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權臣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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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湛死後,高儼和皇帝之位就再也沒了關係,他一直看不起的哥哥高緯坐穩了帝位。搞定北周外患後,高緯集團又想起了高儼這個威脅,和士開、高阿那肱、穆提婆等人經常建議高緯,除掉高儼。
    1.高儼的憤怒
    親信治書侍禦史王子宜、開府儀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劉辟強三人,時刻關注著和士開的一舉一動,便及時告知了高儼。高儼得知後大罵:“這幫混賬,倚靠皇兄的寵愛作威作福,本王沒有清理門戶已經是夠意思了,還主動來找我的麻煩!不給這幫奴才一點教訓,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貨色。”
    高儼每次拜見母親胡太後、朝覲哥哥高緯的時候,言語神色之間總是透露著對和士開等人的不滿,從不正眼看他們。等散朝後,途中高儼碰到了和士開幾人,遠遠的,高儼就大聲嗬斥:“別人修宅院早晚之間就完工了,你為什麽要修幾個月,巨額的資金哪裏來的?“和士開嚇出一身冷汗,不知道說什麽,支支吾吾的。
    “哼,你小心點,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等高儼大搖大擺走後,和士開後怕不已,對穆提婆說:“琅邪王的目光奕奕有神,幾步路以外就咄咄逼人,往往和他打個照麵,不知不覺地就出汗了,我們麵見天子奏事時還不致這樣。”“是呀是呀,這個小屁孩太猖狂了。”高阿那肱、韓鳳等人也跟著附和。
    沉思片刻後,和士開笑著說:“各位不必驚慌,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娃娃,咱們可都是幾朝老臣了,怕他幹嘛?琅琊王仰仗著不過是皇弟這一身份,可以隨時出入宮門。咱們隨便找個借口,把他打發到北宮居住就行了,隻要他遠離太後和陛下,時間一長,要除掉他,還不是我們幾個一句話的事情?”
    聽和士開這麽一分析,其餘人都得意地笑起來。和士開幾人找到高緯,以高儼年歲漸長,不方便住在宮中為由,建議把他掉住北宮,五天一次上朝,不能隨時去見太後。高緯本來就對這個強勢弟弟沒有好感,看到和士開等人要搞高儼,也就答應了。
    高緯下令,授高儼太保,兼禦史中丞、京畿大都督,入主北宮。聽說自己被調住北宮,高儼知道這是和士開搞得鬼,又是一陣破口大罵。聽到“北宮”二字,王子宜的腦子飛速轉動著,立刻就轉憂為喜:“殿下,下官要恭喜您了,這次和士開是弄巧成拙了!”高儼一臉疑惑地看著王子宜,高舍洛、劉辟強也是麵麵相覷。
    “北宮是什麽地方,那裏有武器庫呀!而殿下又是京畿大都督,擁有保衛京城安全的實權。”
    這下,高舍洛、劉辟強才回過神來,手舞足蹈,對著高儼說:“對呀,殿下,咱們可以帶著軍隊和武器,向和士開發難!”
    “好好好,本王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哈哈,該死的和士開,咱們走著瞧!”高儼也麵露喜色。
    幾人正討論著,突然高緯的聖旨就到了,說是讓高儼轉住鄴城之外,並卸任京畿大都督一職。和士開集團也不是沒有聰明人,韓鳳本來就是禁軍頭目之一,他就突然想到了北宮武器庫的事情,便很快告知了和士開,和士開這才重新找到高緯,表示要把高儼調出鄴城。
    這一消息猶如晴天霹靂,高儼猝不及防,當著皇帝使者的麵就要發作,卻被王子宜攔住了。等使者走後,劉辟強、高舍洛說:“這一定是和士開的離間之計,殿下可千萬不能離開北宮去城外,否則我們就是待宰的魚肉了。”“陰險的和士開呀,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高儼惡狠狠地說。
    “殺和士開容易,一個大力士就可以做到,但和士開樹大根深,黨羽眾多,要把他們一網打盡還是有難度的。殿下,我們需要找盟友。”王子宜一語中的。
    經過幾人的分析,大家得出結論,還是得去聯絡之前的“倒和集團”元文遙、馮子琮、婁定遠等人,雖然他們的領袖高睿被害了,但他們依然在朝中有不小的勢力。高儼決定,親自去拜訪幾人。
    高儼找到姨父馮子琮,開門見山:“和士開弄權,天下怨恨,我想除掉他,怎麽樣?”馮子琮雖然在之前的權力鬥爭中敗落下來後,與和士開保持著表麵的和平,實際上他並沒有心服口服,一直在找機會幹掉和士開,他通過韜光養晦,重新回到了侍中的崗位上。
    “除掉和士開後,殿下打算怎麽做?”馮子琮不動聲色地問。
    “皇兄懦弱,被小人蒙蔽,我要將小人全部清除。”高儼脫口而出。
    看著這個十三歲的小孩,說著這樣的豪言壯語,馮子琮不禁暗自稱讚。馮子琮一直也認為高儼比高緯更適合當皇帝,所以也就表示支持高儼。當然,作為老油條,馮子琮也留了一手,他在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並不會馬上選邊站隊。二人簡單地做了分工,迅速開展行動。
    高儼讓王子宜上書彈劾和士開的罪責,要求收監和士開;馮子琮則利用侍中的職務之便,把王子宜的奏書夾在其他大臣的文書中一起上奏給高緯。高緯也就十五歲,正是青春期,正摟著穆黃花妹妹親熱呢,根本沒有心思仔細去詳細看內容,於是就畫圈同意了。
    僥幸拿到了高緯的批準,高儼仍然以京畿大都督的身份,把領軍將軍厙狄伏連喊來說話:“剛接到皇上的命令,讓領軍捉拿和士開。”厙狄伏連將信將疑,和士開這麽得寵,皇帝怎麽可能突然翻臉誅殺他?退出來後,厙狄伏連去找到了馮子琮,希望他再次上報高緯確認。
    馮子琮平淡地說:“琅琊王已經接到了陛下的敕令,陛下親自批準同意的,就不用再勞煩陛下了。”
    “哦哦,好的。”
    厙狄伏連這下相信了,於是征調京城戍衛隊,埋伏在神虎門外,並告誡守門人不要讓和士開進神虎門。高儼為了確保厙狄伏連不掉鏈子,讓王子宜也去門外監督。
    2.和士開之死
    571年七月二十五日,清晨,秋季,和士開按常例到宮中早朝,一心想著去督促高儼離開北宮,沒注意神虎門的情況。到門口後,厙狄伏連上前握住他的手說:“今天有一件大好事。”
    “大好事?”和士開一臉問號。
    王子宜遞給和士開一封信,說:“皇上有敕令,叫你去到台省相見。”
    和士開知道王子宜是高儼的人,他心存警惕,想打開信件查看,卻沒有時間。厙狄伏連已經讓士兵們圍上來,麵無表情大聲說:“來呀,護送和大人去禦史台。”
    和士開感覺不妙,大聲叫喊著,卻被士兵們架著往前推,無法動彈。等來到禦史台辦公點後,厙狄伏連下令把大門一關。隻聽“哐”的一聲,和士開的心也隨著那道大門掉到了地上。厙狄伏連一揮手,和士開被士兵綁在木樁上。和士開平時囂張慣了,到了這一刻卻癱軟了,有氣無力地說:“你,你們要幹什麽,陛下呢,我要拜見陛下!”
