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交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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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臨安大內,垂拱殿中,唇槍舌劍,一場激烈的口舌之爭正在上演。
    進入炎炎夏日,整日裏汗流浹背,渾身黏糊糊,人的火氣自然也大。稍不留意,就會一點即爆。
    “臣,禦書台中丞梁成大,有本上奏。請陛下明鑒!”
    梁成大出班奏事,殿中群臣都是一驚。
    這個無德狠絕的黑胖子一開口,肯定是沒有好事。
    “陛下,濟國公混淆視聽,興風作浪,臣要參他一本,以正視聽!”
    果然,梁成大一開口,矛頭直指如今臨安城風頭最盛的濟國公趙竑。
    禦座上的趙擴不動聲色,輕輕點了點頭,梁成大的奏章已呈了上來。
    滿殿寂然無聲,所有大臣都是興趣盎然,一起看著禦座上的趙擴,看看這位大宋官家,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讓群臣又一次失望,也在他們意料之中,趙擴抬起頭來,看著一臉正氣的梁成大,輕聲一句。
    “梁中丞,說濟國公裹脅民意、擾亂朝堂,是不是有些言過其詞了?”
    趙擴的話,讓大臣們紛紛豎起了耳朵。
    果不其然,梁成大又對皇子趙竑發飆了。
    一些大臣不自覺興奮起來。濟國公趙竑著書立說,一場場演講巧舌如簧,若是反擊,一張利口,今天這大殿上,可是有好戲看了。
    “陛下,濟國公借所著《韃靼策》,四處宣揚,惡意散布流言,捕風捉影,裹脅民意,引起百姓恐慌,士民不安,朝堂動蕩。其意隻不過是為了欺世盜名,沽名釣譽。我大宋與韃靼向來要好,曾一同協議共同伐金。此事若是被韃靼得知,定會引起兩國惡交。臣請陛下嚴懲濟國公,以正視聽!”
    梁成大義正言辭,聲音洪亮,伊然剛正不阿的國家重臣。
    兵部侍郎魏了翁和大理寺少卿徐喧相對一眼,都是冷哼一聲。
    趙竑就是憑著一本《詩詞選集》和《韃靼策》譽滿京城。梁成大這個攪屎棍,竟然拿《韃靼策》出來說事,其心可誅。
    趙竑不動聲色。每一次上朝前,他都是早有心理準備。對手要是不折騰,他反而不習慣,心裏也不踏實。
    “濟國公,你這是何苦?”
    大宗正知事、秀王趙師彌白發蒼蒼,在趙竑耳邊輕聲的一句。
    趙竑不由得一愣,想要問,趙師彌已經閉目,腦袋低垂,一聲不吭。
    趙竑目光看向一旁的濮王趙不熄,他看著趙竑,眼神玩味,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趙竑暗暗心驚。幾個宗室王公似有難言之隱,莫非……
    “陛下,濟國公趙竑不顧朝廷安危,妖言惑眾,使得天下人心動蕩,有違朝廷禮製律法。濟國公文采出眾,但輕佻妄議,不可以為國之重器。不如去除皇子之位,去學士院任職,也算是才盡其用,人國兩幸!”
    趙竑正在苦思,禮部侍郎程珌跟著出了列班,肅穆莊重,大袖飄飄,憂國憂民之心溢於言表。
    輕佻妄議!
    程珌的話,讓眾臣瞬間驚呆。
    程珌的意思,是要廢黜當今的大宋皇子嗎?
    早在宋徽宗趙佶還沒當皇帝的時候,宰相章惇就對其評價:“輕佻不可以君天下”。果不其然,宋徽宗趙佶登基,遂有靖康之恥,北宋滅亡。
    按照程泌的意思,宋徽宗和如今的皇子趙竑一樣,都是文藝青年,不宜去從政,最好去文化部門,和朝廷相得益彰,不要誤國誤民。
    眾臣正在驚詫,監察禦史李知孝,跟著出了列班上奏。
    “陛下,臣附議程侍郎,臣請廢黜濟國公皇子之位,以免與韃靼交惡。一旦戰事紛起,天下不寧,百姓受苦,生靈塗炭!”
    “陛下,臣附議程侍郎,請廢去濟國公皇子之位,安撫人心,以正視聽!”
    “臣附議程侍郎,請廢黜濟國公皇子之位!”
    “臣附議程侍郎!”
    黑胖子禦史中丞梁成大、監察禦史唐麟、李知孝們紛紛開口,一片拳拳愛國之心。
    趙擴不由得莞爾,麵上不動聲色。
    敵人的隊伍,很強大啊!
    梁成大這黑胖子,不買自己的書就算了,怎麽又汙蔑自己?
    看起來,自己的存在,已經給史彌遠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難道說,真是因為自己聲名鵲起,給史彌遠造成了巨大的威脅,以至於史彌遠圖窮匕見,要逼著皇帝廢黜了他?
    趙竑的目光不由自主瞥了一眼禦座上的趙擴,恰好趙擴的目光轉了過來。父子二人眼神相對,趙擴眼裏的神情讓人玩味。
    這位“道君父皇”,不會真的懾於史彌遠的淫威,把自己給廢了吧?
