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劍斬沈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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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郡衙圍起來!
濟陰郡兵一兵一將不得入內,衙內任何人不得出衙!”
“是!”
軍令如山,應諾似潮。
郡衙之內,已有騷亂之聲。
下達封鎖令後,一臉肅重的範雍闊步入衙。
他的身後,跟隨著一隊精銳親衛。
他們有著極其嚴格的紀律性,能夠無視周圍環境的變化。
如差役的膽怯、小廝的騷動、婢女的惶恐不安,甚至是有些人若隱若現的敵意。
在一片嘈雜中,唯一能改變他們前進步伐的,隻有命令,範雍的命令。
“大膽!沒有沈太守之命,爾等武夫無權擅入郡衙!”
一名郡衙差役,色厲內荏地攔住了範雍的去路。
他的聲音有些磕巴,有些顫抖。
問其本心,唯恐避之不及。
然無奈於沈賀的命令,他隻好硬著頭皮來尋晦氣。
貌似強硬的詰問背後,他的心髒在劇烈地狂跳。
生怕眼前的陌生武士,刀兵相向。
“拿下!”
範雍腳步不停,無視差役。
言語極盡平靜,不染暴虐。
身後親衛二話不說,分出二人便將不知死活的差役捆綁起來。
置於甬路之旁,幹脆利落。
隨後被沈賀打發來的郡衙差役,遠遠的瞧見甬路旁的前車之鑒。
從中不難領會到,來者的果決與不善。
他們皆默契地,紛紛自覺閃退。
再無攔阻之心,嗬斥之膽。
在生死的拷問麵前,長官的命令與自己的小命,孰輕孰重。
他們用行動,做出了最誠實的回答。
郡衙正堂。
沈賀正在為堂外的嘈雜,而心煩意亂。
沉重而迫近的腳步聲,漸漸清晰。
案幾上的茶盞,官案上的文墨,皆隨之震顫、晃動、叮當作響。
麵色瞬間極度不悅,他近乎咆哮:
“狗奴才!不懂規矩!”
“不懂規矩的,是你吧,沈太守!”
聞言,沈賀猛然轉首望來。
嘴張得很大,一臉的不可思議。
他滿麵的怒色,驚得不翼而飛。
在他的印象中,範雍仍應押在州牢,而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震驚中的他,再三揉眼確定。
但這種驚奇,並沒有維持太久。
範雍一身戎裝,威武不凡。
正氣凜然,毫無囚徒之萎靡。
他的身後,更是跟隨著虎狼之兵。
這絕對不可能是,越獄者能夠擁有的姿態與氣場。
“範雍並非囚徒!
所謂的看管,不過是陛下信手拈來的障眼法。”
沈賀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致命疏忽。
此情此景,若是仍不能勘破玄機,他便是虛度了官場光陰。
“柳刺史,也來濟陰了吧?”
“應該入城了。”
範雍的回答,印證了他的判斷。
他自知大難臨頭,卻仍不死心。
他不相信,柳世權已然拿住了他的罪證。
他更相信,自己做事天衣無縫。
僥幸心理,是人性中無法抹去的弱點。
正如窮途末路的他,此時所表現出來的樣子。
不見棺材不落淚。
“郡衙乃昭示朝廷威嚴之所,爾等披甲持刃擅入郡衙,不畏懼國法麽?”
沈賀抬手怒指,恫嚇範雍及其親衛。
然而,這不過是虛張聲勢的小伎倆。
他的外強中幹,還瞞不過範雍那雙,洞察人心的深邃虎目。
範雍的神色,由肅重漸轉肅殺。
腰間長劍,緩緩出鞘。
他不需要再說什麽,也不想再說什麽。
能用劍解決的事,他從來不廢話。
一旦下定決心,前方縱有萬丈深淵、百萬雄兵,亦不能撼其心。
“你、你要做什麽?本官乃朝廷命官!”
沈賀歇斯底裏地咆哮起來。
他真切感受到了,範雍已然萌動的殺心。
還有那股,無形卻撲麵而來的殺氣。
他慌了,他在後退。
“且慢!見票即兌銀萬兩,還請範兄劍下留情!”
為了活命,他立刻拿出一張萬兩莊票。
“嗯?”
範雍冷哼。
“九殿下那裏也有份,本官願獻出全部家資!”
“空口無憑,立下字據,就寫你將全部家資輸給了九殿下,願賭服輸!”
“好、好......我寫!”
沈賀根本不敢討價還價,他按照範雍的要求將字據寫好,並呈上。
“範兄,可滿意?”
範雍將字據拿在手中,驗看無誤,再次冷哼道:
“不滿意!”
哢嚓!
劍光一閃,人頭落地。
若是尚能思考,沈賀必幡然醒悟:
自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殞命不過是輕視的代價。
若是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相信他再無膽量去輕視一個皇子。
哪怕是不受寵的皇子。
當然,他沒有機會了。
自己種的因,再苦也要吃下結的果。
“封鎖沈賀死訊!”
範雍沉聲令道。
他的目光,仍冷冷地看著屍首,心中若有所思。
“是!”
親衛領命後,紛紛有序退出正堂。
他們迅速將郡衙之內的閑雜人等,統統看押起來,無一漏網之魚。
至於尚在郡衙辦公的官吏,則是禮敬之。
除了不能出衙、不能隨處走動,其他的一切照舊,按部就班。
稍後趕到的沈賀心腹及其麾下郡兵,皆被追雲騎攔在郡衙之外。
沒有沈賀的命令,他們不敢硬闖,卻也不願退去。
因為他們害怕沈賀事後追責。
一旦失去了沈賀的信任,他們在軍中的地位勢必動搖,甚至從此便靠邊站了。
這個可以預見的後果,是善於投機的他們不願麵對的。
既已投身沈賀門下,有些風險是必須冒的,有些場合是必須挺身而出的。
他們之於沈賀,亦如沈賀之於太子。
同時,他們也清楚,此刻正是表忠心的良機。
富貴險中求,仕途若想步步高升,何嚐沒有代價呢?
