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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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街旁的一間酒樓,魏近愚抱著個盒子進來,正在等候的真誌道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過來。
    “老魏,你怎麽現在才來啊?”
    真誌道給滿頭大汗的魏近愚要了一碗楊梅渴水,自己則是慢悠悠喝著自己的甘蔗汁。
    楊意看都沒看魏近愚,眉頭緊皺,不知道為什麽發愁。
    “快點喝,這都快正午了,再不去就晚了!”
    真誌道催著魏近愚,魏近愚一口氣喝了半碗,抬起頭來看著楊意,不由得意亂神迷。
    十指纖細,猶如春蔥一般,光潔的肌膚,讓她顯得嬌豔動人。美豔如雪的尤物,讓他神魂顛倒。
    魏近愚滿頭大汗,端起引子,一口氣喝了大半。
    “還不是因為我爹在家,非逼著我讀書。後來我說了是去濟國公府上,他才放行!”
    魏近愚的父親魏了翁出身四川蒲江魏高氏,名門世族,家教很嚴,可還是出了魏近愚這個紈絝。
    魏了翁和真德秀同生於淳熙年,同舉進士於慶元年間,二人誌同氣合,海內聞名。魏了翁的聲望雖稍遜於真德秀,但他的學術成就卻高於真德秀。
    這二人要好,兩家的子嗣也走的近,魏近愚和真誌道年紀接近,都是直性子,關係不錯。
    “你爹對你可是真嚴。不像我爹,整天不是忙著出去講學,就是寫心得,隻要我沒闖出大禍,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真誌道嗬嗬笑道,不由得打了個哈欠。
    他爹真德秀是理學大家,整日裏埋頭著作,出去講學。最近又在忙他的理學大作《大學衍義》,哪裏顧得上真誌道。
    魏近愚看著楊意緊鎖眉頭,一聲不吭,猛然想起她對自己若即若離,心裏又變得難受起來。
    對楊意而言,整天周旋於臨安城這些權貴子弟風流士子中間,各種詩會詞會,她已經有些厭倦了。
    她貌美有才,家世和財富都不缺,上天的寵兒,習慣了旁人的阿諛奉承和讚美。而這些,都是她覺得驕傲的資本。
    而她的驕傲到了趙竑麵前,被擊的粉碎,似乎一文不值。
    才華、家世,對方似乎都超過自己。尤其是才華,更是讓她的自信蕩然無存。
    幸好,她對自己的美貌還有一些自信。但即便她的條件如此優越,趙竑為什麽沒有臣服於自己的石榴裙下。
    這讓她很難容忍,甚至非常難受。
    當未出生的孩子的幹娘,自己稀罕嗎?
    何況,她還是個寡婦。
    “你們快幫我出個主意,濟國公的孩子就要出生,我這個做……幹娘的,到底該送什麽禮物?”
    楊意心頭大亂,終於開口。
    再想下去,她覺得自己都會發瘋。
    “幹娘?”
    魏近愚詫異地問道,臉上重新浮現起笑容。
    原來楊意並不是對自己冷若冰霜,而是為買禮物發愁。
    “剛出生的孩子,當然是長命鎖鐲子這些,上麵刻上你想刻的字,什麽長命百歲、長命富貴。這樣豈不是很好?”
    真誌道思索著說道。
    “我拿了一些藥材,還是官家賞賜給我爹的。你想,孕婦剛生完孩子,元氣大傷,最需要的就是好好養身子,這些藥材剛好能用得上,買也買不到!”
    魏近愚指了指自己帶的木盒。
    “我拿去送了,你怎麽辦?”
    楊意詫異地問道,她打開木盒,異香撲鼻,果然是鹿茸人參之類。
    “就說是咱們一起送的,豈不是更好?”
    魏近愚試探著問道。
    事實上,這是他爹魏了翁讓他送的,他自己做不了主。
    “那可不行!”
    楊意搖了搖頭,最終說道:
    “你們兩個給我湊湊,我去“秦樓”買一對金鐲,或買個長命鎖。不管怎麽說,我總不能沒有表示。”
    “楊意,這是30貫,你先拿著,身上就這麽多了。”
    這是魏近愚姐姐偷偷拿給他的。魏家大姐嫁的是四川名門,前四川製置使安丙的二兒子、潼川府路轉運使安恭行,身家豐厚,不在乎這點錢。
    “謝了,老魏!”
