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若要成仙需忘我 我心不死道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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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鼎院,邛崍山。
    山峰高聳,山頂處內陷一塊盆地,天然形成一處數畝寬廣的大湖,水如晶泉,煙波浩渺,湖中有一數丈方圓的小島。
    小島中央有一蓮池,蓮葉蔭波,青碧如翠,僅中心處有一朵亭亭而立的蓮花,粉紅的蓮瓣卻緊緊閉合。
    董真人盤坐池旁,正小心翼翼的掐訣施法。
    一股柔和之力自他手心發出,將這朵還未綻放的蓮花牢牢護持,氣勁交纏,傳出一陣陣爆裂響聲,可見一縷縷黑煙四散冒出,隨即被董真人磨滅而去,消失在空中。
    如此反複,半刻之後,那聲響才漸漸平息下去。繼而蓮苞徐徐綻放,靈華四溢,隱約可見一點靈光漂浮其間。
    隻是董真人臉上卻殊無喜色,目中依舊一片沉痛。
    這朵蓮花之中,溫養的正是董真人愛女董雨嫣之元魂。
    一載前,董雨嫣再次偷偷下山,隻是此次途中竟發生了意外,遭人毒手意外身隕,若不是董真人曾給其一件花費大代價得來的秘寶,恐怕連元神都難以保全。
    隻是董雨嫣修為弱小,未曾邁入靈真境,盡管有秘寶護持逃遁,其神魂也如風中燭火,格外弱小,甚至染上了不少死氣,即將走向真正寂滅。
    無奈之下,董真人隻好將其放入這處福地溫養,整整一載下來,借助這池‘太真元靈液‘及從中誕生的一朵’太真神蓮‘,才堪堪將其元魂溫養複原。
    望著這一點神魂,董真人痛心不已。他曾親眼看見恩師無望破境而鬱鬱坐化,結發道侶因舊傷複發而神魂俱滅,修道愈千載,無數同道好友或死於仇家之手,或亡於某次秘境爭鬥。
    從默默無名的散修,到如今道門大宗的一院執掌,他見慣了生死,也經曆過無數次搏殺,自以為一顆道心早已變得淡漠,大道無情,或許這便是得道長生的代價。
    然而,董雨嫣的意外身亡,卻依舊讓他悲痛欲絕。
    “修道!嘿,長生!大道當真無情,長生之路當真是孤獨之路。”
    他喃喃自語,卻又像是做了某種決絕。
    小心伸手將一點元魂連同那朵蓮花收入袖中,他起身往前一邁,身影頓時消散。
    片刻過後,董真人顯化在雲端,這裏已是距道樸宗有數千公裏。
    掐指一算,他便小心拿出那朵蓮花,仔細看有一眼,便往下拋去。蓮花剛離他手,便化作點點靈光,宛如星屑般往山腳下一處村鎮飄去。
    直到看到點點靈光最終消散在一戶青磚大院中,董真人才轉身離去。
    …………………………
    陳國西疆,大空山,清遠寨。
    一處塢堡之中,寨主郭待封正半躺榻上。
    他年約四旬,身穿深黑道袍,麵頰消瘦,眼神陰翳,雖說正麵帶笑容,下列眾人卻無不凝神屏息,生怕被其多看一眼。
    見眾人唯唯諾諾,不敢抬頭,郭待封大笑一聲,隨即端起案上酒杯,道:“道爺我曾說過,隻要你們聽我吩咐,吃香喝辣都是小事,說不定還能與道爺我一同得道成仙。”
    下列眾人將信將疑,不過卻都見過郭待封吞雲吐霧、呼風喚雨的本事,再想到此人陰狠毒辣的手段,個個都鼓起笑臉,附和道:
    “寨主真是神仙下凡,我等凡夫俗子必當誓死追隨。”
    “不敢和寨主一同成仙,隻求能聞一口仙丹仙氣,便是俺幾世修來的福分。”
    眾人都是從陳國戰亂之地逃來的強人土匪,殺人放火不在話下,卻對郭待封避如蛇蠍。
    郭待封居住的宅子,時常有慘叫之聲傳出,絕望而又驚恐,宛如人間煉獄,讓人陣陣發寒。
    寨中眾人都私下猜測,他們的寨主乃是一隻專吃活人的妖怪。
    聽著嘈雜不斷的各種馬屁,郭待封又想起一年前碰到的幾名開光境修士,眉頭輕輕皺起,隨即又放下心來。
    他暗自嘀咕道:“那麽久都無人找上門來,恐怕也不會再有人來尋仇。”
    隻是不知為何,他又有幾分心慌,再思慮片刻,暗下決心道:“等我再虜五百童男童女煉幾爐人元寶丹,便離開此地。”
    他原本是陳國邊疆一處偏遠小鎮的無賴地痞,自從十五載前陳國戰亂以來,他便四處逃荒,機緣巧合下誤入一處古墓,竟從中得來一本秘籍。
    按秘籍所言,萬物生靈均乃大道所演化,若要長生不老、得道成仙,便要搶奪他人之精血生氣為己用。越是剛出生不久的童年童女,因其神魂精華未被世俗汙染,便越是接近天地本源,以此入藥煉丹,便是人元寶丹。
    同樣,修道之人越是修為高深,本源精氣也越發旺盛,同樣是大補之物,若能以修道人入藥煉丹,便可稱之為天元神丹,效果更佳。
    隻是他修為不夠,隻能趁著戰亂之時偷偷買賣人口,暗中留下童男童女煉丹。他也算天資非凡,不過近十載時間,竟已跨入靈真境。
    一載前,他無意發現有三名開光境修士來到此地,偷偷跟隨其等數日,隻見三人一路救濟災民,施粥散藥。
    多次觀察,他終於認定三人乃是無有跟腳之輩,與他一般乃是散修出身,於是設下圈套試圖捉拿。
    隻是他未曾料到,三人拚死反抗之下,讓他不得不全力出手,無法活捉。其中一名女子臨死之時更有神光遁出,他隱約覺得大事不妙,匆忙遠遁數百裏,數月前才悄悄回轉。
    不再多想,他揮了揮手,下列眾人立刻鴉雀無聲,隨即道:“高三、王成,你二人各領五人,持我神符,立刻趕去高唐城,五日後,我要見到一百童男童女。”
    “是,俺一定完成任務。”兩名彪形大漢急忙上前俯地叩首,麵帶喜色的接過一道道符咒。
    此符換做隱身符,無有他用,僅僅能潛藏身形,使常人不可見。其品階以及藏身效果都拙劣非常,連開光境修士都無法瞞過,但對凡人來說,卻是仙家至寶。
    有了此符,城中各家所珍藏的寶物錢財,若欲拿取,幾如探囊取物般簡單,是以二人都興奮異常,其餘之人則俱是一臉失望。
    郭待封滿意一笑,便在此時,外間卻傳來一道冰冷之聲:“居然如此,居然是你等害了我女兒性命!”