    高儼在簾幕後麵,聽和士開這麽說,怕夜長夢多,立刻給馮永洛使了個眼色。
    “嗬嗬,和士開,你罪大惡極,正是陛下讓我來殺你!”都督馮永洛提著刀,從帷幕中快步走來。
    “馮永洛!”和士開暗叫不好,他知道,馮永洛可是高儼的親信侍衛。想跑,可身體已不聽使喚,一聲慘叫後,馮永洛的刀穿透了和士開的胸膛,和士開張著大嘴,緩緩倒下去。在和士開閉眼的最後一刻,他看到簾幕後麵走出來一個人,正是高儼,高儼極度興奮,臉部都扭曲了,像一個魔鬼一樣,朝著自己。
    煊赫一時的和士開,把高湛、高緯哄得團團轉的和士開,和胡太後一起亂搞的和士開,曾經整治過祖珽、馮子琮、徐之才、高元海的和士開,參與殺害高孝琬、高孝瑜、高睿的和士開,就這麽窩囊的死了。
    “哈哈哈,你這條狗,也有今天!”高儼笑得前俯後仰。
    厙狄伏連、馮永洛前來請示,下一步怎麽辦。高儼看著和士開的屍體,不經意說:“他都死了,事情不就完了麽,還要怎麽辦?”畢竟高儼還小,他哪裏知道權力鬥爭就是一條道走到黑呢?王子宜、高舍洛等人勸道:“事已至此,不能停下來,和士開的黨羽是不會就此罷休的。”
    高儼恍然大悟:“對呀,咱們後退就隻有死路一條。”高儼拔出佩劍,大聲喊:“將士們,跟我進宮,我們要把陸令萱、穆提婆等黨羽全部殺掉,為民除害,把政權奉還給陛下。”即便高儼對高緯的皇帝之位覬覦已久,但他在公開場合是不會亂說的。
    “好!”士兵們齊聲高喊。高儼把北宮的武器分發給士兵們,帶著三千多士兵朝著千秋門進發。
    3.千秋門事變
    和士開被殺的消息還是傳到了高緯這裏,高緯立刻就意識到,這是弟弟高儼在向自己宣戰,小事糊塗不要緊,關鍵時刻得清醒。這是你死我活的鬥爭,這種事情是打小就耳濡目染的,生來就刻在骨髓裏的。高緯召集陸令萱、韓鳳等人商議,結果,陸令萱幾人平時的威風都不知道去哪兒了,吞吞吐吐直哆嗦,他們一直在想和士開死時候的慘狀,並且認為自己很快就是下一個和士開。
    胡太後聽說是高儼在搞事,畢竟是自己親兒子,就對高緯說:“都是一家人,把你弟弟召見進來,我要問問他。”
    於是,高緯叫來劉桃枝,讓他帶領八十名禁軍去千秋門,召見高儼。
    高儼剛到千秋門,就看到劉桃枝出來了,他咬牙切齒,他知道高家許多皇族都被劉桃枝殺害了。劉桃枝雖然是北齊皇家禦用殺手,看似心狠手黑,不過是狗仗人勢罷了;就像那些小混混,都是紙老虎,隻要遇到比自己還橫的人,馬上就慫了。高儼叫士兵們嚴陣以待,自己也拔劍怒目而視。
    果然,麵對對麵的三千人,劉桃枝這八十人覺得自己矮了半截,心裏發慌。劉桃枝還離很遠就惶恐地向高儼行禮:“不知殿下帶軍到千秋門是何用意,陛下特地差遣我來問。”高儼可不跟你客氣,高呼:“和士開作亂,本王奉命誅殺和士開及其黨羽,來呀,把劉桃枝給我拿下。”八十名禁軍看到對方衝了過來,各自都紛紛逃命了。
    如此一來,劉桃枝就像小雞一樣被拎起來,反綁住了。高儼正要砍死劉桃枝,王子宜跳出來在他耳邊輕聲說:“殿下,現在還沒有到撕破臉的時候,劉桃枝該死,但他畢竟代表陛下,殺了他可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高儼覺得有道理,就把劉桃枝給關押起來。
    退下來的禁軍,很快報告給了高緯。高緯又想到了馮子琮,他知道馮子琮平時和高儼走得近。馮子琮來到高儼麵前,代表皇帝責問高儼,並且讓他前去覲見高緯。高儼一看,馮子琮這個老謀深算的家夥,居然還代表皇帝來召見自己,暗自罵這個老狐狸騎牆觀望,利用自己。
    高儼提出了要求:“和士開的罪行實在應該萬死,他逼迫先帝退位,又讓母後出家當尼姑,臣才假托陛下的詔命將他殺死。皇兄如果要殺臣,臣不敢逃避罪責。如果能寬恕我,希望派乳母來迎接,臣就去見太後和陛下。”
    “逼迫先帝退位”,是指高湛聽從和士開的勸說當太上皇的事情;“母後出家當尼姑”,指的是和士開和胡太後亂搞,宮中風言風語,胡太後經常出入寺廟以躲避;乳母指的就是陸令萱,高儼想騙她出來殺死她。
    對高儼的喊話,陸令萱聽得真切,她也不傻,拿著刀躲在高緯的背後瑟瑟發抖,死活不出去,哀嚎道:“陛下,前往別聽信琅琊王,琅琊王一定會殺了我的。”胡太後聽高儼把自己的醜事公之於眾,也是滿臉通紅,一言不發。至於穆黃花,她現在已經哭成了淚人,不知道何去何從。
    高緯看了看,身邊隻剩下韓鳳了,於是讓韓鳳去召見高儼。劉桃枝被自己綁了,馮子琮被?了,現在又來了韓鳳,高儼覺得也差不多了,就打算進去拜見皇帝。“殿下,如果不殺掉陸令萱和穆提婆,他們一定會報複的,你不能去呀。”劉辟強哭著拉住高儼的衣服。
    高儼想了想,陸令萱跟和士開一樣可恨,必須殺掉才行,於是就在千秋門遲疑下來。和士開一死,最高興的是死敵高延宗。高延宗的大哥高孝瑜、三哥高孝琬都是因和士開而死的,按理他才是最該刺殺和士開的人,因工作原因一直被排擠在地方上,沒想到堂弟高儼卻果斷下手了,他是出門仰天大笑,因四哥高孝瓘賦閑在家,高延宗便第一時間找來二哥高孝珩,表示要去看熱鬧。
    高孝珩、高延宗二人從西麵走過來,看到高儼、高緯劍拔弩張,難免幸災樂禍,樂見其成。於是,高孝珩慫恿道:“兄弟,都到了門口了,怎麽不打進去?”高儼還沒說話,劉辟強歎氣說:“兵太少了。”高延宗環顧四周,攤手對高儼說:“孝昭帝殺楊愔的時候不過幾十人,你們現在有三千人,怎麽能說少呢?”
