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嶲郡，就是後世的大涼山地區，地形複雜，氣候多變，因為海拔較高，總體氣溫比較涼爽。

    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個地方，就是多山。

    周默大軍從僰道順瀘江南下，經安上，馬湖，從卑水棄船登陸，深入山區。沿途除了河穀兩岸有些許平地之外，全都是大山。

    拿著望遠鏡極目遠眺，遠處群山疊嶂，根本看不到盡頭。

    大軍的第一個目標，是占領位於卑水南岸穀地的卑水縣。

    再以卑水縣為橋頭堡，沿山路向西挺進，進攻郡治邛都。

    與此同時，周默命黃元部和旄牛部渡沫水南下，直逼邛都北部的台登縣和蘇祁縣。目標是與周默主力在邛都匯合，一南一北，實現兩麵夾擊。

    周默軍翻山越嶺，一路西進，沿途經過了不少寨子、村落，卻沒有遇到任何南人組織抵抗。

    路過的每個村寨裏麵，隻有老弱婦孺，幾乎沒有見到成年男子。

    周默軍中有不少旄牛部派來的熟悉本地方言和風土人情的向導，經他們詢問才得知，寨子裏的男人們都打仗去了，很多人已經一兩年多沒有回來過了。

    也不知是跟誰打仗，當然，最好是蠻夷內鬥，而不是都被組織起來，抵抗周默大軍。

    這些深山寨子，窮的就跟原始社會似的。

    小孩全都光著屁股，成年女性穿的衣服也都破破爛爛，打滿補丁，很多窮人還保持著穿獸皮的傳統，勉強遮擋部位而已。

    自從建安末與漢地斷絕來往之後，這些本地人因為不事桑麻，也不會紡織，本就昂貴的布匹，成為了更加稀罕的寶貝。

    士兵們穿爛的綁腿綁腳的破布條，臭不可聞，丟棄路旁，全被本地人當作寶貝一樣哄搶。

    至於吃的，主要就是醃製的野菜、野果，少量黍米，肉食極少。

    山中動物極多，過去他們並不缺肉，但如今男人們長時間不回家，沒人打獵，儲藏臘肉數量有限，肉食自然越來越少。

    很多小孩兩排肋骨清晰可見，一看就是營養不良。

    馬謖向周默獻計道：“將軍，攻心為上，兵戰為下。目下雖未遭遇敵軍，卻正是攻心之大好時機啊。”

    “哦？”

    馬謖道：“吾觀山中野物極多，可命數百軍士上山打獵，得了肉食，將士們留一些食用，剩下不方便帶走的，都送給這些村民。”

    周默想了想，覺得可行。補充道：“一，命各營約束好士卒，不要騷擾寨民。二，一定讓他們知道，肉是漢軍送的。”

    馬謖領命，開開心心去辦差去了。之後幾日，周默常看到這家夥吃得嘴角流油，身材也是一天比一天還胖。

    大軍繼續在深山腹地徐徐前進，這一日，經過一處山坳，來到一座大型寨子，名曰山鷹壩。

    山鷹壩地方雖大，但和之前的小村落一樣，也是人人衣不遮體，瘦骨嶙峋，窮得不堪入目，全寨裏沒有幾個成年男子，一問，也隻說是打仗去了。

    過了山鷹壩，卑水縣就隻剩四十餘裏。

    於是，周默命大軍稍作停留，等待前哨消息。

    很快，張嶷的前哨報告，在卑水縣發現大量敵軍，正在挖溝砌壘，積極布防。

    卑水縣位於卑水河轉彎南岸，依山傍河，地形十分適合防守。

    張嶷的消息，也印證了周默的猜想，一路之所以沒有遇到抵抗，正是因為敵人兵少，隻能將兵力集中布防，而卑水縣就是最佳的防守地。

    周默下令，大軍停駐於山鷹壩，紮營修整。

    命張嶷率領哨兵繼續打探，盡可能摸清敵人底細，再作下一步計劃。

    傅肜則分軍屯駐於大軍側後方，防止敵人從山中小路繞襲，同時保障補給路線暢通。

    馬謖則繼續在山鷹壩實行他的攻心之策，求周默撥給他兩百士兵上山打獵，在壩中到處發肉，收買人心。

    戰爭就在眼前，這一日，周默和陳到二人，正在營帳中，商討進攻卑水縣的戰術，忽然，馬謖急匆匆走了進來。

    “將軍，有情況。”

    “幼常何事？”

    “吾在壩子裏給村民發肉，在一戶人家遇到一個老嫗，她居然說了一聲，多謝。”

    陳到道：“這有何稀奇？”

    馬謖道：“她會說漢話。而且她的衣服很幹淨，織工不錯，上麵也沒有補丁。我直覺這老嫗不一般，問她道，老媽媽，你可是漢人嗎？她卻說什麽也不再理我了。”

    “我找人去附近打聽她的身份。壩子裏的人卻都諱莫如深，不願明言。但能看出來，人們都非常尊重她。”

    周默道：“看樣子，這老嫗在壩中頗有地位。”

    馬謖笑道：“將軍真是聰明人。這老嫗的確在壩中頗有地位。而且，如果她真是漢人，正好是我攻心之策的絕佳對象啊。”

    周默問：“那為何不繼續調查？”

    “將軍命令，與民秋毫無犯。老媽媽把門一關，我哪敢硬闖。所以就來請示了。”

    周默直覺這個老嫗可能會有價值，於是起身道：“走，幼常，我隨你前去看看。”

    馬謖帶著周默，一路來到老嫗家中。

    此宅比壩子裏一般的民屋隻略大一些，但門楣上的瓦片，一看就是出自漢地，與周圍的南蠻民屋一比，顯得與眾不同。

    於是周默篤定，她與漢人一定有關係。

    馬謖找來本地人叫門，說是漢將軍來看望老媽媽了。

    片刻後，老嫗終於顫顫巍巍把門開了。

    馬謖笑道：“老媽媽，這位是我們的周將軍，來看望你。”

    老嫗顯然能聽懂馬謖的話，她看了看周默，一臉狐疑，過了許久，才用漢話說道：“太年輕，假的。”

    馬謖道：“此人雖然年輕，但他真的是我們將軍。”

    周默上前道：“老媽媽，吾今年已二十有二，昔日霍去病十八歲為將，也是假的麽？”

    老嫗愣了一下，她雖然沒有說話，但周默能看出來，她知道霍去病。

    這可不簡單。

    老嫗道：“吾年紀大了，不喜歡人多，你們若有話想問，就你們兩個進來說吧，其他人請留步。”

    老嫗讓開半個身子，周默和馬謖穿門入院，老嫗帶上門，上好門閂。

    院子裏麵，搭著棚子，十餘台殘破不堪的織布機堆在棚子下麵。這些機器一看就已經壞掉了很久，經過風吹日曬，銅鐵部件早已生鏽，木製結構也已經腐朽不堪。

    馬謖問：“老媽媽會織布？”

    老嫗道：“這都是以前用壞的，自從打了仗，漢人都被趕跑了，壞了也沒人會修。我屋裏還有最後一台。但也跟我一樣，隻能勉強用用，說不定哪天就壞了。”

    二人跟隨老嫗進了屋中，一進門，果然看到當地放著一台織布機。

    周默二人正四下打量，忽然聽到背後“嘭”的一聲，門被人一腳踹開。

    回頭一看，隻見一個中年漢子，左手持刀，站在門口，怒目而視。

    他的一隻袖子打了個結，綁在肩頭，明顯是少了一條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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