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百鳥棲息(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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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瘋子跟瘟神似的,他去哪兒哪兒的怪東西就炸了窩,頭頂上的怪叫一陣比一陣高。沒過一會兒,他們所處地方的嘈雜怪叫聲越來越小,能爬的怪東西都朝巴瘋子相反的方向逃去,它們一個擠搡一個,壓著其他怪東西的身子,死命地往大窟窿裏鑽。

    巴瘋子提起了刀,甩下刀上的粘液,用寬大的袖子徹底拂淨刀身的汙垢後,收起了刀。動靜總算消停了,四周帶著一股難聞的、擠搡的腥騷味。像老鼠一樣的爬動聲逐漸小了,隨後沒了。陳陳餘悸未消,怪東西炸開花的腦袋就癱在他的腿邊,死肉還搭在他的靴子上。

    巴瘋子不打算再管那些逃命的怪東西,他把陳陳提起來後,後者才記得大喘一口氣。

    陳陳臉上黏糊糊的。襖子的背後、襟口和袖筒位置的軟皮麵料已經發硬,毛都粘在一起了,有好幾塊,是之前炸在身上燥幹的粘稠物弄成的。他身上不幹淨,但還是用沒被徹底糟蹋的馬蹄袖抹了抹臉。

    等臉上幹淨了,他又像被蟲叮了,趕快地轉頭向四周望了望,他擔心還有鬼東西藏著。但周圍已經一片狼藉亂七八糟,像被一通機關槍掃了一通:大的小的窟窿,橫的豎的爛木板,死的扭的怪東西,洇進朽木灑在一邊的汙漬。他心還沒平穩,不放心,找剩下可能活著的鬼東西,這一次比之前還要謹慎小心。

    沒有發現。四周還是黑的,但這會兒的黑和之前的黑不一樣,是散的,要清晰些,沒有了一坨一坨看不清楚的東西。

    他的視線逐漸往上。頭頂似乎開闊很多,高上了幾寸。他明白過來,這才是他們所處位置的完整結構。

    沒有找到讓他覺得有異樣的東西,他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一大堆鬼東西就這麽跑光了?。沒有人給他多想的時間,他聽到巴瘋子的聲音:“傻小子看什麽呢?有花兒沒?”

    他也終於反應過來,不由苦笑:“害怕是本能的,那些鬼東西就和低等動物一樣,雖然長得可怕,但他們也知道害怕,誰能把它們打得落花流水,它們就朝他的反方向逃命,誰要表現出比它們還沒本事,它們就黏在那人的身上,很走運的,那人就是我。”

    沒人應他的話,巴瘋子也沒有再打他的趣。陳陳看了一眼巴瘋子,他正朝被他砸開的大窟窿那裏,而且不放鬆地盯著上麵。那些怪東西就是往這個窟窿裏逃掉的。等他站定了窟窿底下,才完全抬起頭打量著什麽東西,看了一陣,估計沒看什麽名堂,然後皺起了眉,想說什麽,但是沒說。

    “怎麽了?”陳陳擔心窟窿裏麵也藏著一堆怪東西,“是不是還躲?”

    巴瘋子搖頭,道:“它們從這裏鑽出去了。”

    陳陳一拍大腿:“可以從那裏出去!”

    巴瘋子沒答話。

    陳陳趕緊朝巴瘋子那邊過去,之前看了一圈就是沒看到出口的影子,經過一番打鬥,自力更生地砸出一個。他暗暗感歎,有上進心還是好啊!

    沒走幾步,馬川叫住了他。他停下來,看著馬川。馬川扯了扯背後的裝備袋。陳陳一時沒明白過來,疑惑地看著他,問:“怎麽了?”

    馬川說:“袋子破了一道口子。”

    “都好幾道口子了。”陳陳還是朝他過去了,跳過幾個踩塌的窟窿,他覺得不對勁,馬川可沒有那麽無聊會平白無故叫住了他,還說些無關緊要的事。

    馬川扯過來裝備袋,上麵的口子不是很大,要不然真成千瘡百孔,沒辦法再持久了。可除了新開的一個口子還有其他錯落的舊口子,陳陳並沒有看出別的名堂,不解地說:“口子開的是挺別致的,但是也不能說它們那些鬼東西有藝術天份吧?”

    馬川沒有說話,連眼色都沒有給他打,這讓陳陳更不解。不過想起馬川的為人,也不是故弄玄虛的人,怎麽了?是有話不能當麵說?陳陳極快地轉頭看了一眼,還是不能當著巴瘋子的麵?