    高儼血氣上湧,覺得有道理,叔叔高洋、高演,老爹高湛都是靠政變上台的,為什麽自己不可以?高儼下定了決心,不住點頭。高延宗很滿意地看著高儼,突然他又想到了什麽,於是對高儼低聲說:“當今北齊,最有權威的莫過於段氏和斛律氏,你為何沒有找此二人幫忙?”
    高儼醍醐灌頂,立刻派王子宜去找斛律光。為什麽不同時找段韶呢?段韶現在病入膏肓了,就差一口氣。高孝珩、高延宗事不關己一般走後,高儼開始召集將士們談話,表示要強攻千秋門,並開啟了動員講話。
    事態緊急如此,高緯繃不住了,直接哭著對胡太後說:“如果還有緣分,再見家家;如果沒有緣分,兒子就和您永別了。”“家家”是高緯對胡太後的親昵稱呼,就像他稱呼陸令萱為“姊姊”一樣。
    胡太後淚流滿麵,不知道說什麽,隻是抱著高緯哭。這時候,一旁哆嗦許久的陸令萱突然靈機一動,她對高緯說:“陛下,我們為何不召見斛律光,他可是國丈呀,我們之前讓斛律皇後收養了太子,斛律光一定會知恩圖報的。”
    高緯眼前一亮,對呀,怎麽把嶽父給忘了?於是,高緯讓韓鳳去召見斛律光。
    此刻,斛律光將是決定北齊政權更迭的關鍵人物,他的選擇會直接左右北齊的皇帝人選。聽王子宜說,高儼已經把和士開殺了,斛律光哈哈大笑:“這真的是龍子所為,不同凡響呀!”王子宜以為斛律光很欣賞高儼,心中有了九成把握。
    沒想到,等韓鳳傳達高緯的口諭後,斛律光毫不猶豫選擇了進宮幫助高緯,把王子宜晾在一邊。斛律光為何要如此選擇?斛律光雖然不滿意高緯寵信和士開、陸令萱等人,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廢立皇帝,他們斛律家世受國恩,一心隻想建功立業報效國家,沒有政治野心,這就是他們做人的底氣和原則。
    斛律光相信:隻要我不辜負皇帝,皇帝一定不辜負我。斛律光想的是要去幫助高儼、高緯兄弟和好,並不是要幫高緯殺了高儼。
    來到長巷,斛律光看到高緯正在召集四百侍衛,給他們分發鎧甲和武器,準備和高儼火拚。高緯見到斛律光,就委屈地說:“嶽父,您可來了,大齊的天下就靠您拯救了。”斛律光自信地說:“陛下莫急。小孩子們動幹戈,剛一交手就會亂了陣腳。俗話說:‘奴仆見主人,心裏就沮喪。’陛下應該親自去千秋門,琅邪王一定不敢行動。”
    高緯想了想,這下有斛律光的撐腰,他就答應了。
    斛律光走在前麵做前導,遠望著千秋門高儼一夥,大聲喊道:“天子來了。”
    正如斛律光所言,奴仆見到主人心裏就沮喪,下屬看到領導就彎腰。這就是權力的能量,在權力壓麵前,不管你平時如何囂張,看到位高權重的人自己就得矮半截。所以,很多時候,我們懼怕一些領導,並不是他有多麽高的威望,而隻是害怕他屁股下的位置;動物們並不怕狐狸,而是怕狐狸背後的老虎,所謂狐假虎威正是如此。
    斛律光的氣場,那可是能讓邊境的敵人嚇破膽的,更何況高儼這個初一的學生?看高緯有斛律光坐鎮,高儼一夥怕得紛紛散去,隻留下劉桃枝被捆著在一個角落。“斛律將軍,快救救我,我是劉桃枝呀。”斛律光路過時,劉桃枝高呼。
    斛律光自然認識劉桃枝,還知道他是皇帝們最愛的劊子手,向來瞧不起他。隻因劉桃枝是皇帝喜歡的人,斛律光既然選擇了幫皇帝,也就叫人去砍斷了劉桃枝身上的繩子,將他釋放。
    這時間,高儼在幹嘛呢?一方麵高儼無處可逃,另一方麵,他自己也被嚇傻了,站在原地不動彈。
    高緯在橋上勒住馬遠遠地呼叫高儼,高儼還站在原地不敢靠前,斛律光上前勸說:“天子的兄弟殺一個人,有什麽可害怕的!”