    郭待封心中莫名驚懼,往外一看,隻見一名白發老者不知何時已出現在殿中,麵容枯瘦,臉色淡漠,一雙眸子冰寒刺骨。
    來人正是董真人,早先他便從董雨嫣元魂之中中大概確定其遇害之地,隻是急於溫養她受損元神,一刻也不得閑,如今已將其送往轉生,便來此地追查凶手。
    殿內眾人無不瑟瑟發抖,猶如待宰羔羊般,麵對最為凶狠霸道的狩獵者,竟生不出絲毫反抗之心,心智脆弱之輩,早已雙眼一翻暈死過去。
    “前輩……”郭待封知曉大事不妙,嘶吼一聲,正預開口求饒,董真人伸手一握,已將其神魂拽出。接著雙目靈光一閃,已然看遍其所有過往,知曉其中來龍去脈。
    “莫非是天意如此?”董真人眉頭緊皺,喃喃自語道。
    原來,董真人早先猜測,此事或許是仇家所為,是針對他本身的某種陰謀報複,未曾想僅僅是一介散修為修持邪道法門而無差別的四處劫虜所致。
    手中無火自燃,郭待封元神隨即化作飛灰。
    眾人見狀,驚駭難耐,紛紛跪倒痛哭,祈求活命。
    董真人側頭一看,隻見眾人眉心俱是怨念聚結,幾如墨團。冷哼一聲,身影隨之消散而去。
    就在眾人以為逃過一劫,大喜之色剛上眉梢,眼前已是燃燒起熊熊大火,此火仿佛憑空誕出,以虛空為炭,剛一出現,已是無盡火海。
    大火持續整整了一天一夜,山石盡數化作金汁,整座山峰都下陷數丈。奇怪的是,大火僅僅在清遠寨所處之地焚燒,不曾蔓延至外界一絲一毫。
    方圓數百裏的百姓,都認為這是火神發怒,乃是上天不滿人間兵戈動蕩之故,特於此地修建宮觀,以供奉火神。
    ………………
    道樸宗,丹鼎院。
    董真人細細的整理著董雨嫣的遺物,看著眼前熟悉的各種器物擺設,心中不免陣陣發痛。
    萬籟風初起,千山月乍圓。他似乎又回到數百載前,結發妻子坐化之時的臨別囑托:
    “你要記得多陪陪雨嫣,哪怕她不能修道,平凡一生也是極好的。”
    為此,董雨嫣連續四次轉生,都是董真人秘密安排,凡世生活俱是順風順水,直到第五次方才有了道緣,被他抱養而來接引入道。
    哪怕是他親傳弟子,也隻知董雨嫣是他養女,卻不知這是他結發道侶所留下的血親獨女。
    忽然一道白光閃過,打斷了他的沉思,沉璽上前小心回稟道:“老爺,張顯郎君前日已經出關,特來求見。”
    董真人稍一沉吟,道:“也罷,喚他進來吧。”
    沉璽恭聲稱是。
    不多時,張顯自門口踏入,見董真人端坐主位,連忙上前拜道:“弟子張顯,拜見恩師,祝恩師萬壽。”
    上方傳來蒼老溫和之聲,道:“你且起身。”
    張顯聞聲稱是,隨即抬頭起身,不待他多言,便聽聞董真人繼續道:
    “三載之內,無有人教導,卻能破境靈真,可見你是在認真修持。我觀你氣機流轉毫無滯澀,丹田氣海法力清正,步子也是走的極為踏實,真乃良才璞玉也。”
    張顯心中微訝,連忙道:“恩師授業之恩,弟子永不敢忘。”
    董真人擺了擺手,想了想,接著起手一揮,一塊白玉牌直直落在張顯麵前,道:“為師欲坐關數載,恐不能照應於你,如有要事,你可持此玉牌,往洞真殿陸天青陸真人處。”
    張顯心中越發疑惑,目光微閃,隨即鄭重道:“謹遵師命。”
    董真人滿意一笑,隨即身影消散而去,殿中隻隱隱聽聞有歌曰:
    “欲要成仙需忘我,我心不死道無門。”