兩方人馬,皆無退讓之意。
郡衙之外,頓陷兵戎相見的僵持局麵。
對峙的刀槍,隨時可能擦出火花,大戰似乎一觸即發。
“柳刺史到!”
當此風雲莫測之際,柳世權終於趕來了。
隨著法曹參軍的報號聲響起,他的身影已然出現在對峙兩方的視線之內。
飽經邊鎮風霜,多年養成的邊帥積威,如泰山壓頂,淩空而降。
“標下參見柳刺史!”
對於柳世權,兩方將領皆不敢怠慢,各自以軍禮參見。
“範太守奉本官之命,入郡衙羈押犯官沈賀。
此事與爾等無關,還不退下!”
柳世權麵色剛毅,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嗬斥濟陰諸將。
他替範雍開脫,除了憐其將才,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來自於梁帝。
蕭紹瑜的濟陰之行,乃奉梁帝欽命,不容有失。
在一定程度上,範雍是可以代表蕭紹瑜的。
若是他再次成為眾矢之的,蕭紹瑜便隻能回京了。
屆時,梁帝的意圖必將落空。
柳世權是不會讓這種局麵出現的。
他必須出麵維護範雍,堅決貫徹梁帝的旨意。
“再不退去,便視同謀反!”
柳世權決然道。
他對沈賀心腹下了最後通牒。
這些人可以為沈賀甘冒風險,甚至得罪本郡士族。
但他們卻不會為之造反。
其中的道理,是顯而易見的。
他們所求的,畢竟是朝廷的官位與俸祿。
一旦反了朝廷,效忠沈賀又有何意呢。
柳世權一言切中要害,直擊軟肋,可謂釜底抽薪。
而且沈賀已成犯官,太守之位必然不保。
這樣的他,便也失去了效忠的價值。
形勢不難看清。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們最終站在了朝廷的一邊。
......
柳世權的到來,解了兵戎之危。
同時,散布了沈賀未死的消息迷霧。
濟陰郡本已不平靜的水麵,頓時又起波濤。
各級官吏、全郡士族,皆在揣度風向與利弊。
他沒有見範雍,隻是發布了一道命令:
“明日公審沈賀貪墨一案,邀請全郡士族派代表聽審。”
......
徹查祥福錢莊後,蕭紹瑜便回了下榻豪宅。
南康一係匯聚正堂,正欲商議公審之事。
燭燈搖曳,光線昏暗。
諸人神色陰沉,各有所思,堂內氣氛格外凝重。
他們都清楚,南康一係走到了關鍵的十字路口。
明日的公審,將是決定成敗的首津。
“舅舅,這次的事你太冒險了。”
蕭紹瑜所指,自然是範雍劍斬沈賀。
立威是必要的,但沒有必要直接與東宮成水火之勢。
“就不能低調點麽?”
他覺得範雍的步子,走得有些急了,承擔了不必要的風險。
“殿下,請看。”
範雍將莊票和字據雙手奉上。
“一萬兩銀子,還有老沈的全部身家......殺得真值!”
蕭紹瑜的心裏瘋狂了。
他索賄兩次才200萬錢,折銀二千兩,根本無法與範雍所得相比。
“原來,索賄不如抄家,本王漲知識了,下一個目標抄誰家呢?”
就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蕭紹瑜找到了發家致富新途徑,還是暴富的那種。
“殺就殺了,一個貪官而已。”
他強裝鎮定,一本正經的說。
堂中凝重的氣氛,瞬間被打破了。
這時,李東陽說道:
“殿下,下官近日一直留在睢陵。
對城中的動向,了解得更多一些。”
接著,李東陽開始介紹起來。
據可靠消息:
濟陰士族已於暗中,結成“倒沈同盟”。
沈賀盡屠許氏,徹底激怒了他們。
皆生唇亡齒寒、同仇敵愾之意。
當然,還有報複之意。
他們心中對太子的怨念,也隻能發泄在沈賀的身上。
“下官以為,誅沈賀而收濟陰士族之心,於殿下益大於害。”
“好處大大的!”
蕭紹瑜心中狂呼。
“柳公已出麵澄清,沈賀隻是暫被羈押。
待案情審明,再對外公布其畏罪自殺。
如此,又與範兄何幹、與殿下何幹呢?”
李東陽眸有神采,慮事老道,算無遺策。
“行啊老李,有一套啊。
斯斯文文的,下手還挺黑,本王喜歡。”
“殿下,下官已命人封鎖了沈賀的死訊。”
範雍依舊沉穩,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老範辦事也是滴水不漏啊,一看就是幹大事的人。”
蕭紹瑜嘴角輕揚。
一雙明眸亮了,得意了,也舒服了。
他在心中,還默默領了柳世權的相助之情。
同時,他也想到了遠在京城的梁帝。
“老皇帝好像在護著本王啊。”
範雍有驚無險,堂中最興奮、最暢快的,非葉清玄莫屬。
他已經有好多年,沒見過義兄如此行事了。
丈夫豪情,在心中熊熊燃燒著。
男兒何如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快意恩仇,快哉!”
《梁書·武帝紀》載曰:
範公雍誅沈賀,帝默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