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簡單、枯燥,但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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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江媽的淚花中,江山繼續往下說
    “在蘇北整整待了六個年頭,”
    “剛開始就是一日日重複的幹活賺工分……成天除了怎麽填飽肚子,沒有任何想幹的事,直到半年後我們知青點來了一位……翻譯家。”
    聽到這,全家人才覺得有點像那麽回事了。
    小院此時沒有其它動靜,誰都沒有發現,除了他們一家還有兩個人也在窗邊靜靜聽著。
    小妹江川滿眼期待“快繼續說啊。”
    江山悠悠夾起一塊肉“這人初到知青點時,和大夥都不怎麽說話,就成天抱著本語/錄念念有詞。”
    “無論你起的有多早,指定能看見他已經坐在院中讀書,無論你熬的多晚,也一定是在他前麵躺下……”
    “當時知青點的人都說,就沒見過這麽拚命學習語/錄的人。”
    “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發現他手裏的語/錄上,竟都是些外國字。”
    “後來我倆熟悉後,才知道,原來這大哥竟是在語/錄的幫助下學外語呢!什麽西班牙語、意大利語、”
    “對了,這大哥來之前是英語和曰語雙語翻譯員。”
    其實,江山說的這些雖不是自己的經曆,卻的確是真人真事。
    在那個年代,很多不甘歲月的同誌都在用這個方法學習外語。
    當年,巴金也是一手中文一手西班牙,對照著兩本語/錄硬啃出了一門外語。
    簡單、枯燥,但無敵!
    在後世,這些事都被拿來歸為勵誌故事,江山有幸看過一些。
    “然後呢?”大哥聽的有點上頭,他迫不及待的想聽江山往後說。
    與此同時,鄰居家的老兩口也正在窗邊等著。
    聽著小院裏傳來的故事,李若誠老先生的目光,不再似之前那樣渾濁。
    眼裏仿佛泛起了點點星光。
    很多年前,待在鄉下的李若誠,也同樣是靠這種方法另學了德語和意大利語。
    加上他之前精通的英語和俄語,如今的李若誠已是業界通曉四國語言的知名翻譯家了。
    所以說,江山這段往事正說到了鄰居老先生的心坎上了。
    咽下一塊肉後,江山的聲音再次響起
    “之後我一時興起也想學外語,於是纏著那位大哥教我,第一個學的就是英語。”
    二哥江河聽的一怔“第一個?這麽說你還會其它外語?”
    江山一副俱往昔的表情
    “就這一門英語都把我學的死去活來,期間多少次我說什麽都不願再學了,”
    江山開始把瞎話編圓
    “可那位大哥高低不肯放過我,寧願幫我幹農活也要硬逼著我繼續學。”
    感同身受的二哥,當然知道在那樣艱苦的日子裏,依然堅持學習是多麽艱難的一件事。
    這一會,他看老三的眼神更不一樣了。
    他一直相信自己這位弟弟並不像表麵那樣渾不吝
    “那位大哥,定是不忍看你小小年紀就放棄學業,想拉你一把!”
    江山鄭重點頭“可不是嘛,之後他早起我也早起,他晚睡我也晚睡,終於用三年時間啃下了英語,然後又教我用同樣的方法學會了曰語……”
    江媽忍不住感慨道“他是你的貴人啊!”
    江山見好趕緊收“是啊,多麽難忘的歲月!”
    大哥江海這會看江山的眼神也不一樣了“這麽說,你不僅會英語還會曰語?”
    江山點頭“都能說上幾句吧。”
    “瞧瞧,”江媽一臉興奮“他爸你聽見沒,咱兒子還會說曰語呢!”
    “那有什麽難的,”江爸心裏開心,嘴上卻不鬆口“那玩意我也會。”
    江山笑了“您老給來兩句。”
    江爸挖了他一眼“巴嘎,你滴把肉滴吃光了滴!”
    “哈哈哈,”
    小妹江川笑的不行,細品之後趕緊低頭一看,頓時大叫“媽,你看三哥把肉都吃光了。”
    “小點聲,”江媽連忙把自己碗裏的夾給了小女兒“也不怕鄰居聽見。”
    老二江河默默笑在一旁。
    他剛剛一直在看江山的筷子,除了給他自己的就淨給江媽夾肉了。
    此時,鄰居家的老倆口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李若誠低頭看了眼書桌上的譯稿《安徒生童話集》。
    老伴李懷英試探的問了一句“要不,請他進來試一試?”
