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鬼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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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是棺槨,而是沙海裏遊動的那條大魚的背鰭。埋在沙海裏的身軀又長又寬,像一輛小型的解放軍卡車,露出的背部表麵無鱗,皺巴巴的幹皮,上麵有一大塊一大塊深褐色的斑紋,背脊魚身的兩側有像倒鉤伸出,如同木乃伊一樣的枯幹的手,緊貼背部兩側不齊的胡亂生長,看起來,就像築成了一具淺浮雕似的棺槨。

    這樣的怪魚,還沒露出全身樣貌,老學者就知道,這應該是個老東西,也許在哪兒記載過,可在此之前,他沒有見過。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麵對這種沒有發難的怪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做好準備的沉住氣,它既然沒有在它的地盤上來一次血盆大口的大張合,要麽是沒發現,無心的攪局,要麽是逗玩試探,看看此次的獵物,是否可以一次吞下。

    如果是前者,要好辦得多,屏聲斂息地等它過去就好了,如果是後者,那就難辦了,這樣的怪東西通常比較精,東西又老,要是精起來,那還咋整?最重要的還是在它的地盤上,不僅是難辦了,一不留神丟了老命,不是不可能。

    這怪魚不動了,棺槨一樣的背鰭不經意似的靠在大伐和小伐的中間,老學者心裏像懸著一塊大石,隱隱覺得不妥當,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它要是無意攪局,應該很快就過去了。他悄悄打了個手勢,叫他們提前準備好,但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就不要輕舉妄動,不要胡來。老學者還特意悄悄瞪了一眼巴瘋子。

    怪魚不動,他們不動,太陽要命的毒光正對著他們,從沙海底下冒上來的熱浪要將所有能夠著撲著的東西融化似的。老學者汗流了滿身,看什麽都覺得在扭動,他似乎都能聞到頭頂的白發的糊焦味兒,沒過多久,眼前有點發黑了。他的年紀大了,受不了這種折騰,更何況還要一動不動,如果叫他在沙海上跑上幾圈,相比現在,他肯定更願意接受跑幾圈。

    老學者注意到巴瘋子有了動作,雖然是輕微的,但他的手還是用力握住了刀。在第一次感覺到伐上的動靜的時候,他的手已經用最快的反應拿住了一體的刀柄。他擔心巴瘋子的魯莽害他們翻了伐,把本來不該有的麻煩弄成十分麻煩,則以嗬斥的方式打了幾個手勢,很用力,不過這個用力是在不讓怪魚發覺的前提下做成的。

    巴瘋子並不是事事魯莽,他隻是看起來魯莽,其實每一次的不守規矩都帶來了新的發現,而且都是以最簡單有效的方式。等老學者看到巴瘋子握刀柄的手不再那麽用力了,才能放下一點心,將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條怪魚身上了。

    老學者身體情況沒有好轉,相反的,好像還有點嚴重了,他是不服老的,現在不服老也不行了,丟在火爐裏的環境,他的背後竟然還有涼意,像什麽吊著他的筋,一根一根抽出來似的。很快,他反應過來,是他的背部酸得開始發痛了,一陣一陣抽筋似的疼,讓他腿也開始微微打顫。

    他的麵部開始變紅,慢慢成了醬紫色,脖頸處的青筋也鼓起,忍得實在是太幸苦了,腿部與手的共振越來越大,直至從小伐傳到大伐上,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開始替老學者擔心。

    老學者使勁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那種老年人受不住的痛感從舌尖到大腦,再從大腦到全身,他的腿不抖了,但是麵部已經疼得猙獰,不過,他還在使勁地忍住,所以看起來更加猙獰了。

    這個時候,那條怪魚動了,要往下沙海裏潛,這本該讓老學者鬆口氣的情況,卻讓他意識到了不對——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那條怪魚的鰭靠在伐上肯定也感受到了。暗叫的糟糕一喊完,想脫口而出這魚不能放走。那時候怪魚棺槨一樣的背鰭隻剩下一小截了。

    可能是太急,老學者的咽喉突然間像被什麽噎住了,說不出話,眼見怪物要逃走,伺機給他們來一次血盆大口的大張合。隻見刀光一閃,那怪魚猛紮地沒了動靜。

    布紮木出手了,顯然他也發現這個怪魚的問題,他收了刃,像皮帶那樣扣在了腰間。慢慢地,這魚成了兩半,流出了粘稠的血,是紫色的血,一堆一堆的,把比細沙還細的、沙海裏的沙,弄成了紫薯小米粥似的,一團一團的粘稠物。巴瘋子挑起了怪魚的前部分,伐有點傾斜的下陷,不過問題不大。他打算一點一點把怪魚的大頭弄上伐。

    老學者心裏落下了一小塊石,但還是板著臉對巴瘋子低聲訓斥道:“你在幹什麽!魯莽!不是告訴了你們沒有手勢不要輕舉妄動嗎,現在是什麽情況,還把這老東西抓上伐!”

