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趙禎開講之前，孫奭腰背挺直地立在桌案前，此時，他的目光已經恢複了淡
    隻見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等待著官家的‘高論
    “性即情……性情一也！”
    性情一也？
    此說，倒也沒什麽特別
    “吾有三也！”
    “本我……”
    “超我……”
    “自我……”
    這？
    聽到這裏，孫奭慢慢皺起了眉
    此說，前人之未
    “此謂，繼之者善，成之者性也！”
    此《易》也！
    “養其大人者……”
    此《孟子》也！
    性善？
    性惡？
    荀子與孟子之說一統乎？
    “……善惡一念之間也！”
    此佛家之說也！
    “道生一，一生二……”
    此道家之說也！
    道生一人），人）一生二性情），二生三三我），三我）生萬物！
    “性相近也……”
    此孔子之說也！
    “學，格也！”
    “在格物，在致知……”
    此《禮記》之大學矣！
    以禮解孟，解易，解論語！
    習，當為學也，格也！
    前人，皆謬矣！
    轟！
    刹那間，趙禎那稚嫩的聲音，忽然變得越來越響，猶如黃鍾大呂一般，炸響在孫奭的耳
    這聲音震耳欲聾，振聾發聵，越來越響，孫奭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
    緊接著，他隻覺得那些過往讀過的經史典籍，忽然飛到了眼
    一行行，一列列，它們在重新排序！
    孔子、孟子、荀子、道家、佛家……
    轟！
    聲音越來越響亮，他的思維也越來越清晰，那些籠罩在眼前的迷霧，正在被一層一層的驅
    一旁，馮元同樣目光呆滯地看著官家，他感覺自己之前所學似乎被顛覆
    另外一位侍講魯宗道，他的眼中也閃爍著驚訝和震
    吾有三我？
    與此同時，位於東邊的王曾，他的臉上亦是爬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隻見他兩眼發直，震驚不已的看著趙
    世間真有人，生而知之乎？
    此前，對於這種言論，王曾肯定是嗤之以鼻
    但現在，官家之言，連他，一時間，也找不到破
    “朕之‘吾三說’，眾卿以為然否？”
    話音剛落，孫奭的眼睛越來越明亮，他的思緒也越來越清晰，他的心在跳躍，血在沸
    慢慢地，他目露圓瞪，麵色潮
    忽然間，孫奭隻覺眼前一黑，然後他整個人就直愣愣地往後倒
    在失去意識之前，孫奭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在回
    【朝聞道，夕可死矣！】
    咚！
    在這寂靜無聲的便殿內，身體撞擊地麵的聲音，顯得格外的響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沉悶的響聲吸引了過
    看到孫奭跌倒在地上，孫奭的弟子馮元一個箭步衝上前
    “老師！”
    趙禎見狀斷然起身，囑咐
    “馮侍講，掐人中！”
    而後，他又朝著一旁的雷允恭下
    “即刻去翰林院，傳禦醫！”注1）
    “小的領命！”
    在場的諸人當中，雷允恭大抵是最清醒的那一個，畢竟，他書讀的不多，官家說的那些東西，他聽不太
    聽著暈暈乎乎
    不過，雖然聽不太懂，但他還是大受震
    沒看到孫侍講都暈過去了嗎？
    依他看啊，孫侍講多半是聆聽德音，聽得太激動，以致昏
    剛剛，在聆聽聖音的間隙，雷允恭一直偷偷地打量著眾臣的神
    看到平日裏高高在上的相公們，一個個瞠目結舌的樣
    他，得意極了！
    雖然相公們是因為官家之言而震撼，但作為官家的心腹之
    他，雷允恭，與有榮焉！
    主辱，臣
    主榮，臣亦顯矣！
    ‘嘿嘿！’
    ‘官家果然是聖主！’
    另一邊，聽到官家的提醒，馮元立刻回過神來，連忙一手扶住孫奭的腦袋，一手不停地掐著孫奭的人
    掐人中，也是有技巧
    馮元祖上三代都是天文官，家族以‘術數’見長，因為家學的緣故，他對於醫道，也有所涉
    因此，他掐人中的方式和方法都非常標
    “嗯？”
    不一會兒，孫奭發出了一聲呢喃，他的意識漸漸回歸，睜開眼睛一看，隻見弟子馮元正滿臉焦急的看著自
    弟子的嘴巴一直在動，好似在說著什麽，隻是，他聽不到聲
    少頃，孫奭的五感逐漸歸位，他終於聽到了弟子的呼
    “老師！”
    “您醒了？”
    “現在感覺怎麽樣？”
    孫奭感到自己的身體非常虛弱，身上的力氣似乎被抽幹了，但即便如此，他仍舊要起
    “道宗馮元字），扶我起”
    “老師，您現在好些了沒？”
    馮元一邊依照囑咐，將老師扶起來，一邊麵帶憂色的關心
    孫奭沒有回應弟子，起身後，他迅速環視一圈，然後他就看到了站在前側的官
    在馮元的攙扶下，他趔趔趄趄地走到趙禎麵
    旋
    孫奭推開了馮元，先整理了一下衣冠，而後一臉肅穆的跪在了趙禎身
    他，行了跪
    “陛下！”
    “老臣皓首窮經數十載，可謂，空活矣！”
    “今日蒙遇德音，方知我是”
    “老臣，叩謝陛下！”
    “另，老臣請陛下奪臣侍講之職，今後，臣再也無顏為陛下講”
    看到這一幕，趙禎先是露出一絲‘驚愕’，隨後連忙上前，俯身扶住了孫奭的肩
    “孫侍講，何須行如此大”
    “快快請起！”
    趙禎一扶，孫奭不
    再扶，孫奭仍是不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
    趙禎依舊維持著俯身的姿態，語氣真誠
    “韓昌黎又言，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蓋因，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
    “孫侍講，請”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孫奭沒有再拒絕，而是借著官家的攙扶，順勢站了起
    “老臣，受之有愧！”
    此刻，位於閣內東北角的太常博士寄祿官）、直集賢院職）、同修起居注差遣）程琳，正運筆如飛地記錄著現場發生的這一注2）
    他心中有一種強烈的預
    今天的經筵，一定會名傳青史！
    天降聖王矣！
    國朝萬幸！
    大宋萬幸！
    ——————————————————
    注1：翰林院，屬入內內侍省，是皇家服務機構，下轄天文、書藝、圖畫、醫官四局院
    醫官院，掌供奉醫藥，及承詔視療眾疾之
    而翰林學士所屬的機構，是翰林學士院，簡稱‘學士院’，而非翰林
    宋人所言翰林院，多指皇家內廷機構，學士院指‘翰林學士院’，‘翰林’二字，既可以指學士院，也能指翰林
    注2：元豐改製前，起居郎、起居舍人都是階官，不領本職事，起居注由‘同修起居注’負
    程琳也是名人，他的表侄‘二程’更有名，二程的父親程珦當官，還是程琳奏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