    楊意站了起來,終於綻開笑容。
    “走吧,陪我去買禮物,別耽擱了!”
    三人站起身來離開,真誌道看魏近愚奴顏婢膝的樣子,暗暗鄙視。
    魏近愚對楊意入迷,可惜楊意瞧不上魏近愚,或許隻是在利用他而已。最後受傷的,恐怕也是魏近愚自己。
    看來得找個機會,好好勸勸魏近愚。
    趙竑趕回國公府,周秀娘已經在房內開始生產。他不得不和周平等人一起,焦急地在門外等候。
    屋門外,周秀娘痛苦的喊叫聲傳來,趙竑心驚肉跳,默默地心裏祈禱,希望上天保佑,讓周秀娘順利誕下嬰兒。
    曆史上,孩子幾個月就夭折,說不定就是先天不足。這一世,可不能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也知道,這孩子是他的,也不是他的。不過,當爹的喜悅和焦急,還是充滿了他全身。
    “你就別走來走去了,晃的人頭暈!”
    看到不停踱步的周平,趙竑叮囑起了自己的大舅子。
    “殿下,你說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周平嘿嘿一笑,腳步緩了下來。
    “不用問,肯定是個男孩!”
    趙竑悠悠一句,眼裏幽幽都是武大郎的光芒。
    曆史早已經證明的事情,絕不會有錯。
    想起曆史上孩子夭折的事情,趙竑麵容嚴肅,一本正經叮囑起了負責府上治安的大舅子。
    “大哥,孩子出生,居心叵測之人虎視眈眈。你可得小心點!此外,官家任我提舉皇城司。看來,事情終於有了轉機!”
    “好好好!終於扳回一局!”
    周平心頭欣喜,重重點了點頭。
    保護外甥,他這個舅舅責無旁貸。提舉皇城司,負責宮中禁衛,趙竑可是大大邁出了一步。
    周平很快平靜了下來,鄭重其事。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秀娘順順利利生下個男孩,母子平安。”
    周平剛剛說完,裏麵的產婆大聲喊道,充滿了喜悅。
    “生了,生了!是男孩,母子平安!”
    跟著,嬰兒響亮的啼哭聲傳來,終於瓜熟蒂落,周秀娘生下了孩子,是個男孩。
    “恭喜殿下!”
    周平、周大等人一起行禮,人人都是喜笑顏開,給趙竑賀喜。
    “同喜!同喜!”
    趙竑平複了一下心情,還了一禮。
    “殿下,你真是未卜先知。厲害,厲害!”
    周大真心實意,恭維起趙竑來。
    生男生女都能算出來,趙竑真是個神人。
    “周大,你這嘴真甜!一會紅包少不了你的!”
    周大眉開眼笑,連連致謝。
    孩子抱在懷中,一個大胖小子,虎頭虎腦。趙竑怎麽也看不出,孩子有夭折的跡象。
    “相公,你要不要給咱們的孩子起個名字?”
    周秀娘歡喜虛弱的聲音響起,把趙竑從冥想中拉了回來。
    “秀娘,這是皇孫,得問問官家的意思。”
    周平的話,讓趙竑輕輕點了點頭。
    皇家子嗣單薄,生下皇孫,趙擴心頭的興奮和激動可想而知。
    “孩子生了呀!快讓我看看!”
    楊意和魏近愚三人進來,楊意看到初生的嬰兒,在眾目睽睽之下,硬著頭皮湊了上去。
    “實在是太忙了,我都忘了通知你這個幹娘!”
    趙竑哈哈笑了起來,把孩子遞給了臉上泛紅的楊意。
    楊意接過嬰兒,孩子猛然哭了起來,她手一軟,孩子差點掉在地上。
    周母眼疾手快,趕緊把外孫抱了過去。
    “真衙內、魏衙內,你們也來了。多謝,多謝!”
    趙竑對著真誌道二人,拱手謝道,滿臉笑容。
    眾人都是道喜,暗暗佩服。
    孩子快生了才告訴眾人,這個趙竑藏得夠深。
    “殿下,恭喜了!太醫來了,會照顧夫人的!官家說了,如果皇孫健健康康的,就抱進宮去讓他瞧瞧!”
    小太監進來,喜滋滋說道。
    “公公稍後,我這就帶皇孫進宮,麵見官家!”
