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瘋掉的陳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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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陳能醒來,是被一個電話吵醒的。他應該接電話,猛地睜眼,熟悉的電話鈴聲又忽地聽不見了,這一幕他似曾相識,如同他剛來到自己的小說世界那樣相識。小說世界?這樣的記憶又遠了。他覺得他下一秒,接起的,應該是一個叫李總編的電話。可是沒有,沒有電話,連聲音都消失了,他發覺自己躺在一個硬邦邦、硌得慌的地方,周邊好像還有一層厚沙。
他摸到了。
沙?如何有沙?他的思緒在混沌中被拉回來了一點。他不是睡了一覺嗎?昨天自己還偷偷喝了幾罐啤酒,想嚐嚐解千愁的滋味,哪裏曉得自己酒量這麽不行,喝了半灌就醉呼呼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沒人管他睡多久!除了催債的房東還有借方便麵的張毅。
他又忘了誰會打電話過來,隻是覺得熟悉,腦子裏像糊了漿糊,吧唧幾聲一團一團的,想什麽事情都像蒙上了一層陰影,想去試著觸碰一下,頭就疼,不僅裏邊疼,外麵也疼得緊。
他動了動手,想撐著,翻身,可發現四肢酸疼得很,動下手指都沒有力,他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這麽不要命地去健身了,不是健身難堅持,是因為實在拿不出錢。他試著吐出一口氣,可是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像割開了無數的小口子,辣疼辣疼的。
他意識到自己留了一身的汗,是熱的——他現在頂著太陽曬!可並沒有看見劇烈的陽光,他眼睛的焦點聚在一處,似乎好久以後才反應過來——有一件幹淨的衣服蓋在他身上,還貼心地裹著他。
張毅這二逼!他什麽時候有這件奇怪的衣服了?偷偷來我家,想偷方便麵!蓋在我身上不想我發現,哼,此地無銀三百兩,這賊小子,算了喲,配合他一下,等他要走的時候再跳起來嚇他一個激靈。
他安安心心地閉上了眼,打算聽聽張毅那個傻胖子躡手躡腳的動靜。可沒過多久,他就受不了了,太他媽熱了!渾身的汗止不住流,跟呆在蒸爐裏一樣。他想起來,卻無論如何使不上勁,這種無力感讓他心裏莫名的燥,他大喊一聲,發現嗓子眼和冒煙了一樣,隻有小聲的、沙啞的呼聲。他連叫幾聲,叫不出聲。
去你媽的!張毅給老子使了什麽妖術!等老子起來打死你!又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聽到了周邊有說話的動靜,是一個略帶擔憂語氣的年輕男人的聲音,還有一個姑娘,小姑娘?不對,說話沒那麽稚嫩,應該是二十多歲?也沒有。
他不耐煩了,管他媽的多少歲,張毅這傻胖子還帶人過來,團夥作案!呆和尚死定了,他心裏暗暗下了決心,隻要他起來,就一定好好揍他一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變得如此暴躁,這不是他的性格,無論再落魄無論再被嘲笑,他是不可能有這樣心態和語氣的。他渾身的冷汗忽然冒出來了,他不希望自己變成一個憤世嫉俗的青年,青年明明是有十分活力的。他很愧疚,愧疚自己這樣想張毅,愧疚自己竟然想打死張毅。
他帶著抱歉的語氣,對自己心想,張毅你雖然胖,但你是很好的,你是一個好人,我不該這樣想你,你如果痛恨我,就打我幾頓出氣吧!
