活力,城九酒不由嚴挺說話直接將他拉住,走到鐵王府大門上去就是一腳,“砰!”結實的大門被她猛烈的踹開,
映入二人眼簾的是一座九尺高的金佛,這尊金佛平日就這麽坐在這裏,大門敞開隨時迎接路過行人的注視,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打這尊金佛的主意。
在洛陽城,鐵王爺的權威勝過蒼天。
城九酒看的一愣,問嚴挺:“這尊佛像是金子做的麽?”
嚴挺注視著金佛慈祥的麵容,點頭:“千金鑄造,絕不摻一絲虛假。”
城九酒笑道:“待我們離去時,我要把它搬走融了換酒喝。”
二人正打量著佛像,這時一位下人匆匆趕來,先將被踹開的大門關上,才回頭對二人行禮道:“我家老爺吩咐,請嚴公子與城姑娘先到偏殿飲茶,老爺隨後便到。”
這位下人正是那日與嚴挺說話的那位,城九酒笑眯眯的對下人道:“你家鐵老爺擺好大的譜,明明已知我們會來還緊閉大門,鐵王爺現在人在何處?”
下人恭敬說道:“老爺身有舊疾正在梳洗,得知二位前來特意要我等備下美酒款待。”
城九酒卻不領情,指著下人罵道:“我就在這裏等,讓你老爺親自過來迎我!”
下人麵露難色,城九酒見四周無人,便走進挽住下人,說道:“我這個人脾氣很怪,若誠心迎接我倒有些拘謹,可若對我擺這種龍門轎,我偏要得寸進尺,所以你若不想被我打斷腿,就快去叫你老爺來迎我。”
說罷從懷裏掏出幾文錢塞到下人手裏,輕聲笑道:“我就剩下這點錢,還請你腿腳麻利些。”
下人捏著這幾分錢,幹笑了聲,邁開腿飛快向內府溜去。
嚴挺看著那人走了,才對城九酒道:“鐵王府內高手如雲,你這麽做實在有些冒失。”
城九酒笑道:“那你剛才為何不阻攔我?”
嚴挺笑道:“因為我想看看,他會不會真的親自來迎你。”
二人等了不一會兒,從內府突然竄出數十位高手,這些高手準確落在四麵八方處,將二人團團圍住,從輕功來看都是萬中挑一的。
城九酒與嚴挺靜靜的站在原地,靜待這些人的動作。
這些高手突然跪倒在地,對城九酒抱拳,大聲喝道:“王爺吩咐,請往內院一敘!”
城九酒冷笑,毫不顧忌這些人對嚴挺大聲問道:“你說這個鐵王爺在搞什麽名堂?”
嚴挺也大聲笑道:“或許是放不下他的老臉,想逼我們進去。”
城九酒大笑,對著跪在地上的眾人笑道:“聽見沒?我的朋友說你們想逼我進去,你們打算如何逼我?”
眾人未作答,保持跪姿絲毫不動。
城九酒問道:“我若不進去,你們是不是會一直跪在這裏?”
眾人齊聲喝道:“是!”
城九酒掏了掏耳朵,突然拔劍。
“鏘”
隻是一瞬間梨花便已入鞘,跪在地上的眾人胸口都被劃破一道血口,但他們仍沒有動,甚至聲音都未作一聲,
城九酒將手按在劍柄,怒喝:“我再出劍,掉的就是你們的腦袋!”
眾人絲毫未懼,齊聲又是大喝:“王爺吩咐,請往內院一敘!”
城九酒歎了一聲,對嚴挺無奈的說道:“恐怕隻有將這些人砍了,鐵王爺才肯過來。”
嚴挺按住城九酒的肩膀,輕聲笑道:“方才隻是讓我們去偏院等,現在肯叫我們進內院,他已經很讓步了。”
城九酒作罷,對這些人招呼:“起來吧,帶我們進去。”
眾人仍跪著不肯起身,城九酒麵露詫異,對眾人問道:“我都答應了,你們還跪著作甚?”