    高儼還是六神無主,斛律光就抓住他的手,硬拉著他向前。斛律光給高儼求情說:“琅邪王年輕,腸肥腦滿,行為輕率,等到年齡大了,自然不會這樣,希望陛下能寬恕他的罪過,和好如初才是。”高儼沒了之前的氣勢,高緯拔出他所帶的佩刀,用刀環對他的頭亂砸,過了很久,才放了他。“腦滿腸肥”這個成語,就是斛律光發明出來形容高儼的。
    憑著高緯的柔弱,斛律光的說情,高儼撿了一條命,但他的團隊成員就沒那麽幸運了。高緯下令,把厙狄伏連、高舍洛、王子宜、劉辟強、馮永洛全部抓起來,在後園將他們肢解,然後在都城大街上暴屍示眾。
    高緯還不解氣,表示要把高儼府裏的文武官吏全部殺死。斛律光說:“這些人都是達官貴人的子弟,殺掉他們,恐怕引起人心不安。”趙彥深也勸阻:“《春秋》裏說,軍隊不聽從命令,責任在領兵的將帥,還請陛下區別對待。”高緯也認為有道理,於是區別情況對他們分別判罪。
    4.高儼殞命
    另一邊,胡太後責問高儼為什麽要起兵進攻千秋門,還有誰參與這次事件。高儼的智囊們全被誅殺了,他想起了那個可惡的馮子琮,於是一臉無辜地說:“是馮子琮教我這樣做的。”胡太後大怒,自己的妹夫居然離間兩個親兒子,於是派人用弓弦將馮子琮絞死。
    高儼知道,以高緯的脾氣是不會弄死自己的,不然自己早死了;胡太後是親媽,也不會害自己。但陸令萱和穆提婆等人,每次看到自己都充滿了仇恨的眼光,於是,高儼就像胡太後哭訴,希望母親保護自己。之後,胡太後常常把高儼安置在宮中,每次吃飯都親自先嚐一嚐,怕人毒死高儼。
    九月十四日,一代名將、“北齊三傑”之一的段韶,油盡燈枯,病死,相比與另外二人,他的結局是最好的。段韶也是北齊開國功臣中,善始善終的一個,非常幸運了。
    眼看自己平安度過了兩個月,陸令萱終於要開始複仇了。
    二十日,找準了機會後,陸令萱對高緯說:“人稱琅邪王聰明勇敢,當今無敵;但看他的相貌,幾乎不是臣下。自從他獨斷專行殺和士開以來,常常懷有恐懼之心,應該及早作出打算。”
    “對對對,陛下,您是寬恕了琅琊王,但人心不可測呀,誰知道琅琊王在想些什麽?”穆提婆補充說。高阿那肱、韓鳳也勸說高緯動手。高緯猶豫不決,他想到了和士開之外的另一個寵臣:祖珽。要說到智謀,祖珽敢說第二,其他寵臣不敢說第一。
    高緯想到高儼的勃勃野心,想到那天的千秋門事件,他就寢食難安,但他又不想擔負殺兄弟的惡名,於是向祖珽坦白了心跡。
    和士開死後,祖珽以宮廷力量的代理人自居,以和士開的繼承人自居,以皇帝的保護者自居。所以,祖珽的態度可想而知。祖珽對高緯說:“陛下,您知道周公誅殺管叔、季友毒死慶父的故事麽?管叔不殺,周朝難安;慶父不死,魯難未已。為了天下大局,陛下,有些事不得不做。”
    高緯隻是歎了一口氣:“也罷,隻得如此。”
    知道胡太後一直保護著高儼,高緯便以派高儼出差晉陽為借口,讓右衛大將軍趙元侃在路上誘捕高儼。沒想到,趙元侃並不配合,他說:“臣以前侍奉先帝,看到先帝喜歡琅邪王。現在我寧願被殺,不忍心做這種事。”高緯一氣之下,把趙元侃貶為豫州刺史。
    既然決定要做了就不後悔。高緯害怕時間一長,趙元侃就會把消息泄露出去,於是打算盡快下手。
    九月二十五日,高緯對胡太後說:“母親,我明天打算和三弟一起去打獵,緩和下兄弟關係。”看高緯一臉的笑容,胡太後覺得很欣慰,也就答應了。
    打獵的時候,高儼處處提防,致使陪同打獵的韓鳳沒有機會下手。於是,高緯打算晚上等高儼放鬆警惕再動手。
    深夜時分,高緯派人召見高儼,高儼覺得這麽晚了,肯定事有蹊蹺,於是不敢去。此時,胡太後已入睡,陸令萱作為女侍中,她的任務就是做好皇帝的服務工作,開口安慰道:“兄長叫你呢,孩子你為什麽不去呢?”聽陸令萱這麽和聲細語,高儼也就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心想:如果哥哥要殺我,白天打獵的時候,我是躲不過暗箭的。
    於是,高儼出了門,走到長巷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身材魁梧的成年人:劉桃枝。劉桃枝一臉壞笑,攔住了去路。高儼大喊:“母親來救我,兄長來救我!”劉桃枝迅速捉住了高儼,把他雙手反綁起來。“劉桃枝,本王後悔在千秋門沒有······”話沒說完,高儼的嘴就被劉桃枝用衣袖塞滿堵住了。
    劉桃枝把高儼的袍子翻過來蒙住頭,將他背出來,走到大明宮時停了下來。劉桃枝開始對高儼拳打腳踢,高儼血流滿麵,奄奄一息,最後劉桃枝一用力,就把高儼的手腳給折斷了,高儼當場斃命。高緯派人去告訴胡太後,說是高儼被強盜所殺,胡太後昏死過去,被人扶回了殿中。高儼四個遺腹子,也全被高緯處理掉。
    5.風流胡太後
    高儼死後,胡太後日夜以淚洗麵,她知道所謂的“強盜”就是高緯派的人。曾經自己和高湛都產生過用高儼來代替高緯做皇帝的想法,這是高緯對自己的報複。現在的胡太後心如死灰,老情人和士開死了,兒子高儼死了,兒子高緯又對自己處處提防,想想真沒意思。
    胡太後進出寺廟就更頻繁了,時間一長,她在相輪寺裏重新點燃了自己,她遇到了主持曇獻。曇獻年紀輕輕就當了主持,不是佛學造詣有多高,而是他宣揚一套特殊的“密法“,可以普渡眾生、榮登極樂:他選取了許多美貌的男女作為弟子,本著因材施教的原則,對於男徒弟他就授戒、傳法;而對於女弟子,則親自在密室裏為她們按摩腹臍、上下其手,並美其名曰“過氣“之法。
    實際上,曇獻搞的那一套就是房中術。胡太後遇到曇獻,那就是幹柴遇到了烈火,很快兩人就搞到了一起。
    一番雲雨之後,胡太後覺得自己對不起死去的高湛,於是她問曇獻:“獻獻,我這種行為玷汙了佛門清淨地,將來會被打入哪一層地獄?“曇獻深知女人心,他親吻了胡太後的額頭,安慰道:“太後是天上的仙子,隻因思凡才會墮入塵網;而貧僧就是那龍華會的仙客,正該與您溫存糾纏。你我重逢是前世的宿緣,佛祖又怎會怪您呢?“
    “討厭!”胡太後嬌羞地倒在了曇獻懷裏,於是又開始了一頓折騰。
    此後,胡太後進出相輪寺更加頻繁,甚至把高湛生前的龍床也搬到寺廟和曇獻一起享用,可能胡太後覺得這樣更刺激,更有感覺。胡太後也是女人,她也需要男人的關心愛護,她也需要愛情,她也要為愛癡狂。
    胡太後這麽瘋狂的舉動,逃不過眾人的眼睛,僧人們都戲稱曇獻為太上皇,這一傳十十傳百,就傳到高緯耳中了。高緯本來不太相信,後來在看望胡太後的時候,發現有兩個尼姑在胡太後身旁,看樣子還挺俊,於是就下令把兩個尼姑召來談話,結果一接觸才發現,原來兩個尼姑是男兒身。
    這下,胡太後的風流韻事就不打自招了,高緯發怒了。自己老媽居然跟這些和尚搞到一起,皇家臉麵何在?