    趙竑收回目光,暗暗嘀咕。
    禮部侍郎程泌,看來也是史彌遠的同道中人了。
    曆史上協同史彌遠篡寫即位詔書的,似乎就是此人。
    禦座上趙擴不動聲色,趙竑眼睛餘光瞥向宰相史彌遠,老神在在,一言不發。幾位執政大臣,已經晉升為參知政事的薛極,兵部尚書宣繒和工部尚書胡榘也是垂目沉默,一聲不吭。
    曆史上史彌遠身邊的“四木三凶”,“四木”是薛極、胡榘﹑聶子述﹑趙汝述四個人,這四人名字中都有一個“木”字,同時還是史彌遠的死黨,時人稱之為“四木”。
    隻不過現在,“四木”中的聶子述還是瑞金縣令,還沒有進入中樞,因此隻有“三木”。
    至於“三凶”,則是指李知孝、梁成大﹑莫澤三人。這三人依附史彌遠,排斥異己﹐不遺餘力﹐殘害忠良,被人們稱之為“三凶”。
    “三木三凶”,薛極和胡榘是參知政事,趙汝述是刑部侍郎,李知孝、梁成大﹑莫澤三人都是禦史。史彌遠掌握了政事和言路,朝堂上自然是為所欲為了。
    除了“三木三凶”,還有禮部侍郎程泌這些人甘為羽翼,真是讓他越想越怕。
    他莫名地想起後世的一句名言來:
    讓踏馬的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沒有“踏馬的”,隻是自己的憤怒而已。
    “陛下,濟國公著書立說,隻是為了驚醒世人,何來欺世盜名、沽名釣譽一說?梁成大中傷皇子,程泌妄言廢立,其心可誅。陛下聖裁!”
    兵部侍郎魏了翁立刻站了出來,公然對程泌等人發炮。
    竟然因為警世之言要廢黜皇子,這些人,是不是瘋了?
    “陛下,魏侍郎所言極是。濟國公作為我大宋儲君,並無過錯,怎麽可以輕言廢立?濟國公冶鐵成功,火藥研製也有小成,怎能說是不通政務?若是輕易換掉皇子,豈不是太過兒戲?陛下三思!”
    大理寺少卿徐暄,憤然上奏。
    趙竑如今風頭正勁,讓這些史彌遠的爪牙們坐臥不安,開始狂扣屎盆子了。
    “陛下,魏侍郎、徐少卿穩重持國,臣附議。請陛下明鑒!”
    “陛下,臣附議魏侍郎、徐少卿!”
    臨安府尹吳兢、殿中侍禦史李宗勉等人紛紛讚成魏了翁和徐暄的諫議。
    “史相,事關重大,你是當朝宰輔,你意下如何?”
    眾臣各持己見,趙擴終於開口,目光轉向前列的史彌遠,態度不溫不火。
    史彌遠詫異地看了一眼趙擴。這個傀儡官家,平日裏上朝,從來都隻帶了耳朵,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帶嘴巴和腦袋。
    今天這是怎麽了,竟然要刨根問底?
    “陛下,臣以為,濟國公之事,事關天下安定,還是聽聽朝臣的奏議。”
    史彌遠的諫議看似公正,卻令趙竑心頭一驚。
    朝堂上,絕大多數都是史彌遠的黨羽,這些人沆瀣一氣,還不把他玩死。
    果然,史彌遠的話音剛落,薛極已經走了出來,苦著臉開口。
    “陛下,臣以為,濟國公身為皇子,貿然出書,四處宣揚,雖是好意,但鬧得人心浮動,沸沸揚揚。為平息士民恐慌,穩定人心,應對濟國公施以嚴懲,以免天下不寧,人心惶惶。”
    “陛下,薛相公所言極是。濟國公趙竑出言不當,出書不妥,驚擾四方,必須施以嚴懲。濟國公文采風流,文章海內第一,讓他去學士院做官,也能為國分憂,於濟國公於我大宋朝廷,皆有裨益。”
    參知政事胡榘附和著薛極,硬著頭皮說道。
    公文采風流,文章海內第一。
    趙竑的心頭又是一驚。
    著書立說,《韃靼策》和《趙竑詩詞選集》,讓他名揚天下,也成了對方攻擊他的借口。
    參知政事、兵部尚書宣繒,卻是眉眼低垂,不發一言。
    看來,這位史彌遠的兒女親家,是打算沉默到底了。
    “陛下,請廢黜濟國公皇子之位,以安群臣之心!”
    又是黑胖子禦史中丞梁成大,跟著上奏。
    “陛下,臣附議程侍郎,廢黜濟國公,以免釀成大禍!”
    另一位監察禦史李知孝,緊跟著梁成大發言。
    群臣紛紛進言,多是讚成廢黜濟國公趙竑,魏了翁、徐暄等人勢單力薄,明顯處於劣勢。
    梁成大更是氣勢洶洶,興奮不已,直擊趙竑痛處。
    “既然濟國公如此熟悉韃靼,知道韃靼勢大,兵鋒堅不可摧,那麽請問,我朝該如何應對?”
    自從上次彈劾趙竑參拜紹興皇陵,被趙竑人身攻擊“梁家孝道”。自那以後,梁成大就和趙竑杠上了,一上朝就互掐,戰意滿滿。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說給你,你能聽懂嗎?你有什麽資格,讓我告訴你?”
    趙竑眉毛一揚,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我沒有資格?我堂堂大宋禦史中丞,可風聞奏天下事。濟國公,你這是在藐視我禦史台,藐視朝廷!”
    梁成大麵紅耳赤,怒聲說道。
    “你急什麽?你這算是咆哮大殿嗎?堂堂大宋朝禦史中丞、國家重臣,就這點教養?我看你是大宋攪屎棍吧!”
    趙竑冷聲說道,驚詫了整個大殿。
    攪屎棍!
    這稱謂,可謂是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