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滄海月明珠 頑石藏金氣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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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有祜回到王府後,逐漸冷靜下來。
    莊氏享國數千載,曆經分封削國,現存直係血裔數以萬計,先帝嫡子卻僅有昭德皇帝與他二人,現他皇兄棄國而去,他承繼帝位的法理性無人質疑。
    雖說大義在手,但其中小節卻也不得不防。畢竟,若有人將昭德皇帝之死轉嫁於他,想要澄清此中緣由,也是件麻煩事。
    思量片刻,他親筆寫下數封信函,小心用火漆封好,蓋上私印,招來親信,小聲叮囑。
    望著親信快步而去的背影,他深呼一口氣,理了理衣袍,便走向李求真暫居之所。
    半個時辰後,天安城開始戒嚴,十二衛禁軍甲戈齊整,傾巢而出。
    皇城中鍾鼓大作,無數宦官和宮女遊走在皇宮中,宮門大開,身背白色旗幟的使者亡命的抽打著坐騎向天安城四周散去。
    這一切都與張顯無關,此時他正與李衝和在寒山觀中對弈閑談,李衝和執黑,張顯執白,李求真陪坐一側,許仙暫未歸來。
    張顯隨手落下一子,望向李衝和,道:“師兄,這‘靈源大道歌’乃何人所著?不曾想還是一門外丹術。”
    李衝和沉吟一二,跟落一子,道:“說起來,這門道歌與大景莊氏倒是頗有淵源。”
    陪坐一旁的李求真也來了興趣,問道:“哦?這其中還有什麽說法不成?”
    李衝和落下棋子,笑道:
    “這門道歌之著者,名曰曹文逸,乃是一位女真人,俗家出身是大景高祖莊成下屬部將曹家,五歲賦詩屬文,十五歲,古今載籍,博覽無遺,因不願嫁,脫身遁去,求道於淩陽山。”
    李求真麵露愕然,訝道:“莫非是天羅院文逸真人?”
    看見張顯臉露不解,李求真笑道:“張師弟有所不知,那淩陽山就是現今赤陽山,也就是天羅院之總殿所在。”
    張顯恍然,天羅院與丹鼎院一樣,乃道樸宗六院之一,司職器物煉製,赤陽山又多地炎山火,天羅院便設立在此。
    李衝和撫掌而歎,道:“李師弟所言不錯,曹文逸便是天羅院文逸真人。”
    張顯略微拱手,以示受教,接著問道:“雲中子掌門上尊將此道歌置於盟書之中,莫非還另有深意不成?”
    李衝和擺擺手,瞥有一眼,淡淡道:“其中玄機,怕是無人知曉。”
    你來我往,數十手後,李求真突然轉頭看向殿外,隻見聞鍾三人喜色難掩,快步匆匆忙進入殿中。
    在張顯等三人注視下,聞鍾等人拱手作揖,道:“三位仙長,帝位已定,大行皇帝去帝號,諡倦侯,福王不日就會登基。”
    張毫不意外,守藏令一脈,為保護那道盟書代代相傳,甚至可以說整個皇宮,除卻皇帝之外,就屬此輩傳承最有久遠,與莊氏同休,若說沒有一番隱藏的勢力,他是萬萬不信的。
    伸手一抬,笑道:“那就先行祝賀各位,那滄海月明珠,福王殿下怕是已允諾你等了吧。”
    聞鍾三人對視一眼,連忙笑道:“多謝仙長指引開悟。”
    張顯微微頷首,笑道:“此為爾等自家福緣耳。”
    此時殿外卻傳來一聲話語,隱含悲意,道:“三位仙長,瑣事加身,在下堪堪來遲,還請恕罪。”
    李衝和袖袍一擺,撤去棋桌,桌上頓顯出一壺瓷白茶壺,配有八隻茶杯,清新可愛,壺中汩汩有聲,甚為神異。
    接著開口道:“福王殿下,還請入殿上座。”
    眾人看向殿外,隻見莊有祜龍行虎步,威儀自具,身著素色衣袍,背後跟著一麻衣仆役。
    莊有祜入得殿來,看見聞鍾三人欲下拜行禮,連忙上前攙扶,開口道:“諸位先生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承恩,還不給諸位先生看座?”