    十月十五日,高緯就派人把曇獻等人全部抓起來處死,胡太後不敢去求情,她也覺得丟不起這個人,隻是一邊呼喚著“獻獻”,一邊默默流淚。至於胡太後,高緯利用大風天氣這種異常現象為借口,對外謊稱“鄴城有變”,為了太後的安全,就把胡太後囚禁在北宮,並且禁止所有的親屬都不得去見胡太後。
    情人都死了,自己也被限製人身自由,對於高緯這個僅存的兒子,胡太後試圖拉攏一下關係,於是親自做飯叫高緯來吃,不過,高緯並不領情,眼見胡太後不能給自己母愛,高緯想到了陸令萱這個奶媽。陸令萱的一切待遇都跟太後一樣,對高緯的溺愛和照顧更加無微不至了。
    鑒於上一次和陸令萱合作殺死了高儼,祖珽覺得需要進一步拉攏和陸令萱的關係,於是他向高緯建議,冊封陸令萱為太後,並對高緯說:“陸令萱雖然是個婦人,其實是個豪傑,自從女媧以來,還沒有這樣的人。”高緯沒想到祖珽居然為了拍馬屁,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也就是笑笑沒搭理他。
    雖然當太後的事情沒有了下文,但陸令萱還是領了祖珽的人情,在高緯麵前說:“祖珽是真正的人才,是我們大齊的國寶,理應重用呀陛下。”
    就在這種互相吹捧下,高緯把祖珽任命為左仆射,陸令萱為右仆射,輔助尚書令唐邕開展工作。和士開死後,高緯又把之前被排擠的高元海等人召回了中央任職。
    北齊政壇因為和士開被殺而風雲突變的時候,北周也正在醞釀著一場針對著宇文護的陰謀。
    6.天機已到
    572年三月初一,這一天發生了日食。
    當時,宇文邕正在和王褒、庾信、殷不害、宇文招等人正在下象棋,突然經曆了日食,宇文邕不由得臉色沉重,自言自語道:“天象有變,應該會應在人事上,不知道會不會是朕。”“陛下禮賢下士,勤政愛民,不必擔憂,我們不妨找庾大人來,一問便知。”宇文招說。
    宇文邕找來天文學家庾季才,屏退了眾人,就這次日食現象發出了請教:“朕是不是應該發布罪己詔?”庾季才掐指一算,不經意地說:“日食發生,這是上天的警示,陛下您勵精圖治,天象不會應到您的身上,需要誅殺三公級別的大臣,來平息上天的怒火。”
    宇文邕心頭一喜,心裏想著:“看來誅殺宇文護的機會到了。”宇文邕把玩著桌上的象棋,十二年了,宇文邕整整隱忍了十二年,這十二年中,他小心翼翼對待宇文護,任憑宇文護對外發動戰爭,任憑宇文護折騰,他隻是幹一些新修水利、附庸風雅的事情,為了隱藏鋒芒,他還發明了象棋這個東西,天天沉迷其中。
    “皇兄,上天已經發出警示了,咱們不能再等了,趕緊誅殺宇文護吧。”庾季才剛走出去,宇文直就迫不及待從屋內走出來了。宇文直自從沌口戰敗後,被宇文護免去了職務,心中一直很不爽,反過來想要取代宇文護,多次勸說宇文邕動手。
    宇文邕一直對這個左右逢源的親弟弟不怎麽喜歡,畢竟是親弟弟,而且是鮮明反對宇文護的人,他是不會拒絕的,隻是低聲囑咐:“我知道了,老六,這件事切不可走漏風聲,你把他們叫來吧,我們好好商量下。”
    “好嘞,四哥,就等你這句話。”說罷,宇文直就出去了。
    這麽多年來,宇文邕從來沒有忘記和宇文護的仇恨,從來沒有忘記大哥宇文毓、三哥宇文覺是怎麽被害死的。既然決定要動手,那就需要周密的策劃,宇文邕口中的“他們”是:右宮伯中大夫宇文神舉、內史下大夫太原人王軌、右侍上士宇文孝伯。
    王軌出自太原王氏,性格深沉有度量,宇文邕繼位後,他就一直伴隨左右,從一名侍衛做起;宇文神舉、宇文孝伯是宇文邕的同宗。可以看到,除了反水的宇文直,宇文邕這次用的人是新麵孔,既不是詩詞唱和的王褒等人,也不是宇文護平時的政敵竇熾、賀若弼、楊堅等。隻有提拔新人,施加恩惠,他們才能對自己死心塌地。
    人到齊後,宇文邕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幾位都是朕看重的心腹,平時一直伴我左右,也曾多次勸朕鏟除權臣,現在時機已到,你們有什麽想法,盡管說出來。”
    宇文直最先發言:“周齊兩國的戰爭剛結束不久,宇文護前段時間回到同州處理軍務,我們正好好好謀劃大事,等他一回來咱們就動手。”宇文神舉擔憂地問:“殺宇文護簡單,宇文護的眾多黨羽怎麽處理?”