    “不用了,”李若誠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畢竟不是專業翻譯,我還可以再堅持堅持。”
    ……
    寶山路的街邊,立著一棟不起眼的三層灰磚辦公樓。
    樓不高,圍的院場倒不小。
    院門兩旁各掛了一塊白底黑字的招牌,左為“浦江日報社”,右為“浦江日報社印刷廠”。
    在這兩塊招牌的襯托下,原本灰舊的辦公樓立刻有了些滄桑的文化氣息。
    與這棟樓相隔幾十米的距離,建有一片低矮廠房。
    那兒就是江山現在的工作單位——浦江日報社印刷廠。
    空氣中,經久不散的飄著油墨的氣味。
    清晨五點半,報紙出貨車間門口的空地上,停了不少輛墨綠色的郵政二八大杠。
    十多位身著綠色工作服的郵遞員,正手腳麻利的把一摞摞新鮮出廠的《浦江日報》裝車入袋。
    這已經是最後一批來取報紙的郵政隊伍了。
    按照慣例,每天清晨六點,市麵上就可以見到當天的《浦江日報》了。
    坐在出貨車間門口的出貨員江山,剛剛結束今天的工作。
    穿來這個世界整整一個月了,他已逐漸適應了晚上9點上班,早上7點下班的奇葩工作時間。
    江山目前屬於學徒工,每月18塊,幹滿三年轉正後可以拿滿36塊的工資!
    他這位上一世的新媒體大佬,如今倒也算是重操舊業,隻不過是要打頭做起。
    這一會收起桌上的登記簿,江山照舊拿出一摞舊報紙看了起來。
    不遠處的桂花樹下,站著撿字車間的兩位女工,餘文文和常招娣。
    剛換下灰藍色工作服的兩人,遠遠向江山這邊打量著。
    最近,她倆一到下班時間,就會在桂花樹下站上一會,仿佛這樣可以用桂花的香氣,蓋去一身的油墨氣味。
    “你注意到沒有?”
    常招娣側手編著自己粗粗的麻花辮,向江山的方向撅了撅嘴“他最近也愛學習了。”
    “嘁,”餘文文覺得對方的話很可笑“看幾張報紙也能算學習?”
    她淡淡的看了眼遠處的江山,輕輕撫摸著手上幾道被鉛字模劃傷的紅印子,眼底溢滿了不屑
    “他那是在裝樣子給我看呢!”
    印刷廠僅有的幾個女工當中,餘文文算是長的最漂亮的一位了。
    白皙如雪的鵝蛋臉上雙眉如畫、目光輕柔,總是給人一種靜雅淡泊的感覺。
    用她們車間主任李姐的話就是“文文這姑娘不該是當工人的命,就應該去前麵的辦公樓裏握筆杆子。”
    這話可真是說到餘文文的心坎上了,她也是這樣想的。
    “我的天,”常招娣忽然明白了什麽,驚訝道“這江山不會是因為你喜歡葉青竹,就也學著他天天看書吧?”
    餘文文一副早已了然的表情,卻沒再多說什麽,隻微微輕笑。
    隨後,她的目光透過鑄字車間的窗戶,轉向裏麵的鑄字工人葉青竹。
    車間裏雪亮的燈光下,一位文人氣質的男青年,早早換上了自己的白襯衫,正若有所思的端詳手中的書本。
    在周圍幾個身穿藍色工作服工人的襯托下,還真有些鉛塵不染之資,餘文文漸漸醉了。
    她抬手把一縷秀發輕輕別在耳後,不小心觸碰到了手指尖的傷口。
    嘶~這種粗活我究竟要幹到哪一天?
    心中暗歎命運多舛的餘文文,又看向了江山的方向。
    她和“江山”差不多一前一後被分配進了印刷廠。
    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江山”同誌就迷上了這位柔弱似水的文藝女青年。
    之後,隻要是餘文文出現在車間,“江山”一定想著方的跟在左右,幫著餘文文幹這幹那。
    就算餘文文一臉冷淡的百般推辭,他也舍不得對方幹一丁點苦活累活。
    “不可以的江同誌,你知道這是違反廠規的嗎?”
    餘文文總是一臉憂心的重複類似的話
    “再說你總是幫我完成工作,別人會有意見的。”
    “你把我的工作都做了,那我還能學到什麽,你這樣我好為難的。”
    ……
    每每聽到這樣的話,“江山”總覺得對方是在心疼自己。
    於是更堅定的說“你身體不好,同事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實在怕人說閑話,幹脆你去坐我的工位。”
    餘文文臉上不情不願,心中卻求之不得。
    能在出貨車間做統計記錄,也算是份握筆杆子的工作。
    但她絲毫沒有覺得“江山”是在幫自己,反而一直對單位分配給自己的崗位抱有異議。
    明明她才更適合從事出貨統計的工作,卻偏偏被安排進了繁瑣的撿字車間。
    江山的工作崗位,早就應該換給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