    巴瘋子不以為然,一邊挑過來怪魚的頭,一邊抓住了腮邊細鱗,等到頭靠上伐的一角,才說:“這鬼玩意兒可不是我出的手,是老布,髒老頭,你得和他說。嘿,這鬼東西可藏得深,死了還把臉埋在下麵,想看長什麽樣兒都得花這麽久的功夫。”

    老學者哼了一聲,說:“別以為老頭子沒看到,我年紀雖然大了,可眼神一點不落下,你明明是要出手,被布紮木搶了先。哼,巴瘋子你這個瘋子,這魚死了,但你能保證它隻有一條嗎?”

    “不能。”巴瘋子笑了笑,沒再說什麽,他繼續挑著怪魚的頭往上拖,頭正了一點,忽然從沙海裏露出了一截倒勾的尖牙,像象牙那樣彎曲著,是那隻怪魚的,明顯長在嘴裏。

    老學者離他遠,不再管巴瘋子,對布紮木說:“下次你要打個招呼,留它一口氣比殺了它要好得多。”

    “好!”布紮木很痛快地答應了老學者。

    老學者又露出擔憂的神色道:“沙海這麽大,誰也不清楚裏麵還有多少這類的怪魚,它流的血不知道會不會引來什麽成群的怪動物,我們得趕緊走,巴瘋子把杆兒扔過來,你不伐,我!老頭子伐!”

    巴瘋子已經快把怪魚的頭撥正了,他不打算再撥,因為他看到了全貌,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怪魚長得並不好看。他抓住怪魚頭頂像須一樣的髯毛,對著彎曲的尖牙就是一腳,尖牙斷了,怪物的大頭打了個旋兒,這個力,還把伐弄得左傾右斜。

    大伐上的瘋老頭瑟瑟發抖,抱著膝頭一言不發,摔著也就摔著了,一個動作也不敢做,估計一直記著巴瘋子的話。思姑娘被他弄得煩,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但是沒說什麽。

    怪魚的大頭對著了老學者,巴瘋子問:“髒老頭,這玩意兒,是什麽?”

    老學者看到了,一愣,緊接著皺起了眉。他也沒看到這樣的怪魚,也沒有在書籍裏、帛書上看過有關於在沙海裏生存的、這樣的怪魚。它長著彎曲的尖牙,魚的下唇高過上唇,眼比犛牛的腦袋還大,老學者甚至注意到,它的顎下,還有兩隻軟化的小肢,應該是手,在沙海裏助力遊動爬行的。

    老學者道:“有手有鰭,算不得魚類,看那尖牙利齒的樣兒,我估摸著是防禦天敵的,看來這怪魚還算在沙海裏比較弱小的,有弱小的死肉肯定能引來更頭疼的東西。”

    老學者的聲音逐漸大了,促催道:“趕緊走趕緊走,這魚被我們殺得快,誰知道這周圍、底下還有沒有別的大東西。巴瘋子你要是不走,磨磨蹭蹭的,就把杆兒給我,我自己伐。”

    巴瘋子走了,往後丟了怪魚的頭,撐著杆兒,就開始伐。一步一步的,輕車熟路,比之前快了不少。太陽往西偏移,銳利的光也變得柔和,已經不再像針一樣紮他們的眼睛。

    老學者往後望了望,怪魚的頭好像小了,也沉下去了,不過他並沒有放鬆警惕,也沒什麽值得放鬆警惕的,單看了怪魚的利牙,和顎下的軟手,他就已經知道,這個沙海裏,也有弱肉強食的法則,那怪魚,隻是難纏的其中一個,隻不過是被他們先下了手,痛快利索地了結了。

    果然,在他們遠離魚頭沒多久,沙海底下,似乎冒出了許許多多的黑影,成群結隊地往魚頭下沉的方向擠,到了那兒,好像還為了爭奪打起來了。

    老學者低聲道:“快走!趁著——”“亂”字還沒脫口,他已經發現伐邊也突然出現了許多黑影,還沒有離去的趨勢,在他們周邊慢慢地,不慌不忙地遊動起來。

    似乎正在試探他們,是不是合口可吃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