    “宇文護的黨羽雖然多,但敵人更多。宇文護把持朝政十餘年,飛揚跋扈不得人心,朝中許多誌士仁人都被打壓,鏟除宇文護必然得到多數人的讚同。陛下,下手吧。”宇文孝伯說。宇文孝伯是宇文深的兒子,和宇文邕同歲,二人又是同學,宇文邕接著討論學問的名義,讓宇文孝伯跟著自己,宇文護從來也沒懷疑。
    宇文邕點了點頭,看了看王軌。
    王軌分析道:“宇文護雖然連弑三帝,卻一直沒有公然稱帝,為什麽?並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六柱國中的獨孤信、趙貴就不必說了,他們是被宇文護殺害的,他們的家族自然反對宇文護;侯莫陳崇雖然因陛下而死,但他們家族一直把仇恨歸罪於宇文護;李弼的子孫,一直和宇文護沒有瓜葛;李虎的兒子李昞是獨孤信的女婿,他一直對宇文護也是耿耿於懷;於謹雖然支持過宇文護,但他生前也備受陛下尊崇。可以說,六柱國及其後代,宇文護是沒辦法控製的。
    “李遠被宇文護逼死,隴西李氏痛恨宇文護;賀若敦被逼死,賀若弼痛恨宇文護;楊忠被打壓,楊素被斥責,弘農楊氏痛恨宇文護;汾北之戰,韋孝寬想加強邊防以對抗北齊,被宇文護拒絕······可以說,宇文護基本上得罪了一切實權人物。
    “至於其他勳貴大臣,不過是在騎牆觀望,這些人雖然不是盟友,但一定不是敵人,陛下隻需要是施以恩惠即可拉攏。宇文護執政以來,對齊發動的三戰皆敗,威信掃地,他現在的地位一落千丈,除掉他不過是順水推舟那麽簡單。至於侯龍恩、劉勇、尹公正、辛昂等這些宇文護的親信,他們在朝中也沒有多大的勢力,鏟除他們不會有什麽阻力。
    “陛下,您登基以來禮賢下士,天下的名士王褒、庾信、韋夐等等都歸心於您;您夙興夜寐勤於政事,天下百姓都歌頌您的恩德,文武群臣崔猷、竇熾、尉遲迥、韋孝寬等都願意為您赴湯蹈火。齊國方麵已經誅殺了權臣和士開,梁國方麵,我們又通過三州之地極大地拉攏了他們。您除掉宇文護,一定能得到天下人的歡呼。”
    王軌說的“梁國”,也就是蕭巋的西梁政權。在華皎之亂中,西梁被南陳奪取了大量土地,宇文直為了表示歉意,之前建議宇文邕送三個州的土地給西梁,以鞏固西梁國防,以為北周的屏障。
    “王大人,你分析的頭頭是道,朕很是欣慰呀,”宇文邕聽後喜不自勝,畢竟壓抑太久了,又問,“既然要殺宇文護,具體怎麽做呢?各位有沒有什麽想法?”
    王軌等人麵麵相覷,不知道具體怎麽做。這時候宇文直笑了:“要打敗一個人,首先要利用他的弱點!”宇文邕默默看著他,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宇文護的孝順在咱們大周是出了名的,自從他母親閻姬死後,他一直把太後當成是母親,每次回朝必定參見太後,皇兄隻需要在含仁殿安排幾個人,趁其不備就可以拿下宇文護。”宇文直輕描淡寫地說。
    宇文邕沒想到宇文直竟然要利用自己母親,一時半會不知道說什麽。“皇兄,母後一定能理解我們的,機不可失。”宇文直似乎從宇文邕的沉默中找到了原因,於是勸得更加急切。王軌等人也覺得這個辦法可行,紛紛表示認同,宇文邕勉強地說:“你們先下去,朕找太後試試吧。”
    晚上,宇文邕去含仁殿拜見母親叱奴太後,說明了自己的想法。沒想到叱奴太後很爽快就答應了,她說:“邕兒,宇文護囂張跋扈太長時間了,為了大周的前途,我們是應該除掉他,母親全力支持你和直兒。”得到太後的同意後,宇文邕才召見宇文直,二人詳細部署計劃。
    7.刺殺宇文護
    三月十四日,宇文護從同州回到了長安,宇文邕在文安殿召見了他。
    “兄長,辛苦了。”宇文邕對宇文護行了禮。宇文邕每次見到宇文護都會行禮,宇文護早已習慣。
    “為陛下服務,為大周效勞,我在所不辭。”宇文護說著套話,一臉地疲憊,連續三次的失敗,他也很沒麵子。
    “太後有段時間沒見到兄長了,希望能和兄長說說話。”
    “是呀,我也該去見見太後了,太後身體還好麽?”說到這裏,宇文護的臉色才緩和下來。
    “哎,”宇文邕皺著眉頭,“母後年事已高,很喜歡喝酒,我經常勸她,她卻不聽。兄長今日覲見,希望你能勸說她。”說罷,宇文邕從懷裏掏出了《酒誥》遞給宇文護:“就用這個來規勸母後吧。”
    宇文護接過來一看,笑著說:“沒想到陛下準備得還挺周道,放心,我會努力的。”於是,宇文邕、宇文護一前一後來到了含仁殿。像往常一樣,叱奴太後給宇文護賜座,宇文邕則默默站在一旁,宇文護先是一番噓寒問暖,然後就掏出了《酒誥》,開始一字一句地讀。
    就這時候,隻覺得腦袋後麵一陣劇痛,宇文護眼前一黑跌倒在地,手裏的《酒誥》也落在地上。看目的達到了,叱奴太後急忙離開現場,回到了內室。宇文護一臉痛苦,用手抱著頭,這才看到宇文邕手中拿著玉笏出現在他身後,一臉地憤怒。
    “你給我過來,砍死他!”宇文邕指著一旁的太監何泉。麵對這突然的變故,何泉也被嚇到了,聽皇帝的命令後,笨拙地抽出了刀,對著地上的宇文護砍了幾下,也沒有砍中要害,這時候宇文護明白了怎麽回事,惡狠狠地瞪著宇文邕,一邊掙紮爬起來,一邊質問:“我以為這麽多年的相處,你對我已經釋懷了。”
    “六弟何在?”宇文邕大喊。
