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喜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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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福寧殿中,趙擴拿著一卷黃澄澄的聖旨,遞給了趙竑。
    “打開看看吧。”
    這半年以來,他和趙擴相處久了,相交不錯,關係也是突飛猛進,已經算是親近。
    繼位詔書?禪位詔書?
    趙竑懵懵懂懂打開了聖旨,一看之下,不由得一愣。
    “提舉皇城司!”
    趙竑合上聖旨,驚詫地問了起來。
    當然,什麽繼位詔書、禪位詔書,他壓根就沒有指望,大宋也鮮有此先例。
    “爹爹,史相不是上了奏折,請爹爹立沂王嗣子趙貴誠為提舉皇城司嗎?”
    都說趙擴理政,由他在內宮禦筆批示,不經過兩府,直接下達執行。今日一見,確實如此,夠任性。
    也都說史彌遠專政,決事於房闥,操權於床第,史彌遠獨攥官吏任命大權,連四川製置使和淮東製置使這樣的封疆大吏,都由他一筆決定。
    “你不是說要朕乾坤獨斷嗎,怎麽又婆婆媽媽起來了?”
    趙擴輕聲說道,臉上古井不波。
    “爹爹,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竑尷尬地解釋起來。
    提舉皇城司,這絕對是有益無害的一招妙棋。
    事情,正在一步步向好的方向發展。
    “提舉皇城司,本就是我皇子擔任,以洞悉宮內外之事,以及百官動態。”
    趙擴輕描淡寫,似乎在說著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幹的小事。
    “明日早朝,我自會詔告百官,任你提舉皇城司。爹爹的苦心,你可不能辜負啊。”
    “多謝爹爹!”
    這個時候,趙竑的感謝發自肺腑。
    世上隻有爸爸好。
    “你做的不錯,冶鐵、火器。你的詩詞,我也拜讀了不少,篇篇都是曠世佳作。《韃靼策》也是如此,言簡意賅、鞭辟入裏,警示天下。狼能不吃羊,豈不是咄咄怪事?”
    趙擴看著趙竑,目光中有一絲狐疑。
    “你有這麽多本領,為何以前沒有施展出來?”
    “爹爹,有些東西,要厚積薄發,詩詞便是如此。至於《韃靼策》,則需躬身去做,孩兒也是和數百人談過,不乏邊軍將領。了解了韃靼人的習性,才能對症下藥。”
    趙竑臉上一紅,心虛地說道。
    以前,以前他還在另一個時空蹉跎人生呢。
    趙擴知道國與國之間弱肉強食的道理,這就最好不過。至少,他和朝堂上那些畏敵如虎、高談闊論的士大夫不一樣,能理解自己。
    “爹爹真是小看了你。”
    趙擴臉色蒼白,額頭冒汗,聲音依然輕柔,臉上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
    “提舉皇城司,隻是第一步。你不要妄自菲薄,讓爹爹失望。”
    趙竑肅拜一禮,腰都要彎成了&nbp;90度。
    “爹爹放心就是。孩兒一定居安思危,腳踏實地,不讓爹爹失望。”
    趙擴點了點頭,目光欣慰。
    這個趙竑,的確是成熟了。
    “爹爹,替代四川製置使崔與之的鄭損,以及淮東新上任的製置使許國,都是昏庸無能之輩。若是不把他們換回來,邊陲早晚會出大事。”
    想起了曆史上楚州騷亂、許國被殺,四川丁亥之變、鄭損棄民舍城而逃、數十萬軍民慘死,趙竑大著膽子勸說,想讓趙擴出麵,挽回局麵。
    這個時候,他也有了說這話的資本。
    “爹要是有這……”
    趙擴搖搖頭,白慘慘的臉上,忽然起了一層烏雲。
    “爹現在政不出朝堂,能為你做些事情,已經是不容易了。”
    趙擴語氣溫和,但趙竑卻聽出了話裏的無奈。
    召鄭損、許國回來,不可能僅憑一份偷偷摸摸的聖旨,沒有政事堂這些執政們,尤其是宰輔史彌遠簽發的政令,鄭損和許國們怎會心甘情願服服貼貼?