    趙竑無奈,隻能是打蛇上棍,不敢耽擱。
    作為皇子,這還真不是他能決定的事情,也由此可見趙擴急迫的心情。
    不過,有了皇孫,對他和對周圍人,都是益處多多。
    “殿下,讓我跟你一起進宮吧!”
    楊意紅著臉,迫不及待地說道。
    魏近愚的臉色,馬上黑了下來。
    趙竑點點頭,他哪裏能想到這些人的心思,心頭思慮萬千。
    皇孫順順利利誕生,絕對是件幸事,也許可以影響他的前程!
    盡管他知道,這孩子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就是不知道,他的那些對手們,會有怎樣的一番思量和應對?
    臨安城,修義坊,張家。
    夏日炎炎,院中的香樟樹下,張三張正思和兄長張二圍著小木桌,正在喝著粗茶說話。
    “老三,哥一直想問你。你身上的那些錢,都是從那裏來的?”
    弟弟浪子回頭,出去做事的次數少,手上卻不缺錢花,不知道是不是重操舊業。
    不過,根據自己妻子盡心盡力的私下“偵查”,弟弟除了讀書就是打熬力氣,門都少出,更不用說改正歸邪了。
    “放心吧,二哥。有些事情,你以後就明白了。”
    張三哈哈一笑,舉起了茶杯。
    “二哥,喝茶!”
    沒有趙竑的吩咐,他隻能蟄伏。
    至於開銷,趙竑差人送過兩次,足夠他和幾個貼心兄弟的日常開銷。
    張二似懂非懂點點頭。弟弟有沒有投靠趙竑,他弟弟沒說,他也沒問。
    隻要不胡混,他完全相信自己的弟弟。
    “現在皇子殿下可出名了!小報上都是他的文章,書賣的也好。你知道嗎?”
    張二有意無意地試探著弟弟。
    冶鐵和火藥是朝廷大事,隻有朝中官員得知,平民百姓難以知曉。但詩詞文章卻是無所顧忌,人盡皆知。
    “殿下大才,他日必會為一代明君!”
    張三點點頭,不置可否。
    “田大郎丟了官職,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你知道嗎?”
    張二心放下大半。弟弟這樣說趙竑,又不缺錢花,他能猜得出來。
    “天太熱,沒出去走動。不過這幾天沒看到田大郎,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麽變故?”
    張三也是狐疑地問道。
    他翻了翻手上的小報,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
    “田大郎後麵是濟國公,誰敢動他。說不定是因為得罪了奸……”
    張二話沒有說完,大門被撞開,幾個挎刀的皂吏氣勢洶洶進來。為首的圓臉皂吏看到張三,立刻指著他大聲問道:
    “張三,街麵上那些顛倒黑白的小報,是不是你搞的?”
    張三兄弟還沒有說話,皂吏胖手一揮,皂吏們紛紛進屋,翻箱倒櫃起來。
    張二想要阻止,被張三拉住。
    “李班頭,小人天天在家讀書寫字,沒有出去過,街坊鄰居都是見證。”
    張二三鎮定自若說了出來。
    “就是!李班頭,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張二跟著叫起曲來。
    “班頭,什麽都沒有!”
    “沒有!”
    皂吏們出來,紛紛向李班頭稟報。
    “張三,記住了!千萬不要惹事,千萬別犯在我的手上!”
    李班頭叮囑完,肥手一揮。
    “走!下一家!”
    “慢著!李班頭,這是出什麽事了?”
    張三過去,兩貫寶鈔塞到了李班頭的肥手裏。
    “這不小報上汙蔑史相和沂王嗣子,史相和皇子又水火不容。上麵你來我往,難為了我們這些跑腿的。”
    李班頭把錢收好,邁步就要離開,卻又停下。
    “最近都消停點,別惹事。濟國公名聲在外,他現在又有了皇孫護身,他和史相……”
    李班頭出門離開,張二合上門,向院中沉思的弟弟問道:
    “老三,李胖子說了什麽?”
    “沒什麽。濟國公有了大宋皇孫,史彌遠讓人查小報而已。”
    張三沉聲說道,他沉思片刻,忽然說道:
    “二哥,我出……”
    “三哥、二哥,那些家夥怎麽又來了?”
    王圭和杜二風風火火推門進來,打斷了張三的話語。
    “你們來的正好,正要去找你們!”
    張三拉著王圭和杜二,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房門。
    張二看了看弟弟的屋子,在院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端起一杯粗茶,慢慢喝著,目光悠悠。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頭忽然浮起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念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