    一看情況不對勁,躲在門後的宇文直突然衝了上來,奪過何泉手中的刀,向宇文護的心髒猛刺過去。宇文護用手握著刀刃,對宇文直罵道:“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宇文直也不廢話,把刀從宇文護的胸膛抽了出來,鮮血也灑落一地。宇文護倒在了血泊中,在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宇文邕蹲下來,隱約聽到宇文邕說什麽“大哥,三哥,我為你們報仇了”,然後永遠閉上了眼睛。
    宇文護,後三國時代第一權臣,魏晉南北朝第一屠龍高手,就這麽稀裏糊塗死了。他在臨死的一定想不通,為什麽宇文邕隱藏得這麽深?為了殺自己居然隱忍了十二年!正是這十二年,宇文邕像是溫水煮青蛙,慢慢地消除了宇文護的戒心,慢慢地瓦解了宇文護的黨羽,慢慢地培養了自己一大批忠實追隨者。如果說北齊第一影帝的高洋,那北周第一影帝就非宇文邕莫屬了。
    總體來說,正如王軌所言,宇文護是沒有實力自立為帝的。宇文護的作用就是從宇文泰手裏平穩交接宇文家族的權力,鞏固宇文家作為關隴軍事貴族集團的領袖地位,讓宇文家擰成一股繩以對抗其他貴族。剛開始,宇文護的計劃是成功的,宇文泰也沒看錯人,宇文護通過一番合縱連橫,確實打壓了趙貴、獨孤信家族,拉攏了於謹一係,將皇權牢牢掌握在宇文家。
    後來的事情,超出了宇文護的掌控。一方麵是宇文邕的堅韌不拔,溫水煮青蛙讓宇文護放鬆了警惕;另一方麵,宇文護自己折騰了三次對齊戰爭,讓自己威信掃地。此消彼長之間,宇文護再也無法成為關隴集團的利益代言人,他的出局隻是時間問題。宇文護到底主觀上想不想當皇帝呢?誰能抵擋皇權的誘惑?正常人都會想。三次戰爭失利後,宇文護就不敢再想了。
    孫子有言:“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最牢固的碉堡都是從內部攻破的。宇文邕就是一直等宇文護犯錯誤,隻要宇文護犯錯,自己勝利的機會就來了。
    假如,宇文護對外戰爭節節勝利,甚至在他的帶領下滅掉了北齊,那不用說,手底下哭著喊著讓他稱帝的人數不勝數。不過,宇文護的運氣差了點,沒有取得這樣輝煌的戰績。宇文護一死,關隴貴族集團立刻就拋棄了他,轉投宇文邕,宇文邕終於成為名副其實的皇帝,他也最終代表關隴貴族集團,邁開了一統天下的步伐。
    為什麽權臣那麽容易就被扳倒了呢?權臣這個職業真不好幹。除非篡位當皇帝,否則等待權臣的隻有死亡,因為得罪了太多人,隻要有風吹草動,那些被迫或者主動靠近你的人都會離開,沒有了眾人的支持,權臣不過是光杆司令而已。所以,董卓、爾朱榮、和士開、宇文護的下場都不好。
    大功告成後,宇文邕立刻對殿外等候的宇文神舉喊話,讓他傳召宮伯長孫覽,長孫覽是長孫稚的孫子、長孫紹遠的兒子,現任皇宮侍衛長。長孫覽進殿才知道發生了什麽,聰明人都知道現在是表忠心的最好機會。於是,長孫覽帶著皇帝的聖旨,迅速將宇文護在長安的四個兒子、五個弟弟以及侯龍恩、尹公正、劉勇、辛昂、薛善等死黨,全部抓捕並殺死。至於宇文護其他因公在外地的兩個兒子,宇文邕也派出宇文盛前往下達賜死的命令。
    宇文盛?不就是向宇文護告發趙貴的那個宇文盛麽?是的。這就是宇文邕的用人之量。宇文盛雖然幫過宇文護,不代表他就是不能爭取的人。所謂政治就是把敵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變得多多的。經過十二年的潛伏,宇文邕顯然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
    “四哥,齊王怎麽辦?他可是宇文護的黨羽。”宇文直裝腔作勢地看著宇文邕。宇文直向來嫉妒齊王宇文憲,這次宇文護倒台,必定引起一係列的人事變動,宇文直就想取代宇文憲的大司馬兼小塚宰、雍州牧。
    “老六,宇文護剛死,人心未穩,我們不能擴大打擊麵,老五平時的為人,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不是宇文護的黨羽。”宇文邕知道宇文直的心思,雖然宇文憲確實應該要打壓一下,但不至於殺死,就直接回絕了宇文直的要求。宇文憲確實不算是宇文護的黨羽,不過就是跟著宇文護打了幾次戰爭而已,最多是上下級關係。宇文憲平時很低調,夾在宇文邕、宇文護之間,他總是小心翼翼,說話也很注意分寸。
    宇文直一臉不悅走後不久,宇文憲就從前線回來了,他聽從幕僚裴文舉、高炯的建議,第一時間到宇文邕這裏請罪。宇文邕對他說:“天下,是太祖的天下,我繼守大業,常恐丟失。宇文護目中無君,打算反叛,我因此將他處死,以安定國家。你與我本是親兄弟,同甘共苦,此事與你無關,為什麽還要請罪?“
    “四哥,你還是處罰我吧,我怕朝中有人有閑言碎語。”宇文憲也知道宇文直時常盯著自己,因此以退為進,主動來表示接受懲罰。
    “五弟快快請起,”宇文邕走上前來,扶起了宇文憲,用很欣賞的眼光看著他說,“兄弟智勇冠世,攻戰如神,我正要和你一起平定天下呢,怎麽會怪罪你。你不要怕他人的誹謗,我知道你的心意。”宇文憲聽後,感動得流下淚來:“哥哥,有什麽我能做的,盡管吩咐!”