    而且,即便是召回的聖旨到了邊陲,他們也一定會先行告知史彌遠,求個究竟。
    他這個父皇,心酸無奈,這個大宋官家當的實在是太過可憐。
    “爹爹,是孩兒太過執著,為難了爹爹。請爹爹恕罪!”
    趙竑誠心誠意。強求別人,實在不是他的本意,也不是他的風格。
    “孩兒,你憂心國事,實在是我大宋之福。可惜你和史彌遠交惡,要不然,哪有今日之局麵?等你登基,自可以……”
    趙擴搖搖頭,看著趙竑,滿眼的擔憂。
    “皇後那裏,你還是要經常去。看來,她對你的成見很深,不易消除。”
    趙竑點點頭,看著趙擴眼中的憂慮,大著膽子問道:
    “爹爹,孩兒有一句話想問你,你介意嗎?”
    “就你我父子二人,有話直說就是。”
    “爹爹,對現在的皇後,對自己曾經的選擇,滿意嗎?”
    趙竑忍不住問了出來。
    妃嬪懷孕,養子被立為太子。連科舉取士,皇後也要來“殿試”過問。
    他真是跪求父皇趙擴的心裏陰影麵積。
    “過去的事情,不提也罷。”
    趙擴沉默片刻後的回避,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
    “爹爹送你一句話,你千萬要記住了。”
    趙擴轉移了話題,鄭重其事叮囑道。
    “爹爹吩咐就是,孩兒一定銘記於心。”
    卻不知道,他的這位窩囊可憐的父皇,會說出怎樣的一番心得體會。
    “孩兒,你要記住,大丈夫能屈能伸,但一定不要高估自己在旁人心目中的地位,也不要高看人心。”
    當了二十多年皇帝,趙擴似有所指,趙竑心頭明明白白。
    “爹爹,孩兒明白,孩兒都記住了!”
    史彌遠膽大包天、喪心病狂;楊皇後冷酷精明、不計後果;朝中雖有幾個忠義之士,但能力有限,大多數人明哲保身。
    人心皆私,皇孫出生在即,圖窮匕見的時刻,隻怕是要到了。
    “好!孩兒,你天資聰慧,明白就好了。”
    趙擴欣慰地點點頭,他掏出手帕,抹了抹額頭的汗水,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爹爹,最近還在練拳嗎?你的氣色,可是不太好呀。”
    趙竑說幾句話就額頭冒汗,臉色煞白,這可不是好兆頭。
    “有時練,有時打坐養氣。”
    趙擴目光閃爍,似乎有些心虛。
    “爹爹,聽孩兒一句,要少食那些……”
    “官家,殿下的衛士在宮外等候,說是妾室周氏就要生了,讓殿下趕緊回去!”
    趙竑話未說完,近侍李顧跑了進來,滿臉的驚喜。
    “真是天大的好事!孩兒,你別在這裏待著,趕緊回去吧!”
    趙擴臉色猛然紅了起來,催起了趙竑。
    他有九子一女,可惜都是夭折。現在到了趙竑這裏,不由得又是擔心。
    “爹爹原諒,孩兒先告退了!”
    趙竑麵色發紅,趕緊向趙擴請辭。
    “快去!小心些!記得皇孫生下來,抱來讓爹爹看看!”
    趙擴眉開眼笑,連連揮手。
    “爹爹放心,到時還請爹爹給皇孫起名字!”
    趙竑心亂如麻,慌忙向趙擴告辭,匆匆離開。
    皇孫,終於要出生了!
    趙竑離開,李顧恭維起了惴惴不安的趙擴。
    “官家,殿下喜得貴子,官家要當祖父了!恭喜官家!賀喜官家!”
    剛被任命為提舉皇城司,現在又喜得麟兒,趙竑可謂是雙喜臨門。
    “快,快派太醫去濟國公府上,好生照顧皇孫和周氏。告訴殿下,等皇孫安穩下來,抱進宮給朕瞧瞧!”