他呆呆的、靜靜的,流了淚。
陳陳不想有人打擾他的思緒,特別是安靜的時候,一個人呆呆想事情的時候。可那幾個人不識趣,特別是一個粗獷的嗓門最大聲。“傻小子是看不到了,還不醒來,幹脆抽他娘的幾個耳光。”
抽耳光?抽誰的耳光?張毅?陳陳心裏有點急了,怎麽回事?他昏過去啦?房間裏的人不是他帶來的,招賊啦?他家裏又沒什麽東西,除了被子和木板床,什麽都沒有了。莫非就是找不到東西,要泄恨的侮辱張毅?這個念頭一出來,他冒出的冷汗幾乎夠他洗個冷水澡。
又有一人說話了,說話的人明顯比那個大嗓子溫和,說話不慌也不急:“無需,帶著小兄弟上去,他需要休息休息。”這人明顯是頭兒,還這麽關心下屬,看來張毅吃苦了,和對方激烈反抗的時候把對方的一個小弟打慘了,害他的同夥要幫他上去休息。
陳陳心底忽然湧出了感動和痛苦的複雜情感,張毅明明是發現了不對勁,慌忙之中給他蓋上了衣裳,還怕他熱,貼心地裹住了一角,不讓他太悶。他錯怪他了,他咬了咬牙,心說,張毅你雖然傻,但你是好樣的!我現在起來,替你報仇。
他無力地捏緊了拳頭,緊接著又聽到一個姑娘的說話聲:“糊塗蛋該不會是早就醒來了,故意偷偷不動好偷懶吧,看他犯渾的德行,八九不離十了!”
惡心!呸!侮辱張毅還叫他糊塗蛋!把他打昏還不準叫他偷懶!現在是什麽世道?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他覺得自己胸口的怒氣快炸了,他恨自己不能動,恨自己不能立馬起來替張毅報仇!他怒目圓睜,覺得自己眼睛都要瞪出來了,還是使不上一點勁。
他隻能眼睜睜的、無能為力的,聽著他們說羞辱張毅的話。他怔怔地流了淚,為什麽他這麽沒用?好朋友在身邊,自己卻一點作用都沒有,他是一個並不懼怕死亡的人,為了朋友而死在是所不惜的,在他看來,這是光榮的!無懼的!可是,現在他沒有法子幫助他。他痛苦!他恨!
一個上了年紀的人歎了一口氣:“我這個老頭子,現在擔心的,就是怕小家夥接受不了,再不醒來,可能是真會得癔病。馬川小家夥,你去看看他,我們抓緊時間,如果還沒醒,就喂他喝口水,背著他去沙海。”
馬川?聽這個名字就像個市井痞子,真不知道是誰給他取的名字,丟人!現在是怎麽回事?社會亂成了這樣?一個老頭子竟然跑來做賊?退休金嫌少?這個團夥有意思了,一個大嗓門,一個小姑娘,還有一個老頭兒?構成挺和諧啊,是不是每個階級和年齡段都有一個代表人物?報警!捉了他們!這群奇葩。
其他人的動靜小了,做什麽東西的動作也小了,居然還有劈柴的聲音。這群老賊,不會把他唯一的衣櫃給砍了吧?
那個叫什麽馬川的人接過什麽東西,朝他過來了。陳陳心裏冷笑,還是發現了?好極了,現在我要證明我的寧死不屈,隻要你敢過來,我就立馬嘲笑你、侮辱你!
那個叫馬川的人擋住了光,陳陳的目光忽然舒服得陰涼了。他略微遲疑地蹲下身,從衣裳裏碰到了陳陳手腕。陳陳心一驚!這個變態!他抗拒地掙脫,隻能輕微地動一動。那個叫馬川的人摸到他的手腕就不動了,似乎在試探他的脈搏。
什麽毛病?他張著嘴,在罵他羞辱他,可喉嚨裏發出冒煙的聲兒,這點聲兒,那個叫馬川的聽到了,接著緊緊握住他的手,感覺很高興,緊接著,衣裳被掀開了一角。
陳陳感覺到自己能透氣了,緊接著看到了一張很熟悉的臉,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四周的光忽然一下成了針似的刺得他眼睛發痛。
他眯著眼,過了很久,才看清楚。他長得好看,但看起來似乎有點靦腆,給他的感覺是這樣,他的行為舉止並不是害羞的模樣。關於他的記憶,陳陳無論如何想不起來是誰,和他有關的事,似乎都藏在了腦子裏的陰影裏,一想腦子裏就痛。
他張著嘴,怔了怔。
那人喜道:“你醒了,我差點替你搖鈴鐺,來,喝口水。”他慢慢地把他扶起來,拿過來了一個牛皮水囊,要喂他喝。他怔怔地喝了一大口,水一潤喉,冒煙的嗓子似乎舒暢了。
陳陳終於反應過來,抗拒地躲開,冷冷地看著他,道:“放了我兄弟,不然,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