    巴瘋子還在打量頭頂上的窟窿,隻不過換了一邊,正對著他們了,沒注意陳陳轉頭看他的動作。

    陳陳回過頭,比誰都納悶,怎麽一個一個行為都變得這麽古怪了?這上麵到底有什麽奇怪的東西讓他這麽看?馬川到底有什麽話不能痛快說?按照巴瘋子的脾性,遇到不爽的事兒早就把這些雜七雜八的玩意兒砸了稀巴爛了吧?按照馬川的脾性不管什麽事怎麽都會讓他安下心吧?

    馬川還是沒有說話,已半蹲下,把裝備袋鋪在自己的膝上,挽救似的把兩端破開的口子係在了一起。裝備包裏的裝備就剩兩根彎曲的蘆葦定標了,其中還摻夾著一些碎石末兒,最後一根火折子也被陳陳自己收起了。

    陳陳忍不住問:“這些石塊你是哪來的?”

    馬川說話了:“就是那石化的顱骨,被砸得粉碎了,”他綁好了口子又試了試緊實度,見沒什麽問題,就係在了自己的腰間,看著陳陳,“那根火把也斷了好幾截,沒什麽用處了。”

    陳陳小聲道:“就因為這個嗎?”

    馬川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陳陳覺得自己要瘋了,他壓低聲音焦急道:“你說你說,我絕對不多嘴絕不告訴巴瘋子。”

    馬川捏了捏他的肩膀,不疼,是提醒他的意思:“你說說這個顱骨,”

    一個一個都這個德行,他哪裏有心思說這個,隻是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

    “說吧。”馬川擠出一個笑容。

    陳陳有些懊喪:“那腦袋都碎成粉了,還能說什麽,我到現在都沒理清楚其中的邏輯,”他焉了吧唧地看了一眼馬川,“它光榮在這兒了,沒發現它之前還在發光發熱地勾引你,發現它之後又死得其所了成了末兒,它是好兄弟。”

    馬川拍了拍他的肩,“別說這個。”

    陳陳實在忍不住了:“到底怎麽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嗎?不可告人你又叫我來做什麽呢?”他真有點急了。

    馬川站起身,莫名其妙說上了一句:“你覺得我會死嗎?”

    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讓陳陳悚然一驚,腦子突然閃過一個可怕:“你又發現你的屍體了?”

    馬川看著他,搖頭,隨後苦笑了一下。

    陳陳不打算再問了,馬川比誰都倔,出了什麽事隻會自己承受,誰也不會說。他拿他沒辦法了,隻能順著他來,長籲一口氣,不讓自己胸口那麽堵得慌。

    他說:“你還想說什麽,我可以回答。”

    馬川帶著感謝的眼神看著他,說:“這些爬行的東西是什麽,你知道嗎?我覺得這些的事你比我明白得多。”

    “不好說,”陳陳苦笑了一下,“動物是有習性的,這些東西長得就不像動物,把它們列入什麽綱是科學的。和之前的黑影子一樣,要統稱,我會把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稱為‘鬼’,不是虛無縹緲的,是真實存在的,它們長得一副鬼樣,卻有野獸動物爬行姿勢,準確來說,是這個世界的‘鬼’。”

    “鬼?”馬川站起身,他的表情有點痛苦,勉強擠出了一個笑:“我知道了,這件事不用對巴瘋子隱瞞,我會說的,等會兒就說。”他說著,朝巴瘋子那邊過去了。

    陳陳想哭哭不得,隻好跟著一起過去了。

    巴瘋子舒展了一下脖子,看他們過來,說:“你們倆在那磨磨唧唧商量什麽呢?”

    馬川笑了笑。陳陳聳了聳肩,不知道要說什麽。巴瘋子沒在意,揉了揉脖子,說:“這上麵古怪得很,像……”他在想形容的詞兒,“是了,像棺材,好幾個棺材搭在一起,又縱又橫的,應該是撐住的梁頭,要是一刀下去,不出意外,肯定會把我們埋了。”他自己在一邊笑。

    這話讓陳陳一驚,他忙抬頭去看。發現上麵確實有搭縱在一起的厚木板,像“井”那樣交錯,但並不是鉚各的,是一個一個搭在上麵的。不知道是角度原因還是其他原因,他看不出是棺材的模樣,於是換了一邊的角度。

    角度一換,全貌就顯出來了,這不像傳統棺材的樣子,底薄兩邊窄,已有了坍塌的裂痕,整體像剛出土、一根斷木從中挖空了的扁舟?不,說得更準確點,是船槨。

    他正納悶這裏怎麽有撐梁的船槨,突然聽到馬川在一邊說:“我看見了,老學者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