    趙擴臉上紅光滿麵,語氣急促,往昔的那份氣定神閑蕩然無存。
    “陛下,老奴這就去!”
    李顧喜氣洋洋離開,趙擴臉色泛紅,在床上打坐,嘴裏念念有詞。
    “上蒼保佑!保佑皇孫平平安安誕下!保佑我大宋皇室香火綿延!子嗣不斷!”
    坤寧殿中,楊桂枝正在專心致誌地作畫,畫上的鳥兒栩栩如生,可楊桂枝就是不滿意。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她總有些心煩意亂,也不知道是夏日炎炎,還是心裏有事。
    “娘娘,濟國公去了福寧殿,和官家相談甚歡。”
    宮人上前低聲稟報,小心翼翼。
    “這個無情無義的蠢貨!他倒是過的自在!”
    趙竑休了吳氏,到了官家趙擴和皇後楊桂枝那裏毫無阻礙,宗正司出麵,幹淨利落,判吳氏出家修道,和趙竑一刀兩斷。
    楊桂枝過問,吳氏當然不可能真正出家,依然瀟灑度日。隻是吳府和趙竑一刀兩斷,再也沒有了任何瓜葛。
    雖是吳府決定,但卻讓楊桂枝覺得羞惱,顏麵無存。畢竟,趙竑和吳氏的婚姻,是她一手促成。
    “他們都談了些什麽?”
    楊桂枝停下筆,端詳著自己的畫作。
    “回皇後,好像聽官家說,他要讓濟國公提舉皇城司。”
    “提舉皇城司?想得到美!”
    楊桂枝一愣,憤憤把筆扔到了即將完稿的畫上。一幅好畫,立刻汙濁一片。
    出了兩本書,趾高氣揚到處宣講,蠱惑人心,還要提舉皇城司。這不是打她的臉嗎?
    “還有其它的嗎?”
    楊桂枝過去洗了手,在椅子坐了下來,臉色鐵青。
    侍女翠珠趕緊端了熱茶上來。
    “回皇後,剛才在路上碰到李顧,聽他說,濟國公的妾室要生了。李顧帶著太醫,正在向宮外趕去。”
    翠珠小心翼翼地回道。
    “什麽?周氏要生產了?”
    楊桂枝一陣驚詫,端起茶杯,停在了嘴邊。
    趙竑那個卑賤的商賈妾室,竟然真的要生了!
    “我可憐的瑩……”
    楊桂枝搖搖頭,臉色更加難看。
    “好一個濟國公,又要提舉皇城司,又有麟兒降生,著書立說,名滿京華,可是風光的很啊!”
    楊桂枝眼神冷厲,旁邊的侍女宮人都是不敢吭氣。
    皇後精明強幹,更兼心狠手辣,對待宮人從不手下留情,是以人人敬畏。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什麽好處都讓你得了,世上有這麽便宜的事嗎?”
    楊桂枝冷笑一聲,忽然皺起了眉頭。
    “楊意在哪裏?她是不是回蕭山了?”
    楊桂枝兄長楊次山為南宋封會稽郡王,晚年告老還鄉,因避諱楊桂枝的出生地,於嘉定二年舉家搬遷蕭山,王府是大宋官家趙擴親賜並禦筆“崇福侯府”四字,顯赫榮耀,名滿江南。
    宮中沒見到楊意,肯定是去蕭山伯父家玩了。
    “回娘娘,楊意一大早就出宮了,好像說要買什麽禮物。”
    翠珠和楊意交好,知道楊意大概率去了濟國公府,可是她又不敢說出來。
    濟國公年輕英武,和善親切,那裏得罪皇後了,不依不饒的。
    “禮物?這個楊意,真是……”
    楊桂枝看了看惴惴不安的翠珠,黑著臉一句,坐在椅子上品茶,眼神捉摸不定。
    少頃,她放下茶盞,站了起來。
    “翠珠,去福寧殿!”
    想要提舉皇城司,掌管禁宮宿衛,也得先問問她這個大宋皇後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