    喚作承恩的仆役連忙躬身,微一揮手,便有數位太監端來座椅布置。
    莊有祜走上台階,落座張顯身側,強作歡笑,讚道:“窗下忘言對清茶,高冠羽客醉流霞。諸位真悠閑之至,羨煞旁人啊。”
    李衝和伸手一抬,八隻茶杯化作流光落在眾人麵前,瓷白茶壺壺口吞吐一團煙雲,分化八股,散在眾人麵前茶杯之中,一時間滿室生香,聞之飄然。
    趙承恩見自家麵前也飄至一杯,驚喜交加,卻不接過,隻是拜謝。
    莊有祜看有一眼,道:“既是仙長所賜,還不謝過?”
    趙承恩肅然一拜,便接過茶杯。
    李衝和輕聲道:“此茶名曰清心,飲之能降心火,驅邪氣,使人少欲求,悟常道,諸位共飲。”
    聞鍾三人見如此神異,自己也有幸一飲,忙不迭舉杯。
    莊有祜眼中精光閃閃,輕抿一口,卻不曾想杯中之物混為一體,綿綿不斷,竟是一股腦全部滑入腹中,直覺周身毛孔頓開,心緒清明,塵盡光生,似有乘風歸去之感。
    不知過有多久,莊有祜睜開眼來,繼而一歎,問道:“果乃仙家妙品,不類凡俗。”
    聞鍾三人對視一眼,知曉自家到了離開的時候,便起身一拜,道:“三位仙長,福王殿下,我等三人還有些許俗事待處理,就此告辭。”
    張顯微微頷首,道:“如此,諸位請便。”
    待三人走出大殿,趙承恩輕腳跟上,隨手帶上殿門。
    李求真把玩著手中茶盞,笑道:“此時此刻,殿下還能抽空來此,想來事情頗為順利。”
    莊有祜臉色莫名,卻道:“卻不曾想一個小小的守藏室,卻藏有如此能人異士。”
    張顯眉頭一挑,頓時明白,莊有祜行事如此順利,聞鍾三人恐怕是出了一番力氣,居然引得此人猜忌起來。
    聞鍾三人也非是善類,既然敢如此行事,想來也想好收尾之法。
    便笑道:“在我看來,有此三子卻是殿下之福。”
    莊有祜一愣,隨即像是想到什麽,大笑道:“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
    李衝和見他似有未盡之言,轉念一想,心下了然,直言不諱道:“福王來此,莫不是為尋長生不老之術?”
    莊有祜眼中不自然一閃而過,繼而坦然道:“瞞不過仙長法眼,確有此意。”
    長生不死之事,他以前認為不過是子虛之言,所謂山上練氣士修真者,也不過是一群隱居的江湖道士罷了,如今他見多了神異,卻希冀真有長生法門。
    張顯笑一下,道:“縱有長生術,能得長生者,亦是寥寥無幾,自天地初開以來,得道成仙者,不過雙手之數。”
    莊有祜驚喜交加,喜的是居然真有長生之法,驚得是如此漫長的歲月,卻不過十人得道成仙。
    李衝和輕笑一聲,道:“煉氣可長生駐顏,可養性護命,好處說之不盡。隻是有得必有失,王爺能放下此間榮華,隨我入得山中,經日打坐,數載閉關,櫛風沐雨,以期大道嗎?”