一個像是領頭的對城九酒說道:“老爺隻請嚴公子一人進去。”
城九酒大怒,正要發作,嚴挺卻攔住她道:“你就在這裏等,我一人進去。”
城九酒不肯,嚴挺安撫道:“有你在這裏,鐵王爺不會拿我如何。”
城九酒想了想,隻能作罷,但對嚴挺囑咐:“一炷香時間,你若不出來,我就硬闖。”
嚴挺笑道:‘好!’
嚴挺踏步走了進去,城九酒坐在地上,拿出酒葫蘆飲了一口,對眾人道:“你們也別跪著了,和我說說話。”
眾人未作答,城九酒將酒葫蘆遞給那個領頭人,道:“喂!聽到我說話了麽?來陪我喝酒。”
仍沒有回應。
城九酒指著他們,罵道:“看你們都是有本事的人,怎麽就願意給一個老頭子當狗?你們是木頭麽?”
寂靜無聲,這幾位像是沒有聽到城九酒說話一般。
“好,你們就跪著吧。”
城九酒幹脆側躺在地上,悠閑的喝著酒,隨後露出一抹壞笑,對領頭人道:“其實我騙了我的朋友,我對他說一炷香的時間,其實我等不了那麽久,隻要我葫蘆裏的酒喝完我就會進去,到那時你們想阻攔我是不可能的。”
嚴挺自然無法聽到這句話,但他清楚城九酒的為人,他知道一炷香對於城九酒來說已是很漫長的時間。
鐵王爺就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坐著,他的麵前是一張石桌,桌上擺著兩個茶杯和一壺剛沏好的茶。
當嚴挺走到院子,鐵王爺也恰好回頭,鎮定的看著嚴挺。
但他的手卻在顫抖,像是恐懼,也像是憤怒。
而鐵王爺的身旁還坐著一個人,是東方神威。
東方神威看到嚴挺,臉上浮現露玩味的笑容,說道:“鐵王爺與我打賭,說你回到洛陽第一個想要見的人就是他。”
嚴挺道:“你賭我不會?”
東方神威點頭,有些好奇的問道:“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他也不肯對我說。”
鐵王爺整個人都縮在寬大的虎皮襖裏,此刻對嚴挺發出極難聽的笑容:“我現在可以說了,但不如先讓你來問。”
嚴挺眨了眨眼睛,問道:“你可知道東方神威的金刀被放在你這裏?”
此話一出,東方神威猛的一驚,瞪大眼睛看向鐵王爺,鐵王爺從容不迫的點頭:“我知道。”
嚴挺問道:“你何時知道的?”
鐵王爺笑道:“從他丟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把金刀一定會放在我這裏。”
這是嚴挺沒有想到的,他更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坦誠表麵自己的立場。
東方神威身體有些發抖,雖已強忍自己的殺氣,但嚴挺仍覺得四周的空氣變得有些稀薄,仿佛一把鋒利的刀橫在自己咽喉。
鐵王爺身體卷縮的更緊,對身旁的東方神威笑道:“我知道今日必死,從嚴挺能活著回洛陽我就知道,但你能否讓他問完?”
東方神威雙眼通紅,咬牙切齒的說道:“我不會很快殺你,我也有問題要問你。”
鐵王爺僵硬的點了點頭,他與東方神威結交數十年,而且他有太多的秘密。於情於理東方神威都不會離開殺他。
嚴挺走到他的身邊,問道:“那把金刀現在仍在鐵王府?”
鐵王爺搖頭,嚴挺問道:“你將金刀交給了誰?”
鐵王爺道:“就在前些日祭奠獨孤劍聖時,我交給了獨孤明月。”
嚴挺歎了口氣,看向東方神威,東方神威同樣驚愕,他與鐵王爺同行,竟沒有發覺自己丟失的金刀就被他攜帶在身上,但他與嚴挺同時有些疑惑,獨孤明月為何會收下他的金刀?
鐵王爺見二人沒有說話,冷笑:“我已是將死之人,不妨將所有事都告訴你,早在數十年前我與獨孤若雄都已是血影中人,而獨孤若雄死在城九酒手裏也是我知道的,因為他告訴我,他想讓獨孤家擺脫血影的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