    宇文邕就詔命宇文憲前往宇文護宅第,收繳兵符、文書等物,宇文邕依據宇文憲搜查出來的書信,又處理了一批宇文護安排在自己身邊的臥底,從而牢牢掌握大權。
    聽說宇文憲沒被處理,反被重用,宇文直又不爽了,他拿宇文憲也沒辦法,就主動找宇文邕要官,先是想做大塚宰,被拒絕後,又提出做大司馬。宇文邕很不耐煩,於是批評他:“兄弟長幼有序,老五怎麽可能排在你後麵?”宇文直悻悻而去。
    當然,宇文邕也不是對宇文憲一點防備都沒有,經過十二年的曆練,他已經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他知道皇帝永遠是孤家寡人,要想皇位永固,隻有保持永遠清醒,維護好各方的實力均衡。
    8.重掌大權
    十五日,宇文邕大赦天下,改元“建德”,意在“建立功業,光大美德”,宇文邕迎來了自己的時代,後三國也即將迎來統一的時代。
    宇文護一死,北周高層開始了新一輪權力洗牌。
    二十一日,宇文邕任命尉遲迥為太師,竇熾為太傅,李穆為太保,齊公宇文憲為大塚宰,衛公宇文直為大司徒,陸通為大司馬,辛威為大司寇,宇文招為大司空。
    韓非子有言:“人主者,以刑德製臣者也。今君人者釋其刑德而使臣用之,則君反製於臣矣。”當皇帝的,之所以能製服臣子,就是掌握著賞罰大權;如果賞罰大權落到大臣手裏,那皇帝就要被臣下製約了。之前,宇文護就掌握著賞罰大權,所以才連殺三帝,才製約宇文邕十二年。現在,宇文邕想要做個名副其實的皇帝,那就必須掌握生殺予奪的大權,於是,他親政後,殺伐果斷,令行禁止,很有魄力。
    宇文憲雖然被提升為大塚宰,實際上已被剝奪了兵權,這也是宇文邕對他的一種防備和考驗。
    朝會後,宇文邕專門召見了裴文舉,對他說了一番意味深長的話:“從前魏朝末年,武帝(元修)不能操持朝廷大綱,所以才有太祖(宇文泰)輔政;等到周朝建立,晉公宇文護又掌握大權;原隻是多年的習慣,後來竟成為常規,愚人還說法度應該如此。哪有年已三十歲的天子還可以被別人箝製的道理!《詩經》中說:‘從早到晚不懈怠,用來侍奉一個人。’一個人,指的是天子。您雖然陪伴侍奉齊公,不能怕得如同他的臣子,老死在侍讀的事上。應當以正道去輔助他,用做人的道理去規勸他,使我們君臣和睦,使我們兄弟同心,不要使他自己招致嫌疑。”
    裴文舉知道,宇文邕這是在敲打宇文憲,就唯唯諾諾地說:“陛下放心,我一定用心輔助齊王,不敢有所懈怠。”出殿後,裴文舉把皇帝話轉告給了宇文憲,宇文憲神色憔悴,用手指著自己的胸口說:“我平素的心意,您難道不知道嗎!隻是應該盡忠竭節罷了,我還有什麽好說的。”說罷,宇文憲長歎一聲,想不到自己如此低調小心,還是讓皇帝猜忌。
    不過,宇文邕對宇文憲隻是停留在防備的層次上,根本沒有殺害他的心思,不然都不必宇文直慫恿,他早就動手了,他現在可是大權在握的真皇帝。宇文憲是幸運的,他的領導還是信任他的。
    接下來就是撥亂反正了,四月十九日,宇文邕給三哥宇文覺上諡號為“孝閔”,宇文覺也就是後世的北周孝閔帝,宇文覺死的時候,宇文護並沒有給他上諡號。二十二日,宇文邕擁立自己和李娥姿的長子宇文贇為太子。
    阿史那皇後呢?阿史那皇後雖然是突厥可汗阿史那俟斤的女兒,但並沒有按照父親的要求成為間諜,而是很愛宇文邕,她舉止得體,雍容華貴,很快就融入華夏文化圈。宇文邕雖然和李娥姿很恩愛,但對阿史那皇後也很尊敬,隻不過,阿史那皇後運氣差了一點,出場順序很重要,她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
    宇文邕還給獨孤信平反,恢複了獨孤信的名譽,讓獨孤信的兒子以及親朋故舊都出來做官。作為獨孤信的女婿,楊堅也很開心,八年了,他被宇文護整整打壓了八年,八年期間,他的職位一直沒動過,他也一直聽從父親楊忠的教誨,一直很低調。自己家族的名譽被恢複了,妻子獨孤伽羅又提出了要尋找大哥獨孤羅的要求:“楊郎,既然我們家都被平反昭雪了,我想,是時候去找回大哥了吧。”
    “嗯嗯,伽羅妹妹,放心,宇文護死的那一天,我就派人去找大哥了,估計很快就有結果。”楊堅溫柔地答道。楊堅夫婦在宇文護的打壓下,相濡以沫,感情一直以來都很好。
    獨孤羅是獨孤信的嫡長子,當年獨孤信隻身追隨孝武帝元修到關中,把妻兒都留在了東魏,獨孤羅還在繈褓之中就被高歡囚禁。獨孤信在西魏娶妻生子,生育了六個兒子和三個女兒。獨孤信死後,獨孤羅才被放出來,然後就在北齊境內到處流浪,生活困苦。
    楊堅夫婦之前打聽到了獨孤羅的情況,一直都在暗中尋找。不久,東邊就有好消息傳來,獨孤羅現在過得很好,讓妹妹、妹夫不用擔心。因為獨孤永業是獨孤信的同宗,他打聽到獨孤羅的情況後,就非常憐憫,於是獨孤永業給獨孤羅買了房產和田地,獨孤羅已經告別了饑寒交迫的生活。
    “七妹!”獨孤信的四女兒帶著兒子李淵哭哭啼啼就來上門了。
    “四姐,怎麽了?我正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呢!”獨孤伽羅把四姐和侄兒李淵領進門後,二人就開始聊起天來。
    獨孤伽羅才知道,原來是四姐的丈夫李昞病逝了。相比隨國公楊堅,唐國公李昞就沒那麽幸運了,好不容易熬到宇文護死了,結果自己也去世了,留下妻子一人。
    “七妹,父親冤死後,我們獨孤家就一蹶不振;後來,大姐(明敬皇後,宇文毓妻子,獨孤信長女)遇害後,我們就更加小心謹慎,各自珍重;現在,我丈夫也去世了,隻剩下我和六歲的淵兒相依為命,我可怎麽辦呀?”獨孤氏一邊說一邊流淚。
    “四姐放心,我是不會不管你和淵兒的,以後你一定要經常來我家,我陪你解悶。”獨孤伽羅安慰著。此刻的李淵,正在和姨父楊堅愉快地玩耍,二人很投機,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將來有朝一日,他們會分別成為隋、唐的開國之君。
    除掉了宇文護,又穩定了國內局勢,宇文邕自信滿滿,正準備大展宏圖,東邊的齊國又傳來了一個讓自己興奮異常的好消息:斛律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