    莊有祜臉上陰晴不定,思慮片刻,化作一聲長歎,自嘲道:“有了千錢想萬錢,做了皇帝想成仙,誠不欺我哉。”
    他養氣頗深,隻是最近一番變故頗大,使他迷了本心,此時稍一點撥,指出其中利害,他便知曉自己無有向道之心,不願放下俗世繁華。
    相通此中關節,莊有祜起身鄭重一禮,拜道:“若非仙長指點,得以堪破迷津,小王怕是要背負昏君之名了。”
    李求真灑然一笑,道:“福王請起。”
    莊有祜起身,沉吟片刻,道:“如今我已得眾位臣工支持,不日即登大寶,三位仙師可往內庫一行,若看中何物,任由挑選,聊表謝意。”
    李衝和、李求真俱是出身大族,修道年月漫長,其等所想要的,凡俗府庫恐也無有,便是婉言推辭。
    張顯心念一轉,想到內庫之中連‘滄海月明珠’都有收存,說不得還有其他靈物,也就大方謝過應承。
    莊有祜見狀大喜,竟是一刻也不停歇,就要領張顯往內庫中去。
    一路穿廊過殿,避開諸多侍衛宦官,徑直來到內務府中,內務府長吏忙於昭德皇帝大行之事,早就出得宮去與大臣商議,此時府中僅有一位副職留守。
    看清來人,連忙大禮參拜,待聽其所言,不敢問詢,直接打開府庫大門,任由莊有祜與張顯二人進入。
    皇帝內庫由內務府執掌,而內務府乃皇帝家臣,非朝中臣工可比,內庫所藏俱是莊氏曆代皇帝搜羅而來,如何使用,更與朝中大臣無關。
    內庫所在之地乃是一座小山山腹,大門乃玄銅鑄造,與周圍山石混作一體,拍之轟轟作響,顯然是足料鑄就。
    連過三道大門,終於來到一處寬廣所在,此處四麵俱是銅鐵澆築,兩側盛放各種奇珍異寶,臉盆大小的狗頭金,三丈高的玉珊瑚,各色珠寶,琳琅滿目,熠熠生輝。
    皇室數千載的積存俱是在此,若是普通人見到,定會喜不自勝,貪欲難止。
    莊有祜輕瞥一眼,見張顯毫無貪婪意,臉色更無一絲變化,心中不由暗歎:“果真乃神仙中人。”
    張顯見府庫所存如此之多,一件件找尋不知花費多久,心念一轉,便計上心頭。
    濁氣輕吐,凝心靜氣,卻是將神念放出一一感應。
    神念感知下,諸多黃金珠玉散去寶光,幾與頑石無異,遠處一塊巴掌大小的黝黑石頭,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黑石外表無有異常,神念從上掃過,卻像是有金針刺入,饒是張顯一身修為,也不免識海翻滾,腦海抽搐,眼前似有金星亂晃。
    睜開雙眼,調整狀態,快步走向那塊黑石。
    莊有祜臉色微訝,庫藏如此豐富,隻一眼便找出珍寶?
    張顯拿起那塊黑石,細看表皮之上卻有絲絲紫痕流淌,輕輕摩擦,轉頭看向莊有祜,問道:“此石是何來曆,得以存放大內府庫?”
    隨行的長吏副職,翻出一本文書,一番找尋,上前念到:“弘章皇帝二十五年,隕石如雨,星火墜地,地方吏上貢,言稱其為‘天鐵’。”
    張顯目光湛然,笑道:“殿下,貧道欲取此物,不知可否?”
    莊有祜神色一愣,隨即笑道:“仙長若有所需,自無不可,自無不可。”
    張顯拿拾其此物,心中卻是一陣歡喜,結合此物出處,以及剛才那番神異表現,他斷定此石之中應該蘊有一縷庚金之氣。
    所謂庚金,在天為風霜,在地為金鐵,主肅殺、兵戈之義,乃是一等一煉器至寶。
    庚金又是陽金,至剛至烈,細分之下,又有不同種類,隻是不知張顯手中這塊,是何種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